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大廈。
李東安排了一下開年的任務,又交代了一些問題,宣佈散會。
會議剛結束,等人走了,袁成道略有疑惑道:“周部長今天可是破記錄了,咱們公司的管理層,幾乎都請過假。
唯獨周部長一天假都沒請過,今天居然請假了,破天荒的事。
李總,周部長沒事吧?”
李東笑道:“怎麼,請天假都不行了?
沒事,過年,家裡人多,有點小事,過兩天就好。”
袁成道點頭道:“那就好,是該休息休息纔對。
監察部這邊開年也沒什麼事,王部長今天去京城了,那邊有人負責就行。”
遠方這邊,監察部成立時間不短了,耽誤幾天沒問題。
主要還是國美那邊,需要儘快把監察中心重建起來。
李東一聽,頓時一拍腦門,懊惱道:“得,差點忘了那傢伙今天要走,我得問問走了沒,這臨走都不打個招呼,我還有事沒囑託呢。”
說罷,李東急忙打通了王傑的電話。
電話一通,李東就道:“在哪呢?”
“剛到機場,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你去赴任,居然不來我這述職,闡述彙報你的上任規劃,把我放眼裡了嗎?
趕快滾回來,我還有事沒說呢,差點給忘了。”
王傑無語道:“我前天晚上吃飯問你有沒有安排了,你說讓我直接滾蛋,現在又找茬,怎麼就這麼難伺候呢。
我機票可都訂好了……”
“改一下,明天走也行,不差這一天,先回來再說。”
“得,反正公司報銷,那我就回去了,還能再陪陪兒子,剛好。”
王傑也不廢話,答應的爽快至極。
李東掛斷電話,無奈道:“成天兒子兒子,現在都流行炫耀兒女了嗎?
許聖哲那混蛋也提前給我電話,讓我一定要去參加我乾女兒週歲宴,老袁,以後你可別幹這種事。”
袁成道失笑道:“不會的,再說您和沈茜,我倒是覺得很快就能生個小李總了。
到時候,該是您炫耀了纔對。”
李東咧嘴笑道:“這話我愛聽,是得趁早生一個,以後專心在家帶孩子。”
“那可不行!”
袁成道急忙道:“您就算把孩子帶到公司,也別在家專心帶孩子,公司可離不開您。
哪怕您什麼事都不做,就在這坐着,我們也安心。”
李東一聽這話,不由笑道:“到時候再說吧,還早着呢。
還有,你這邊的執行委員會盡快成立起來,之前說了,再增設幾位副總的事,你儘快弄好了。
等競崗開始了,你和我說一聲,我去聽聽。
現在公司這邊,人手不太夠,咱們連生病的都沒,誰都不容易。
還有,物流集團那邊,你再去和秦總溝通溝通,一定要儘快落實了人選的問題。
物流集團這邊的董事長問題,一定要慎重再慎重,有人選了,馬上和我彙報……”
他這邊正說着,白素敲門走了進來。
見李東看着自己,白素連忙道:“譚經理在外面等您呢,說有事和您彙報。”
“那行,老袁,暫時就這樣吧。
最近事情比較多,等忙完了這陣就好,還有年會也快了,一定要做好準備工作。”
袁成道一臉無奈,年年都是這句,最近事情比較多,忙完了這陣就好。
這句話,他經歷了三年。
而其他人,聽的更多。
孫濤這位元老,大概聽的最多,從第一年開始,李東就是這話,忙完了一陣就好。
結果這一忙,五年了,還沒忙完。
袁成道都懶得吐槽了,也不相信忙完這陣就好。
沒再多說什麼,見李東還有事,袁成道招呼了一聲,出門忙事去了。
他剛走,譚勇就匆匆進門。
李東見狀道:“怎麼了,着急忙慌的,去找那女人了?”
譚勇轉頭看了看,白素一看這情況,很自覺地走出會議室,順便關上了門。
她一走,譚勇就低聲道:“我去了一趟,有些事我必須要和您彙報才行。”
李東見他臉色沉重,馬上道:“說,是不是有什麼變故?”
