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悠悠轉醒,脖子處還痛得厲害,她幾乎張嘴就要叫曲媽媽,腦中的下意識卻先她一步令她想起了昏迷之前的經過,嚇得她一哆嗦,連眼睛都不敢睜開,豎起耳朵聽動靜,這一聽不要緊,真真是羞死個人了,那啾啾的聲音她可一點也不陌生,不正是有人在一旁親嘴兒麼。
跟着便聽到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道:“夫人真是好滋味,你們老爺居然捨得讓你獨守空房半年多,難怪你想着我呢。”
張夫人顫聲道:“閉、閉嘴!”她原是憤怒到了極至的,可是心裡頭也害怕到了極至恐懼到了極至,聲音就打了顫,聽在張氏的耳朵裡,就跟動了情一般。
張氏在心底大罵,好你個阮元娘,居然敢揹着我大哥偷男人,還怕我看見,將我打暈!
那男人桀桀怪笑,嘴裡淫詞穢語不斷,手也不閒着,大把大把地吃着老豆腐。張氏悄悄將眼睛張開一條縫,就見大躺在草堆上,任由一箇中年男人上下其手。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張氏動如脫兔,異常麻利地翻身起坐起,手一撐就站了起來,沒頭沒腦地往外衝,這是個小裡間加外間的小套間,她低着頭快衝到裡間的門邊時,才發覺外間還有兩個男人,貼着門邊朝裡看,臉上都是一副垂涎欲滴的無恥表情。張氏這一下真是駭得肝膽俱裂,張嘴就想尖叫,可腰身被人從後一抱,另有一隻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從後面抱着她的正是剛纔張夫人的那個男人,譏笑道:“想跑?沒那麼容易。你是也想我了麼?”說着往她的耳洞裡吹了口氣。
張氏驚得拼命掙扎扭動,那個男人徒然發怒,“再扭就地幹了你。”張氏立時不敢動了,回頭朝大嫂怒道:“快叫他走開,你這個賤婦,居然敢背叛我大哥。”
她多希望現在能有人經過這裡,將她救出去,可轉瞬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爲了讓歐陽辰能順利接近吳麗絹,她大哥特意提前一天來法源寺清了場,法源寺知道這是攝政王殿下的兩位側妃後,立即應允了,西院這邊,只有她們兩家香客。而且剛纔,她和大嫂也特意囑咐家丁,不許跟着,不然,也不會被人擄到這裡來。
張夫人阮氏哭得直打嗝,那男人卻桀桀怪笑道:“那我得幫幫她才行啊,免得你告她的狀。這個女人給你們玩,快一點。”最後一句是朝那兩個男人說的。
那兩個男人聽得眼睛一亮,邪笑着躥了過來,兩個人四隻手,將張氏壓在草堆上。張氏嚇得魂不附體,可是又不敢大叫,此時真有人過來了,她也只有懸樑自盡一條路了……
那兩個男人邊摸邊親,嘴裡還要嘀咕,“看不出一把年紀皮膚倒是嫩。”
張氏悲憤地哽咽,幾欲昏死過去,可是偏偏沒暈過去,只能清醒地忍受着這通天的屈辱。
曹老太太烤着火盆,曹家姐妹和俞筱晚圍着說笑話給老太太聽,俞筱晚面色如常,心裡卻嘀咕了起來,怎麼還是這麼安靜?已經過去一柱香的功夫了。
她的計劃是,讓歐陽辰攔在路上,大聲跟舅母張氏打招呼,只要說上幾句老情人之類的曖昧話,讓寺廟的僧人,和兩府的丫頭們聽到就成。女人的名聲經不得一點風吹浪打,有男人來跟舅母曖昧,就算舅父相信舅母是清白的,礙於面子也不會再讓舅母主持家務,而且極有可能把舅母打發到家廟裡去。
青燈古佛,對於極度熱愛權勢和名利的舅母來說,會比死了更痛苦!
