翎國四曲聞名天下,《浮雲嘆》陰柔含蓄,《惜夢吟》古樸抒情,《水禪心》清虛淡靜,《步清風》溫柔敦厚,只可惜四曲的創作者在許多年前意外跌落懸崖,世人所知的四曲皆只有上半部分而無下半部分,據說她留下了琴譜,只是未曾現世。
當年矜陶公主與駙馬定情亦是因爲一曲惜夢吟,駙馬精通音律,同公主琴瑟和鳴共彈惜夢令,後來駙馬一直想尋得惜夢令的琴譜卻始終無果,再之後駙馬意外身亡,公主便再未彈過古箏,只怕自己睹物思人。
如今躺在矜陶公主手中的琴譜,便是當初駙馬心心念念想要尋來的《惜夢令》,她神色複雜地盯着這本薄薄的琴譜,心底五味繁雜。
“良辰美景,惜夢如初,念念相思,浮生幾度。”矜陶的聲音極輕,卻是吐字清晰,目光流連在掌心的琴譜上,她終於忍不住伸手翻開了琴譜,宛若無人地低聲輕喃,“終於,找到它了。”
只是終於得到琴譜之時,當初那個抱着執念的男子,卻不在了。
東方曄眼底浮起了驚訝,他忽然發現自己對他的小妻子也許瞭解得還不夠透徹,她總是能時不時地給他一點驚喜,這本《惜夢令》倒是他讓秦逸幫忙找來的,但是當時他以爲是她自己喜歡,當初他送她的《浮雲嘆》她可是愛不釋手,將琴譜保存得極好,卻沒想到這次的《惜夢令》琴譜竟然是送給公主的
。
這位矜陶公主雖然不是皇上的長公主,但是卻是皇上最心愛的女兒,若非心愛又豈會給她和她的心上人賜婚,公主之尊雖是金枝玉葉,終究還是逃不過成爲和親或是鞏固政權的犧牲品,然而這些都沒有落在矜陶的身上,因爲是最心愛的女兒,所以允她嫁給心愛的男子,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駙馬意外身亡,若非如此,公主此刻便該是翎國最幸福的女子了吧
。
“少夫人倒是會投其所好。”楊馨並不知道矜陶公主和這本琴譜有什麼淵源,但是光看她喜極而泣的樣子,便知道這本小小的琴譜有多得她心意了。
“寂寂靜何待,天遙知音近,妾身不過想希望這本琴譜能留在珍惜它的人手裡而已。”流雲說完,似笑非笑地偏頭望着身側的東方曄,見他心有感應似的轉頭看向她,忍不住紅了臉。
那兩句話,可不是當初東方曄寫給她的麼,在送給她《浮雲嘆》的時候。
“流雲妹妹有心了,本宮會好好珍惜這本琴譜的。”矜陶的話很簡單,卻表達了不止一個意思,而最終要的是她的那句‘流雲妹妹’,讓楊馨整個變了臉色。
矜陶公主因爲一本琴譜對流雲如此另眼相待,讓楊馨咬碎了銀牙。
她再嬌縱跋扈,也是知道底線的,矜陶公主在宮裡的地位無人能及,她所要求的事只要無關朝政,皇上都會順她的心意,她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沒有得不
到的,所以楊馨對這位公主又羨慕又嫉妒。
有些人,從出生開始便決定了一路的風調雨順,矜陶公主便是如此,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她的命太好了,所以老天爺纔會收走了她的駙馬,當然這些話她也只敢在心底嘀咕,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公主喜歡就好。”流雲看得出來這位公主面冷心善,加上知道她的遭遇,對她更多了幾分心疼。
對矜陶來說,流雲這樣的人卻是第一次遇見,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所有人對她都是仰視和豔羨,連楊馨這個張揚跋扈得沒邊沒際的丫頭都是如此,然而眼前這個侯府少夫人,望着她的目光裡卻是帶了淡淡的憐惜。
矜陶是公主,即使沒了駙馬她依然還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或者該說皇上更寵她了,別人或許會在表面對她說幾句安慰的話,但是背地裡多是幸災樂禍的,說她佔盡天下最好的一切便該知足,這些她都是知道的,也都是理解的。
但是流雲和那些人並不一樣,她的眼裡卻沒有世人看她時的殷勤討好,反而是一派自然真誠,不因爲她是公主而親近,似乎只是因爲她是一個失去了愛人的女子,而她同爲女子,纔會流露出幾分憐惜
。
是的,憐惜,在所有人都以爲矜陶公主驕傲清高是不會需要別人的憐惜,甚至會將那些憐惜看成同情的時候,這個商賈之女卻用一雙盛滿了憐惜的眸子望着她,讓矜
陶第一次生出了一股想要靠近一個人的慾望。
“你也會彈琴?”矜陶忽然開口說了一句,旋即又立刻再加一句,“惜夢令要兩把琴合奏,有時間的話我們可以切磋一下。”
流雲眼中閃過詫異,旋即便笑了起來,大方地點頭:“只要公主不嫌棄妾身琴藝粗淺,妾身自然是願意同公主切磋的。”
只是幾句話,流雲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同矜陶公主的距離拉近了不少,這個發展倒是出乎她的意料,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倒也算是一件好事了的。
說起來,她會知道公主駙馬和惜夢令的事也是純屬巧合,因爲這是前世就知道的事,這次重生之後許多事都隨之改變,她的改變導致了許多事也跟着發生了變化,不過幸好那些和她沒什麼關係的人和事依然遵循着前世的軌跡在慢慢發展着。
“說起來還真是有些手癢呢,要不然我們現在就去吧?”矜陶偏頭望向東方曄,“小侯爺介意將少夫人借給本宮一下麼?”
“她有孕在身,最近害喜嚴重,若是衝撞了公主……”東方曄倒是不介意流雲和矜陶親近,他常去京城,對這位受寵的公主印象倒是不錯的,爲人冷淡,性子卻是不壞。
“沒關係的,妾身願意陪公主彈琴。”流雲截下了東方曄的話,朝着公主友好一笑。
這個時候,東方曄自然是把‘寵妻如命’這句話發揮到了極致,雖然眼底有些不放心
,但是還是乖乖地順從了夫人的意思,朝着矜陶溫溫一笑,“那就有勞公主照顧她了。”
流雲帶着矜陶公主回清風苑,其他人則繼續在前廳閒聊,只有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的齊菱婉注意到了楊馨握緊的拳頭,和眼底的狠戾,她好整以暇地支着頭,彷彿看戲似的調整了姿勢,眼底閃過一抹興味,這個沐流雲,倒是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