譚勇深吸一口氣,彙報道:“我先和您說一下我見面的情況……”
簡單將劉欣怡的事說了一遍,李東聽完微微蹙眉道:“感情是爲了兒子,老周也是魔怔了。
他想要兒子我理解他,可不見得非要這麼幹。
現在醫學水平高了,他想要兒子,我可以安排一下,讓他老婆去國外看看,調養一段時間。
雖然年紀有些大了,可不到40,不是沒希望。
實在不行,試管嬰兒或者代孕,也不是不可以。
結果爲了這些事,自己栽進去了,腦子全是漿糊嗎?”
李東罵了一句,有些失望。
哪怕真的是爲了孩子,可既然都懷上了,一個女人都擺平不了?
非得爲了女人去伸手?
當然,他現在說的簡單,只是沒想到他自己而已。
老周擺平不了女人,他就行了?
李東沒往自己身上想,譚勇也不去想他,而是繼續道:“孩子的事另說,劉欣怡那邊我會繼續查下去。
還有件事,李總,我得和您說一聲才行。
安保公司包括現在安保部門,以及我們的內衛組,都是老周當安保經理的時候建立的。
很多人,都是老周的戰友和部下。
這次老周出了問題,我懷疑,很有可能是有人盯上了這點,才故意拉他下水。
一旦老周被徹底拉下了水,那後果是極其可怕的!
我現在腦子有些轉不過來,只能慢慢查下去,您一定要留心一些才行。
我已經讓人開始替換內衛組的人,包括沈總她們那邊。
還有,李總,我想查一下紅兵和老鄭他們。
最近這段時間,您千萬不要一個人出去,就算出去,一定要喊上我才行。
也千萬不要甩脫了內衛組這邊的保護,一切安全爲主……”
譚勇說的鄭重其事,李東卻是淡笑道:“老譚,有些事我不是沒想到,只是不相信。
老周收錢,我雖然也不相信,可我還是接受了。
但是,要說他想要我的命……”
李東搖了搖頭,他之前氣急之下說老周開車撞死他。
可畢竟相處了4年時間,要說老周真想害他性命,李東是萬萬不會相信的。
真要如此,他算是徹底瞎了眼。
真要如此,以後這世界上還有人值得相信嗎?
哪怕老譚,那也不能信了,那也太可怕了。
他這麼說,譚勇卻是急道:“李總,我也不相信!
可您不管信不信,都要當回事!
老周現在還只是開始,我覺得滲透的應該不算太深。
可有了這個趨勢,那就極其可怕了。
老周這樣,其他人呢?
老周能抵抗住誘惑和壓力,那是因爲他還沒到那時候,真到了無可自拔的地步,我也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
而且老周這邊外人應該接觸的不深,還沒到動用的時候。
可我現在很懷疑,我們的內衛有可能出現問題了。
所以,一切大局爲重,安全爲重!