俞筱晚暗暗掐緊了袖緣,她不用舅母死於非命,她只需她永墮無邊地獄,活生生地飽受煎熬,她才能算是報了大仇。
只是,爲什麼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難道是歐陽辰沒能靠近,亦或是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俞筱晚猜得沒錯,歐陽辰是自己改變了主意。一開始他一心想殺了張氏和張夫人,待沈天河告訴他讓她們失去所擁有的一切,纔是最好的報復方法之後,他才重新開始思考自己的復仇計劃。他是個商人,狡猾奸詐,又生意失敗,所以便想到了一條拿捏住張氏和張夫人法子,這樣才能生生世世,永無止盡地從她們那裡拿銀子。
張氏怎麼也躲不掉那四隻手兩張嘴,渾身哆嗦着,也不知是憤怒的還是驚惶的,被人作賤了個夠,才聽得爲首的男人道:“好了,得走了。”說着也走過來,在張氏的胸上摸了一把,極爲惋惜地道:“這娘們的皮膚嫩多了,早知道我該摸她的。”
然後站起來,將張夫人和張氏的肚兜往自己懷裡一揣,又各從她們頭上拔了一支簪子,笑得十分邪惡,“你們兩個以後都算是我的半個娘子了,當娘子的要幫夫君操持家務,以後記得每月弄點銀子給爲夫花花。爲夫要得也不多,每個月三百兩就成了。”
張氏一邊哆嗦着穿衣,一邊抖着聲音啐他,“做夢!”
那男人的臉瞬間猙獰,眼神陰狠,“做夢?那我就把你的肚兜拿到大街上掛起來,讓大家都來看看新建伯夫人的肚兜是個什麼花樣的,你說好不好?”
張氏怒瞪他,“你以爲旁人會信?”
那男人笑得極度陰險,“加上你胸口有顆紅痣,你說旁人會不會信?我也不求多了,只要你家爵爺相信就成了!”
張氏的臉也瞬間蒼白,又氣又羞又窘,更多的卻是懼,這種人,是窮兇極惡的,是無恥沒有邊界的,他一無所有,什麼都不怕,可她卻有名譽有地位有兒女,不能不懼,不能不怕。張氏低頭哆嗦了半晌,才擠出一點聲音道:“我沒這麼多銀子。”
那男人露出嘲諷的笑容,“你們兩個都有嫁妝,還有要當側妃的女兒侄女,這點銀子還拿不出來麼?哼!”說罷不再糾纏,揮手道:“我們走。”
走到外間,看到曲媽媽和王媽媽兩個手腳被捆着縮成一團,那男人“好心好意”地道:“給她們解了綁吧。”
曲媽媽和王媽媽恨不能化成一個小點,鑽到地縫裡去,救不了主子,又看到了這樣的事情,她們倆個只怕是會……可是手腳上的束縛被解開,身爲奴才,還是必須去服侍主子。兩人手腳並用地爬到裡間,服侍着兩位夫人穿戴整齊,重新蓖了發。
張氏忽然象瘋了一般直朝張夫人衝過去,王媽媽趕緊攔在主子跟前,張氏就揪着她的頭髮壓低聲音嘶吼,“都是你這個賤婦!”
王媽媽的頭皮都快被張氏揪掉了,卻不敢發作,只苦苦哀求張氏住手。一直不言不語的張夫人忽然發作起來,跳起來,隔着王媽媽揚手給了張氏一個耳光,“都是你這個沒用的東西,你還好意思說!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歐陽辰,武氏不給銀子,就把主意打到我們兩的頭上!”
