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音樂聲和張磊的歌聲剛一消失，一聲叫好就立刻從葉梓身後大聲傳來。
葉梓趕緊伸手點掉紅色的錄音按鈕，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陳老師，您可真是嚇了我一大跳，我差點兒就忘了按按鈕了。要是這一遍錄音出了問題沒有錄好，路老師真的要罵死我的。”葉梓說話的語氣裡帶着一點後怕，和一點小小的埋怨。
其實按鈕不按根本沒什麼問題，最多也就是將張磊唱完之後的一些雜聲錄進來，像是整理衣服、咳嗽、跺腳走動之類的聲音，後期製作的時候抹掉也就是了。
葉梓語氣裡的後怕和埋怨，完全就是故意裝出來的。這一遍的錄製過程非常順利，張磊也並不需要再多次演唱，等會兒聽一下之後，如果有欠缺的地方再稍微補兩句也就行了。
如此順利的錄製讓葉梓心裡不免得意。這心裡一得意啊，葉梓便想跟後面纔來的陳子墨老師他們開開玩笑。
沒想到陳子墨卻是嘿嘿一笑，突然把臉一板，伸手就在葉梓額頭上屈指敲了一下。
“你這個小傢伙，居然還敢跟我玩這一套，找打。”
“陳老師！”葉梓捂着額頭，做出一臉委屈模樣。
“嘿嘿，該！老陳，你就應該多用點兒力氣上去，這個臭小子，現在可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要好好收拾一下才行。”倪俊樂呵呵的在邊上起鬨。
“倪老師，您還是不是我的老師啊？您怎麼跟我不是一邊兒的啊？”
倪俊不幫自己反而幫着陳子墨說話，這讓葉梓實在是“心痛”不已。
這時周芳笑道：“喲，小葉子，孫雲一走你的膽子可是大了很多啊，現在都敢當面跟倪俊叫板了啊？”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周老師您可千萬不能這麼說，我哪兒敢跟老師叫板。”
“老師，對吧？”
葉梓趕緊雙手亂揮給自己闢謠，同時對着倪俊露出一副燦爛的笑容。甚至在他的眼神裡都帶上了一絲諂媚的哀求神色。
周芳這話，真的是讓葉梓嚇了一跳。
她要是開開玩笑也就罷了，真要這麼傳出去說葉梓對倪俊不禮貌或是什麼的，圈子裡人人都會不恥葉梓的行爲。
這可絕對絕對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現在可不是後世那個道德底線越拉越低無限接近於零的可悲年代。這個時代師生關係一旦成立，如果出現學生對老師不好不孝敬不尊重的行爲，那真的將是千夫所指。沒有任何人會站出來幫他說話，他會很快就被這個圈子拋棄。
這不是可能出現，而是實實在在會出現的事情。
當然反過來也是一樣的。老師對學生也有同樣的要求約束着他們的行爲。他們的行爲不當，同樣也會被圈裡所有人唾棄。
現在這個年代，道德價值取向還是能夠約束絕大多數人的行爲。
只可惜短短十幾年之後，這樣的一幕就再也看不到了！放到十幾年之後，那時的張梓李梓黃梓們，是絕對不會因爲這麼一句開玩笑似的話語而大驚失色的。
這--其實是一種莫大的悲哀！
社會在進步，物質生活也是日漸豐富，但是爲了得到這一切，難道真的必須以全社會道德底線的逐步淪喪來作爲代價嗎？
葉梓對此深感懷疑。
看見葉梓這副惶恐的模樣，幾位老師突然間同時大笑起來。
“臭小子。你也會有現在這個樣子，啊？哈哈哈……”
笑得最開心的莫過於葉梓的老師倪俊，他親暱的擼了一把葉梓的頭髮，笑得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
……
張磊已經從錄音間裡出來，此刻他正蹲在葉梓的身邊，準備聆聽自己的演唱。控制室裡的椅子已經全都被人坐下，他又不想坐到最後的沙發上去，於是就蹲了下來。
這個位置也是最佳的聆聽位置。
剛纔錄音的時候全情投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演唱究竟如何。葉梓沒有叫停，他就跟隨着伴奏一直往下演唱着。
他唱得非常暢快。他也唱得非常過癮。他把這些年來的挫折和絕望完全唱了出來，他也將自己的夢想和對未來的嚮往，全都唱進了歌裡。
現在，葉梓已經點亮了播放按鈕。他的心裡卻忽然有點忐忑不安了。
進來控制室的時候，後面的歌手們都紛紛向他表示祝賀，幾個情緒激動的男歌手更是兩眼放光盯着他，就像看着活生生的天皇巨星出現在面前一樣，就差ding禮膜拜了。