李總,這幾天我儘量不離開您身邊,但是我這邊得深入查一下,我要是不在,您一定要警惕一些。
我會加大安保力度,您也要配合我才行。”
李東微微沉吟片刻,點點頭道:“行,我知道了。
放心吧,我沒那麼容易被人弄死。
你查歸查,不要傷了兄弟們的心,搞的人人自危,那就不好了。”
譚勇點了點頭,他也不想傷了兄弟們的心。
這些人跟着李東時間很長,從安保部門建立以來,很多人就開始跟着李東。
如果不出老周的事,他們是最值得信任的一羣人。
新來的,僱傭來的,畢竟和李東沒感情,只是爲了錢辦事。
可事到如今,哪怕讓部分人寒心,有些事他也得去做才行。
兩人說了一會話,最後李東猶豫了一下,緩緩道:“孩子那邊上點心,別真給弄出了問題,老周40了,也不容易。”
“嗯,我知道了。”
譚勇點了點頭,見李東不需要用車,出門辦自己的事去了。
等他走了,李東靠在椅子上沉思了一會。
李東不傻,他要是傻,早就被人玩死了。
他也不是真的聖母,連自己的安全都願意拿出來賭一次。
可他真的覺得,周海東不會在這上面背叛他。
他不敢說自己看人能一眼看到別人心底,也不敢保證所有人對他忠誠不已,可人會變,骨子裡的一些東西不會變的。
周海東要是連他的命都想要,那人心真的黑到沒邊了。
何況,周海東只是他自己,他代表不了那些內衛組的人。
戰友情,兄弟情,義氣,這些東西可以有。
可爲了這些,拋棄家人,拋棄自己,拋棄一切,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李東出了事,哪怕真的查不到一點證據,這些人也別想好過。
對人性的把握,李東還是有點數的。
周海東真要拉攏這些人,他敢保證,絕對會有人來找自己告密,老譚還是太過相信義氣這兩個字了。
人心,哪有那麼簡單。
……
同一時間。
周海東家。
周海東從李東走之後,就沒有再下過樓,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誰也不讓進。
連頭帶尾,三天時間!
三天來,不吃不喝,連廁所都沒上過。
別人做不到,周海東卻是有過這樣的經歷。
最長的一次,整整五天,他什麼都沒吃,最多舔一點夜間的露水,照樣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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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一次,是在執行任務,不得已爲之。
這一次,是他在懲罰自己。
背叛李東,李東覺得難受,其實,周海東也不好受。
可一些僥倖心理,一些自我安慰,讓他選擇了這麼做下去。
錢而已,李總不缺錢,加上幾位老總這邊問題不算太大,周海東都想好了,等孩子生下來,他就想辦法處理好這些事。
正是帶着這樣的念頭,他才選擇了隱瞞。
然而,大年初一,李東的出現,打破了他的幻想。
有些事,不會按照自己的預計來。
做了就是做了,周海東也沒解釋,因爲,這是事實,他的確幹了這些事,解釋只會讓他更看不起自己。
三天了,周海東沒怎麼動彈,他也在思考,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
離開遠方,是肯定的。
可怎麼離開?
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了?
他原以爲,李東會對自己有處罰,有決定,他一切都認,哪怕送自己進大牢,他也認。
可現在,李東好像遺忘了他,好像沒發生過這一切,這讓他更難受了。
就在周海東胡思亂想的時候,房門再次被敲響。
門外,女兒果果帶着哭腔道:“爸爸,出來吃點東西吧,媽媽和我都很擔心你。
媽媽都生病了,媽媽讓我和你說,要是累了,我們就回老家。
大房子我們不住了好不好?
我以後再也不要你給我買好吃的,也不買玩具了,爸爸……”
女兒的話,讓周海東心裡扎心的疼,心臟都有些抽搐起來。
爲了要一個兒子,真的值得嗎?
兒子女兒,真的有區別嗎?
我到底在渴求什麼?
爲了兒子,我放棄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我背叛了結髮妻子,背叛了女兒,背叛了兄弟,背叛了給予我現在一切的恩人……
我到底在想什麼?
周海東陷入了深深的懷疑和自責當中,到底值不值得,我是不是錯的無可救藥了?
眼中,帶着釋不去的自我懷疑,這一刻,周海東有些迷惘了。
兒子……兒子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就在他極度懷疑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着,周海東就聽到妻子虛弱而又急促的聲音:“海東,小陳剛剛來了電話,讓你趕快走!
他說他們忽然被調崗了,你那羣戰友都忽然調動了!”
周海東瞳孔一縮,調崗了!
乾裂的嘴脣,不由顫動了一下,周海東徹底坐不住了,馬上站了起來。
身體的虛弱,讓他有些晃動,可很快他就堅持了下來,邁步打開屋門,沙啞着嗓子道:“小陳被調崗了?”