張夫人越說越氣,好象要發泄似的,“我們找他是爲什麼,還不就是爲了你,爲了你能穩穩地當你的正室夫人,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反而害得我受牽連。”
張氏愣了幾愣,隨即反駁道:“什麼叫我沒用,還不是你沒跟他說好,後來明明還有機會的。再說了,這也是爲了你家君瑤。”
張夫人冷哼,一口唾沫吐到張氏的臉上,“我家君瑤是堂堂的側妃,這回入選的五人中,她的份位是最高的,要不是爲了幫你這個姑母,她用得着這種下作手段?我告訴你,從今以後咱們我走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獨木橋,別想再讓我幫你。王媽媽,咱們走。”說着扶着王媽媽的手往外走,雖然腿還軟着,雖然走得不穩……走到一半又頓住身形,回頭鄙視道:“蠢得象豬一樣,你就等着被武氏給擠出曹家吧!”
張氏氣得渾身顫抖,回敬了一句,“你老得也就那個男人肯摸了,就等着我大哥的通房生上十來個庶子庶女吧。”
張夫人頓時怒目而視,張氏也毫不怯場地瞪回去,兩個媽媽忙各攔各的主子,“曹老太太還在香房裡等着呢,已經出來半個多時辰了……”
兩人這才察覺不妙,又互瞪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色厲內荏,知道對方不會將今天的醜事說出去,這才暗暗放了放心,互不理採。出了小屋,順着一條小道往前走過一個月亮門,才發現這仍是西院……幸虧早將此地隔了出來,閒雜人等不能入內,兩人同時想到。
一前一後地回了香房,張氏發覺女兒已經坐在香房裡了,這才鬆了口氣,張君瑤和吳麗絹都已經回來了,所有人都在等她二人,可是之前差人去找了兩趟都沒找着人。面對曹老太太的詢問,兩人一同道:“見院子裡的梅花開得好,便貪看了一會兒。”說罷還相互看了一眼,笑得親暱,誰能知道剛剛兩人還發誓要決裂。
曹老太太仍是不悅,只是親家奶奶也在一起,不便發作,只淡淡地道:“齋飯早就要送來了,我推了又推。”曲媽媽忙道:“奴婢去通稟一聲,請小師傅快些上飯。”
得到了老太太的應允,曲媽媽忙福了福,出去通知上飯。
俞筱晚眼尖地發現曲媽媽的後裙襬很皺,棉襖比薄衫要硬實,其實是不大容易起皺的,除非是長時間久坐,而且在來時的馬車上有板凳,坐得端正,有皺也不會是在裙子下方,這倒象是盤腿久坐出來的。
大冷天的,主子又是在賞梅,曲媽媽難道還能盤腿坐在地上?
俞筱晚腦中靈光一閃,仔細在張氏和張夫人的臉上轉了一圈,發現兩人神情雖然鎮定,可是手卻是微微抖着,茶杯都端不穩,而且兩人髻角處的髮絲有些凌亂,用釵子壓着,不細看看不出來,再看看腳……難道歐陽辰已經找過了她二人?
俞筱晚彎了彎眼,乖寶寶一般地笑道:“舅母去賞梅也不帶上晚兒,啊,對了,方纔初雪也去了梅園呢,說是踩得一腳紅泥,舅母要不要換換鞋子?”
張氏嚇得雙腳往裙內一收,乾笑道:“沒事沒事……換過了……就是讓曲媽媽去拿新鞋子,才耽擱了時辰。”說着看向張夫人。
張夫人只得笑着附和,“是啊,說不定是正好與你的丫頭走岔了。”
俞筱晚點了點頭道:“哦,也是。”
曹老太太眸光一厲,派去找張氏的都是曹府的家生子,初雪晚了幾步進香房,但從來沒離開過,什麼一腳紅泥,這個張氏慌慌張張的,跟她大嫂在搞什麼名堂?
用過齋飯,歐陽辰也沒出現在衆人面前,俞筱晚更加篤定,他一定是找過舅母和張夫人了,只是出於他的目的,沒有鬧大。也不必急,他這麼偷偷摸摸,肯定是爲了訛銀子,而且那種人貪得無厭,一定會令舅母承受不住。若是舅母有什麼把柄落在他的手裡,舅母肯定會動歪腦筋,若是犯了命案……她一定會將舅母送上公堂!