這樣的眼神讓張磊心裡微微得意，但是沒有聽到葉梓和幾位老師的評價。他的心裡總還是擔着心的。
歌曲在絃樂羣的壓抑旋律中開始了，張磊的一顆心忽然揪緊，他的雙手用力地抓着調音臺的邊緣，像是岸魚一樣張開嘴大口呼吸着空氣，腦海裡一陣暈眩。
“別緊張，剛纔你唱得棒極了！”
葉梓摟着張磊的肩膀，湊在他的耳邊小聲說道。
“真的？你沒騙我？‘張磊立刻問了一聲。
”嗯，你自己好好聽一聽。”葉梓點了點頭，隨即便將音量推子推到了正常的播放位置。
我曾懷疑我走在沙漠中
……
歌聲從音箱裡傳了出來，張磊幾乎半跪在地板上，閉上眼集中起了所有的精神。周圍的一切都從他的眼前消失了，他甚至沒有感覺到葉梓將他拉起來按進了轉椅裡，他的世界只剩下了自己的歌聲。
控制室裡也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靜靜的再次聆聽這首激動人心的歌曲。
葉梓悄悄來到控制室的最後面，貼着吸音材料製成的後牆站在那裡。看着身邊這些歌手們臉上的神情隨着歌聲的起落而變化，葉梓的內心忽然充滿了驕傲。
……
歌聲已經停歇了很久，這一次，所有人都在仔細回味着歌曲帶給他們的感動，控制室裡靜悄悄的。
“唉！第二遍聽這首歌，仍然還是讓我有點難以自拔，小葉子，你又寫了一首好歌啊！張磊，你這次……唱得真好！”
陳子墨的感嘆打破了控制室裡的寧靜。
“謝謝陳老師。”歌聲停歇之後，張磊就一直伏在調音臺上，此刻聽見陳子墨的讚許，他立刻擡頭轉身感謝。
他的眼睛有點紅紅的，眼角隱約有淚跡隱現。
“張磊，陳老師說的沒錯，你這次真的是唱出了這首歌曲的味道，嗓音的發揮也非常出色，祝賀你啊張磊。”周芳點了點頭，她對張磊同樣非常瞭解。
張磊的臉唰的一下紅了起來，嘴裡訥訥稱謝。
他不是難爲情，他是激動的。
此時，控制室最後的那十一位歌手，他們的心情又不一樣了。
雖然還不知道現在說話的這幾位老師是什麼來頭，但是能夠讓張磊畢恭畢敬，那肯定也是來歷不凡的。
這……這可就更好了！
路徵忽然笑道：“小葉子，你這首歌寫得很棒，張磊的演唱同樣出色。但是在你的錄製當中，我怎麼發現了一個小毛病啊？”
“老陳，倪俊，周老師，吳記者，後面的各位歌手，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張磊的聲音處理上，在中高頻是不是聽上去稍微有點發悶啊？”
控制室裡響起了嗡嗡嗡的議論聲。
陳子墨仔細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沒錯，是有這種情況。不過……小葉子不是還沒開始做後期嗎？小路，這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後期是可以進行調整，但是最好還是在錄製的時候就完成聲音的塑造，這樣將有利於把一首歌曲捏成一個整體。”路徵的回答清晰明瞭。
“那……那這是不是小葉子剛纔艹作失誤了？”周芳擔心的問道。
“哦，周老師，這個問題嘛……那就要問一問小葉子了。”
路徵直接將問題拋給了葉梓。
“路老師，各位老師，後面的各位歌手朋友，如果大家現在聽到的聲音在感覺上有點發悶，那就完全對了。”
“我現在要的就是這種聲音。”
葉梓毫不慌張，極其鎮定的說道。他知道這是路徵對自己的又一次考驗。
幾位老師都很沉得住氣，等着葉梓繼續說明。歌手們就開始小聲議論起來，控制室裡又是一片輕輕的嗡嗡聲。
路徵笑了。
一聽葉梓的這幾句話，他就已經知道自己的這次考驗葉梓完全過關了。
“照道理來說，歌手演唱的聲音處理在中高頻的確應該清晰透亮纔對。”
等到歌手們議論了幾句之後，葉梓這纔開始解釋這樣做的理由。
“放在平常的時候，這樣的要求是完全正確的，但是今天卻不行！”
“這間控制室只有四十幾個平方，但是今天錄音的時候一共有17個人在場。這麼多人擠在一個不大的房間裡，對於這個房間的聲學特性肯定會有很大的影響。具體來說，那就是強吸音，因爲人體就是一個吸音元。”
“這樣一來，正常的聲音在我們的耳朵裡聽起來，一定就會變得有點發悶。那麼在對歌手的聲音進行處理的時候，就肯定不能按照正常的聽覺習慣來進行調整，而是要讓自己的耳朵聽上去聲音稍稍發悶才行。等到沒有這麼多人在場的時候，聲音便會恢復正常的情況。”
“不信大家可以試試看，出去十個人以後張磊的聲音肯定就不會再發悶了。”
“我敢保證這一點！”
葉梓的語氣自信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