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綿延近十公里的海岸,一座現代化的大型深水海港漸成規模,看着鋪陳展開的工業區,彷彿鋼鐵巨湖,一干人坐船登上西山島,徒步走到百米高的島山,眺望新浦這座漸成規模的現代化港城,沒有人能想象兩年前這裡還是一片荒蕪的灘塗地。
山腳下是西山島已經建成投入生產的造船基地一期工程,已有一艘巨型大船繫泊在船塢裡,沈淮給老爺子等人介紹:“那是恆洋船舶自行研發建造的第一艘三萬五千噸級的礦石船,現在已經開始進行機電設備安裝,預計兩個月後就會交付新浦航運集團使用,主要用於泰國跟新浦港之間的鐵礦石運輸。船廠一期工程北側,是縣填海工程公司的作業區域,在那裡要填出二期工程的建設用地,近期還將同時投資四個億,建造一座跨海大橋,將西山島跟對岸的中港大道對接。霞浦縣建設用地緊張,要保耕地,後續更大規劃的建設,相當一部分只能靠填海造地。縣裡現在做出規劃,未來五到十年內要投入六十到一百億,從西山島往北、往東,要在淺海區域填出二十平方公里的建設用地出來,同時還要做好完備的基礎設施建設;之後,島上除了發展船舶、海工及配套產業外,也可以建一部分的居住區跟生活區。”
謝芷轉頭往東看,在島東側灰綠色的海水裡,有一圈圈的石堤往外圍擴散,這些石堤先投下,就用來攔沙、擡高海牀的,從這裡面可以看出,霞浦縣計劃投入六十到一百億資金,填造二十平方公里的建設用地,不是什麼空話、大話。
如果沈淮計劃未來五到十年內,在這座小島上就要投入六十到一百億的資金,那臨港新城以及沿海鋪開幾座工業園區以及更大範圍內的霞浦縣建設,需要的建設資金,更將是這個數的數倍之巨。
這也就難怪沈淮現在有決心放棄梅開的控制權了。
梅開掌握在手裡,既是資源,也是包袱。
梅開雖然擁有優良的資產,但主要專注於梅溪新區的產業及市政基建發展,所需要的大量建設資金,僅靠利潤積累是遠遠不夠的。
梅開掌握在梅鋼系的裡,所需的建設以及區域內的產業發展資金,更多的就只能主要向跟梅鋼關係密切的業信、城商行進行大規模的融資。
而業信銀行、城商行在東華所能投入的貸款,在規模上也是受限制的,向梅溪新區供給的貸款增加,必定要適當減少對新浦的資金投放量。
淮海灣的大發展,梅溪崛起只是起點,真正波瀾壯闊的景象將在新浦展開。
沈淮這時候棄跟取,都有他的權衡在內。
他把梅開交出,整合進計經系主導的新融投平臺裡,一方面能緩和跟計經系的關係,另一方面也能促進由省一級的金融機構向梅溪新區注入大量的產業發展及建設資金,而方便業信銀行、城商行將有限的資金,更集中的投入到新浦來。
計經系之所以成爲計經系,是指以王源爲首的官員,在國家財政、經濟發展決策、經濟貿易以及金融等領域,都擁有強大的影響力跟控制力。
淮海灣區域要產業、經濟發展,排斥計經系的勢力參與進來,不是什麼明智的行爲。
葉選峰、謝海誠、謝成江等人聽了沈淮這話,只是對望無言。
換作別人,這番話,他們多半會嗤之以鼻,只是沈淮這樣的話,容不得他們露出一絲的不屑。
年產四百五十萬噸鐵、四百萬噸粗鋼及鋼材的新浦鋼鐵,正式運營有四個月的時間;現在誰都在猜測,規模更大的新浦鋼鐵二期工程何時會啓動。
一年前,絕大多數人還認爲絕沒有可能近期啓動的新浦煉化,現在都已經完成基建工程部分,也許不用一年就能正式投產;五百萬噸的煉化能力,將使新浦一步躋身全國石化重鎮之列。
郭成澤看着山下的造船基地,想着沈淮描述出來的未來景象,心頭浮起一些擔憂,他這時候倒有些分辨不清,在新融投平臺的交易裡,他們到底能佔多大的便宜。
寶和船業在西陂閘港投資的船廠,是要這邊的恆洋船舶重工規模大一倍還多,然而寶和船業從年初預感金融危機將至,實際就收縮投資,已經停止西陂閘港船廠的建設,一直拖延到今天都沒有再度開工的跡象,而恆洋船舶再過兩個月,就將交付第一艘礦石船。
兩相比較,梅鋼系主導的建設速度跟效率,真是叫人歎爲觀止。
既然沈淮下一步的工作重心之一,是推動西山島造船基地的建設,推動恆洋船舶二期工程,推動更大規模的船舶及海工配套產業發展,渚江造船廠此時所具備的資源就顯得舉足輕重。
郭成澤到東華後,跟曾志榮這個從陽江給沈淮拉到新浦來投資建廠的造船人,還沒有什麼接觸,也談不上有什麼瞭解,但從西尤明斯、飛旗實業、長青集團等外資方,在過半年都相繼追加了對恆洋船舶的投資,心想他們對曾志榮的能力,還是充分信任的。
計經系這些年能得信任,能迅速在紛雜錯繁的政局裡脫穎而出,跟在整個計經體系紮紮實實的做事,有很大的關係。