正要回府時,楚太妃又差人來尋諸人,說是攝政王妃到了,請她們過去見見。
曹老太太忙帶着一行人到了正院大香房,只聽得裡面不時傳出談笑聲,門外有宮人守候着,見到諸人便笑問道:“可是曹老夫人?”
曹老太太忙答道:“正是老身。”
那宮人便笑道:“請稍候,待雜家通稟一聲。”進去沒多久,又轉了出來,含笑道:“王妃有請。”
曹老太太回頭盯了幾個孫女一眼,示意她們小心說話。一行人才跟着宮人走進去。
大香房裡燒了地龍,暖烘烘的,印着人的臉龐都格外紅潤。俞筱晚跟在舅母的身後,低頭走進去,跟着衆人一同行了大禮,聽到攝政王妃柔和地聲音道:“免禮。都請坐吧。”
便有宮人搬來了各式小杌,諸人依次坐下。曹氏姐妹沒見到君逸之,心中非常失落。
攝政王妃先與輩分最高的曹老太太寒暄了幾句,這纔將目光放在張君瑤和吳麗絹的身上,含笑問,“今日是來祈福的?”
兩人忙站起身回話,“回王妃的話,是來祈福的。”
張夫人怕王妃誤會女兒有爭寵之心,忙補充道:“女孩兒家出嫁之前,都要來敬敬神明。”
王妃輕微頷首,“本妃出嫁之前,的確來過此廟求神明保佑,看來,跟兩位妹妹真是有緣。”又看向張君瑤和吳麗絹,“你們二人有心了,希望你們能爲王爺早日開枝散葉。”說着又掩脣輕笑,“瞧我,說得太早了些。”
她說話的時候,始終輕柔溫婉,可是聽在張君瑤和吳麗絹的耳朵裡,卻有股說不出的寒冷之意,不知不覺就汗溼了內衣,王妃,竟然將她們的一點小心思瞧得分明。
楚太妃含笑睇了王妃一眼,“你就是喜歡捉弄人,人家還沒進府呢,就被你嚇得不敢說話了。”
攝政王妃忙笑道:“快坐下說話,以後咱們就是姐妹了,不必如此拘謹。”
兩人謝了恩,纔再度坐下。
俞筱晚心中暗暗想道:難怪攝政王妃五年無一所出,竟還能坐穩這王妃之位,真是個厲害的角色。剛剛張夫人說女孩兒出嫁前要來求神明,她不說我也來過,而是說的確來過,就是暗指張君瑤和吳麗絹兩人是側妃、庶妃,真論起來,是不能叫出嫁的。又故意說“瞧我,說得太早了些”,便是在暗示兩人,能不能懷上孩子還不一定。
這個不一定,有可能是上天之意,也有可能是人爲了。
正說着,一名小太監飛奔進來,躬身稟報,“稟王妃,王爺來接王妃了。”
若是沒有張君瑤和吳麗絹兩人在此,攝政王妃必定會覺得無比自豪,可是現在……誰知道王爺是來接人,還是來看人的?
曹老太太最經事,忙道:“都說大婚之前不宜見面,還是請兩位姑娘迴避一下才好。”
王妃覺得這個老太太非常認趣,真誠地笑道:“的確是有這種風俗,那就請兩位妹妹先去屏風後避一避吧。”又笑道:“幾位小姐就不必了。”
張吳二人忙起身,跟着宮人避到了屏風後。
剛躲好,攝政王就在君逸之的陪同下走了進來。屋內諸人忙向其行禮,攝政王十分溫和,率先擡手示意,“免禮。”免了諸人的大禮。
君逸之挑着鳳目四下掃了一圈,看向俞筱晚的眸光中就帶着一點挑釁。俞筱晚有些莫名其妙,難道我之前得罪了他嗎?忽地想起他說的看戲,難道有什麼戲可看?
只聽得攝政王在跟楚太妃談話,“約了張卿家與曹卿家一同來,夜間吃齋飯,看梅燈,也是一種雅事。還請皇嬸也湊個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