周妻這時候臉色有些蒼白,不過見丈夫出來了,還是止不住的喜悅和激動,連忙道:“嗯,他說你電話打不通,他們都忽然被調走了原來的崗位,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不過他說讓你趕快走,說遲了就有麻煩了。”
周海東的老戰友們不全是莽漢,總有幾個聰明人。
陡然間,平時對他們極其友善的譚勇忽然搞起了大動作,凡是和周海東有關聯的人,都被調離了原來的崗位。
仔細一想,就能猜到,可能和周海東有關。
加上之前李東來過周海東家,之後周海東就不再出門,甚至他被盯梢,都有周海東的戰友參與其中。
之前,老譚還沒在意這些,也讓這些人瞭解到了更多的東西。
現在忽然又出現這樣的變動,他們自然會產生聯想。
很可能,譚勇要對周海東下手了。
儘管大家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可譚勇不是善茬,這點所有人都知道。
別看譚勇在李東跟前憨厚的跟什麼似的,可手底下,不是沒有人命。
當然,那是以前的事了。
不但他有,老周也有。
現在譚勇忽然動作,周海東的一些老戰友,不由開始擔心起來。
譚勇的狠,加上李東的金錢和權勢,真要對付周海東,他除了亡命天涯,真的沒別的路可走了。
所以,在調崗的一瞬間,他的老戰友就找了個機會,給周家打了個電話,通知他趕快跑路。
不管因爲什麼,先跑了再說。
哪怕之後有誤會,也可以再回來,這便是他戰友的心思。
就在周海東詢問妻子的時候,樓下,忽然響起汽車喇叭聲。
急促的喇叭聲,穿透窗戶,傳進了周海東耳中。
緊接着,喇叭聲陡然而止,顯然,有人制止了這種行爲。
而周海東臉色再次變了,這是他們一些戰友的信號,撤!
有人在通知他,趕快撤離!
顯然,盯梢他的人,有他的老戰友存在,也收到了調崗的命令,給他撤離的信號。
周海東臉色徹底變了,他知道,事情徹底鬧大了!
譚勇,或者李東,開始懷疑或者牽連他的這些老戰友了!
因爲他的自私,因爲他一個人,他的那些老戰友,很可能被打回原形,再次回到以往。
而這些戰友們,在這時候,居然還想着他周海東,告訴他,讓他離開!
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樣的後果嗎?
他們爲自己考慮過,自己爲他們考慮過嗎?
一旦真被李東懷疑了他們的忠誠度,被譚勇懷疑,丟了工作是輕的,後果也許更嚴重。
周海東,徹底站不住了。
使勁揉了揉臉頰,周海東見妻子女兒都擔憂地看着自己,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輕輕摟住兩人道:“別擔心,沒事的。
我現在有點事要去辦,你們在家好好待着。
等我回來了,我再和你們解釋。
果果,聽媽媽的話,另外好好照顧媽媽,媽媽生病了,讓她多休息。
爸爸出去一會,很快就會回來的。”
周海東親了親女兒的臉頰,又對妻子笑了笑,柔聲道:“去休息一會吧,只是有些誤會而已,解釋清楚了,一切都沒事了。
不用擔心我,槍林彈雨都過來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周妻眼圈有些發紅,連忙重重點頭。
等他下樓了,忽然喊道:“我和果果在家等你,房子要是沒了,我們就回老家等你,你一定要回來!”
周海東背對着她,忽然淚流不止。
我真是個畜生!
兒子……兒子算什麼!
這是我的妻,跟我一起吃糠咽菜的妻子,寒冬臘月懷着孩子,還下地勞作的妻子。
要不是爲了自己,要不是爲了這個家,妻子怎麼會傷了身子,沒辦法再生孩子。
她的質樸,她的單純,她的節儉,在自己眼中,成了落後,無知,愚婦……
原來,我周海東,就是這種人!
這一刻,周海東徹底清醒了,沒有說任何話,邁着步子,打開屋門,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