背後真正支持王源上位主持國務院的幾位老人,誇獎王源能“在對的地方、用對的人、用對的方式、做對的事情”——這個說法聽上淺顯得很,但給很多計經系的官員奉爲圭臬,也在計經系內部廣爲流傳。
郭成澤情不自禁地琢磨:這個沈淮,倒是有王源總理的一些風範。
看到李谷走過來,郭成澤壓着聲音,跟他道:“這個沈淮,似乎已經知道總理關於適度擴大財政舉債的主張啊。”
“應該是不知道吧。”
李谷不知道郭成澤這樣的話是試探他,還是他看到沈淮關於新浦進一步發展的新規劃之後有感而發,他則是不動聲色地否認消息有他這邊泄漏的可能。
東南亞金融風暴還在持續深化之中,絕大多數經濟專家,都預測王源總理正式主持國務院工作之後,會繼續縮減財政支出,控制財政舉債規模。事實上,李谷、郭成澤這些算是計經系較爲核心的官員,都已經知道王源總理的想法跟外界預測是不一樣的。
只是在王源總理正式主持國務院工作之前,這些想法都要控制住不對外泄漏的。
沈淮無畏東南亞金融風暴將會進一步延伸,將在霞浦繼續推動更大規模的擴張發展戰略,到底是湊巧跟王源總理的想法暗合,還是沈淮確實在大的經濟層面看到了更大的機遇跟變機,李谷都還沒有機會跟他進行深入的交流。
不過,就從之前不多的交流裡,李谷相信沈淮還是視作機遇的,也無怪于田書記會對他如此重視。
從西山島出來,大家乘車趕往北山鵬悅,準備參加在那裡舉辦的婚禮晚宴,沈淮不知道郭成澤、李谷他們心裡怎麼想,他與曾志榮坐同一輛車,談新融投平臺及渚江造船廠的事情。
新融投平臺跟曾志榮關係不大,但要利用恆洋船舶這個平臺,整合渚江造船廠的資源,則不是一樣簡單的事情。
曾志榮家族,此時將所有的身家都加在一起,也就三四億的樣子,要駕馭一家未來總資產將高達數十億的造船聯合企業,是件極困難的事情;而沈淮這時候倘若要曾志榮家族完全放棄對恆洋船舶的控制權,也是咄咄逼人、做得太過分,不利於內部團結,更會將好不容易凝合起來的恆洋船舶打散掉。
此前,曾志榮及其家族,對恆洋船舶控股,是通過家族控股企業新陽光投資集團實現的,是在新陽光投資集團的基礎之上,與衆信、新浦開發、渚江投資等聯合,共同掌握恆洋船舶重工股份有限公司。
沈淮的方案,就是希望曾志榮家族打開陽光投資,允許長青集團、衆信投資、鴻基投資、渚江投資對新陽光投資進行注資,再由新陽光投資,與西尤明斯、飛旗實業、新浦開發集團以及省裡新成立的融投集團,對未來整合進渚江造船廠的造船聯合體進行共同持股。
這樣保持兩家船廠的整合工作能進行下,保證梅鋼系對新造船聯合體的控制權不旁落,同時也通過逐級放大的作用以及一定的配股優先權,以此保證曾志榮及其家族對新造船聯合體擁有足夠的影響力。
沈淮希望曾志榮家族對新陽光投資的控股保持30%左右,陽光投資對恆洋船舶的控股保持40%左右,經過兩級傳遞,曾志榮家族只需要注入3個億的資產,就可以撬動未來這家注資總額高達二十五億、總資產規模將更加龐大的造船聯合體。
當然,這也是對賭協議,船廠經營得好,誰都不會動曾志榮對企業的控制權跟管理權;要是船廠經營得不好,在兩級體系裡,沈淮隨時都能換其他能者取曾志榮而代之——而優先配股權的條件,就是船廠經營得好,達到約定的條件,曾志榮隨時可以擴大他家族對船廠持股甚至控股。
也只有這樣,恆洋船舶二期工程纔有具備隨時啓動的條件。
“將來地方上非資源性的國企,大的改制方向,還是參與投資跟資產整合,而在經營層面對企業的影響跟控制,會進一步限制住。”
曾志榮家族在陽江跟官方都有長期打交道的歷史跟經驗,曾志榮人就在陽光的國有造船廠,工作了十多年,沈淮知道他有務實的一面,也有警惕地一面,有些事情也是儘可能一開始就跟他清楚。
曾志榮看向沈淮,笑着問道:“國內大多數地方的官員,都在積極的招商引資。沈書記您的風格,卻是略有不同啊。”
“我知道你我的那點不同是什麼。”沈淮笑道,“推動地方資本參與項目太積極了,跟現在流行的‘政府放權’主流不同,其實在我很簡單。既然我們都看到前進的方向,國家資本、地方資本,代表着國家及地方的利益跟意志,難道應該是袖起來旁觀,而不是聯合更多的力量攜共進?我所理解的國企改制,是減少對企業經營的干預,減少對企業的控制跟限制,努力提高效率,讓出些空間,讓更多的新生力量得以成長,但不意味着,有能力推動而不推動——在這點上,我跟別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