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天璇將自己拉開的舉動,琴詩表示非常不能理解。她憤怒地盯着天璇,素來溫柔的面孔上難得出現了慍怒:“你這是做什麼!怎麼能將小姐一人留在那裡?!”
天璇淡定地道:“有王爺在,不會有事的。”
“這不是有事沒事的區別!”琴詩的情緒仍舊十分激動。“小姐是我們的主子,我們要做的是保護她、尊敬她、忠心於她,就算對方是王爺,也不能將小姐單獨留在那裡!”她盯着天璇的眼神頭一回這麼不友善,要知道,自打賀蓮房將天璇搖光收在身邊,琴詩是第一個對她們示好的人。可那是有前提的,前提是她知道並且信任天璇搖光與她一樣效忠於小姐,可就今日這一幕來看,事實並非如此!“我不知道你和搖光的來歷,可我知道,現如今你是小姐的奴婢,不管你以前是做什麼的,現在你就應該效忠於小姐!”如今想想,當初天璇和搖光的出現也非常詭異,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二人是從何處來,又與小姐是什麼關係,可她相信小姐,所以未曾言語什麼。在她的心裡,也一直將天璇搖光二人當做了姐妹看待,她們都是小姐身邊的丫鬟,本應是一家人,但這一切都要來自她們對小姐絕對的忠心!
天璇聽了,眼底閃過一抹複雜,她的確是跟在小姐身邊,也得到了王爺的吩咐,立誓要一直保護小姐,效忠小姐,可追根究底,她真正的主子,還是王爺呀!“琴詩,你聽我說……”
琴詩揮開她的手,冷冷地道:“我不聽你說,你也不必跟我說。我力氣不如你,掙脫不了你,你儘管拉着我便是。”
天璇默默鬆開她的手,沉默片刻,方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王爺是絕對不會傷害小姐的……”她嘴巴一向笨拙,不大會說話,也不知該如何跟琴詩解釋。
兩人就這樣對峙着站了好久好久,直到賀蓮房微訝的聲音傳來:“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
異口同聲的回答:“奴婢無事!”
賀蓮房點了下頭,雖覺得這兩人彼此之間氣氛有些怪異,卻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道:“咱們回大殿去吧。”
“小姐你的手……”琴詩擔憂不已。
“……無妨,已經包紮過了。”說到這個傷口,賀蓮房就又忍不住想到先前青王握住自己雙手的那一刻。他的手很大、很寬、很溫暖,像是能捧起她的靈魂。
看着賀蓮房的背影,天璇和搖光都覺得小姐突然之間變得有些怪怪的,只是說不上來是哪裡怪。
回到大殿,賀蓮房一直維持着這樣魂不守舍的狀態,直到宴會結束,她坐上了賀家的馬車,便聽到青王在外頭與父親說話,說是有事要請教賀勵,詢問可否共行一程。她又忍不住想起先前他問的,可否送她回府,又說他會謹守禮法,想來尋了這個藉口也是怕對她的清譽有所影響吧?這個男子……當真是挑不出一絲不好,這樣的話,她的心又在猶豫什麼呢?
答應他吧!
心底有個聲音這樣說。
答應他,你就是高高在上的青王妃,權勢地位應有盡有,你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無需再去顧忌和爭取。可心底還有個聲音在詰問她:這樣做,對青王公平嗎?他與你結盟,對你伸出援手,贈你暗衛,助你的次數簡直數不出來,你心裡不喜歡他,卻又要借他的情嫁給他,難道這不算是恩將仇報嗎?
第一個聲音反駁道:怎麼算是恩將仇報呢?是他跟你說的心悅於你,亦是他說的想要你做他的妻子,更是他說的決不強求,你願意與他一起,算是成全了他的夙願,又怎麼能說是恩將仇報呢?
第二個聲音十分溫柔,若是日後他越陷越深,你卻無法回饋他與他同等的深情,到時候,你怎麼對得起他?他待你那樣的好,你卻佔了他的妻位,借了他的權勢,結果卻不能回報他的一腔真心?賀蓮房,你做人,便是這樣做的嗎?你的原則,你的初心去哪裡了?
賀蓮房的腦子都要炸了!弟妹在一旁興奮的說話聲她完全沒注意到,她滿心都在掙扎,理智告訴她,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可感情上,她卻又無法這樣對待恩人。半晌,說不出心裡什麼感覺,賀蓮房悄悄以小指挑開車簾的一角,鳳眼朝那騎在黑色駿馬上的英挺男子望過去。他正在同爹爹說話,薄脣一開一合,聽不清他說的什麼,卻叫人心癢癢。
突然,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視線,扭頭望了過來,嘴角揚起一抹笑容。那抹笑容,就如同冬日裡的一抹陽光,瞬間擊潰了賀蓮房的心防。她的心兒撲通撲通的跳,甚至感到口乾舌燥,挑着簾子的小手更是微微顫抖着,內心深處,似乎有什麼深邃的東西在澎湃、洶涌,在勢如破竹的想要磅礴而出。
也不知爲什麼,她就是沒鬆開手,兩人便隔着數人遙遙相望,半晌,賀蓮房猛地放下車幔,賀蘭潛注意到她的異樣,不由關心問道:“大姐,你怎麼了?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呀?”
賀蓮房被妹妹這麼一問,登時更加面紅耳赤,心跳加速,不知該如何作答,半晌,方尋了個理由搪塞:“嗯……可能是馬車裡太熱了,我有點透不過氣來。”
一聽是因爲太熱了,賀蘭潛趕緊將小暖爐熄了一個,又遞上帕子給她擦汗。
賀蓮房接過帕子,思緒卻仍然飛在天外。
她似乎想通了什麼,但又不是特別理解。總覺得那想法就在心頭盪漾,可就是說不上來。
很快,到了大學士府門口,賀蓮房在婢女的伺候下下了馬車,她本想頭也不回地進府去,誰知道最後卻鬼使神差的回頭瞧了一眼。青王正在與賀勵告別,似乎又對她的視線有所覺,黑眸定央央地瞅了過來,眼底神態很是溫柔。
賀蓮房趕緊拎起裙襬跨過門檻。
青王見了,臉上笑意更深,賀勵正跟他說着話,結果一擡頭髮現他在笑,頓時驚訝莫名,他倆之間談得盡是朝政問題,有哪裡是值得笑的?
自然,青王也沒有同他解釋,只是尊敬禮遇的態度叫賀勵吃驚。雖說他是朝廷一品大員,又是皇上的心腹,可和青王比起來,那是遠遠不夠看的,如今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怎麼突然在青王面前,有種自己成了長輩的錯覺?
可不是麼!青王對待賀勵的態度,不就和對待太后是一樣一樣的!
回到菡萏築,賀蓮房梳洗一番,方纔靜下心來去想今日所發生之事。她總覺得青王話裡有話,難道關禁閉這一懲罰對十一公主而言不算輕?可還有什麼比關禁閉還輕的懲罰?難道是口頭上數落一兩句麼?隨後她又想到了一件事,於是立刻披了衣服,點了夜燈去茉莉苑。
賀茉回也剛剛梳洗完畢,正換了寢衣躺在牀上讀書,一聽賀蓮房來了,趕緊跳下牀來迎接,急得連鞋子都忘了穿。好在屋裡燒着火盆,溫度適中,否則非着涼不可。
先將妹妹摁回牀上,賀蓮房輕聲低問出了自己的疑惑。那就是,今日宴會之上,十六皇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當時她以爲十六皇子只是單純的感到好奇,說出的話也是無心之失。可是當她看見回兒偷偷給對方比了個大拇指之後,賀蓮房才意識到,也許事情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被賀蓮房一問,賀茉回瞬間露出了心虛的表情。她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下賀蓮房的臉色,才小小聲道:“我說實話,大姐你可不許生我的氣呀!”
賀蓮房眯起眼:“這生不生氣,得看你的誠實度高不高。”
於是賀茉回一五一十的全招了。原來,賀蓮房早就與她通過消息,說要在大殿之上表演才藝,賀茉回想,那這表演才藝,怎麼地都得有個拋磚引玉之人吧?於是乎……十六皇子便成了這個人。
說來也怪,十六皇子這個人見人嫌貓見貓煩的金枝玉葉,誰都跟他玩不來,偏偏就是跟賀蘭潛很投緣。兩個人弄到一起,真的就跟沒長大的小孩子一般,各種各樣的惡作劇,什麼都玩。賀蓮房見十六皇子沒什麼壞心眼,最主要的是他這個人根本就沒心眼可言,所以也並不阻攔。沒想到……這日子一久,十六皇子便跟賀茉回成了水火不容的對頭。前者懶散沒出息沒志氣,後者勤快努力有天賦,這樣的兩個人遇到一起,那火花真是啪啪的沒個完。說兩人死磕到底吧,也不全然,至少在面對共同的敵人時,他們是站在一邊的。
當然啦,這所謂的共同的敵人,就是指十六皇子那些皇兄皇弟皇姐皇妹了。他打小就跟誰都玩不來,也誰都看他不順眼,從小打到大罵到大也是死性不改。難得遇到賀蘭潛這個跟他臭味相投的好朋友,自然是天天來勾搭着玩,甚至還因着賀蘭潛的緣故,偶爾也去看點書練會兒武。對皇帝和太后來說,這可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