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意外重逢
o意外重逢
荼蘼在白素雲房內與金麟、白素雲夫婦暢敘離情。她離京已有好些年。但這些年來,季竣鄴卻也從未慢待過二人,逢年過節,總有禮來,算是爲荼蘼盡師徒之份。
荼蘼也並沒問起二人結爲夫妻的始末原因,只興致勃勃的爲白素雲把了一回脈。
她回京已有些日子,秦甫生那裡是早已拜望過了。金麟這裡,也早說要來,只是金麟夫婦的居所偏在城郊,不便前來。她原意是想等季竣廷回京,同他一道前來拜望,卻不料季竣廷遲遲不歸。眼見若在耽擱下去,便要耽擱到臘月裡頭,這請季竣灝陪着過來了。
三人坐在屋內敘談,自是絲毫不覺寒意,也不覺時間流逝。直到內室簾子一起,有小婢問起是否用飯,金麟才恍覺此時已是午時,便令在花廳擺飯。那小婢顯然是二人貼身得用的丫頭,聽了這話,便道:“稟老爺。外間已飄了好一陣子的雪了!”
金麟微怔,旋即起身開窗。荼蘼便也跟着移眸看去,卻見窗外寒梅怒放,瓊英吐芳,大片大片的雪花更是漫天飛舞,雪落雖是無聲,但地上卻已有了一層淡淡的霜似的白,顯然這雪已下了有一刻了。白素雲微笑了一下,溫和道:“既是下雪了,那也不必去花廳了,便在外屋用飯罷!荼蘼也不是外人,倒也不拘這些!”
荼蘼抿嘴一笑,甜甜附和道:“白先生說的話一向很有道理呢!”
金麟失笑搖頭,當下便令人將方纔擺放在外屋。不多一刻,飯菜已擺放停當,菜色不多,卻甚是精巧且葷素搭配得宜,荼蘼略掃了一眼,便覺桌上竟都是自己素日愛吃之物,不覺笑道:“看來我今兒來,倒是讓二位先生很費了一番心思呢!”
從前在京城,白素雲教的,正是各種禮儀規矩,因此時常與她一道用飯。金麟雖然與她更親近一些,但對於她飲食上的喜好卻絕不如白素雲瞭解。白素雲微微的笑了一笑:“哪裡說得上費心思,只是算起來,你可是我最後教的一個弟子。有些東西自也記得格外清楚!”
荼蘼略略扁嘴,故作委屈道:“我好容易尋到一個自得的理由,白先生便立時給我一盆冷水,這大冬天的,外頭還下着雪,也不怕冷着了我!”
金麟哈哈一笑:“你這丫頭,幾年不見,倒也絲毫不曾變!”
三人相視一笑,各自坐下用飯。用了飯後,三人又敘了幾句,荼蘼見外頭雪落愈大,飄飄灑灑,不過個把時辰,已積了厚厚一層,不禁暗暗皺眉。金麟看出她的意思,便道:“不必心急,再過一刻,你三哥若還不來,我便親自送你回府!”
荼蘼搖頭笑道:“不必有勞先生了!我這三哥,平日雖有些粗枝大葉,但關鍵時刻卻還是靠得住的。我估摸着他很快便要到了!”她說着,便又笑着看了白素雲一眼:“今兒來的匆忙,卻也沒帶甚麼東西,只將這塊玉佩送給二位,給未出生的寶寶祈安辟邪!”
她口說着,便自腰間除下那塊雲紋佩玉,雙手捧了,奉了給白素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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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雲倒也並不過謙,落落大方的受了。那珮約嬰兒巴掌大小,玉白剔透之又帶了些許奇異的血絲,珮上精雕花鳥蟲魚,更難得觸手溫熱,竟似活物一般,她微微驚了一下,笑道:“這塊玉佩想來便是傳言出自火山口的萬年溫玉了,荼蘼以此相贈,實在過厚了!”
萬年溫玉,貼身佩戴有冬暖夏涼之效,便是王公世卿有幸得之,亦必視如珍寶,輕易不肯示人,想不到荼蘼這般輕易的便將這等至寶贈了與她,讓她也不覺有種受寵若驚之感。
荼蘼抿嘴一笑,道:“這東西確是珍貴,不過當日我爹有幸,卻是得了一塊整玉,剖了開來,卻也雕了好些佩玉,物稀方爲貴。若多了,也就並不稀奇了!”
白素雲一笑,她自然明白這等天材地寶,哪有人嫌多的道理,但荼蘼極這般說了,她自也不好小家子氣的將收下的禮物再還了回去,當下替腹孩兒謝了。
正在此刻,外頭果有丫鬟來報,說是季竣灝到了,此刻正在門外候着。荼蘼忙起身辭了二人,明秀已捧了銀狐裘連帽斗篷來,荼蘼穿好斗篷,又攏好帽子,接過明秀遞來的暖爐,這纔出門。金麟與白素雲便也一路送着,白素雲送至垂花門前,被荼蘼再三勸說,方纔回房去了,金麟則一路相送。有他在側,荼蘼也不肯上轎,只與他一路緩緩行着。她此刻早已換上了雪地行走的木屐,踏在雪上,咯吱作聲。雪上屐痕小巧,迤旎曲折。
將至門前,荼蘼才笑道:“先生不必送了,等來年開春,得了閒兒,我必常來走動!”
金麟淡淡一笑,溫和道:“也好!”他口說着也好,終是一路送至二門,見了季竣灝,這才相互作別而去。當下荼蘼上車,馬車疾馳而出。纔剛出門不久,荼蘼已聽見外頭傳來一個頗清朗又有幾分熟悉的聲音:“今年這雪,下得倒也湊趣,且喜沒有雨!”
一個略覺低沉卻平滑如絲般溫潤的聲音淡然接口:“瑞雪兆豐年,京郊附近,來年定然是要豐收了!”這個聲音一入耳,荼蘼便忽然的顫了一下,一瞬間,已覺渾身冰冷。
她想也不想的揭簾看去,離馬車不遠的地方,正有幾騎人馬傲立雪。
而其一人,更是在第一眼,便撞入了她的眼簾,驅之不去。那人一襲純黑狐裘長袍,愈襯得身軀修長挺拔,雖在馬上,卻自有一番俊雅雍華之氣,便縱是立於一衆人品俊雅的世家公子當,那份高華之氣,也自奪人眼目。荼蘼纖手一顫,車簾已飄然而落,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將一個已到了口邊的名字生生嚥了下去,只低叫了一聲:“三哥!”
季竣灝正控轡緩行,聽見她叫,便問道:“怎麼了?”
荼蘼強壓下心不快,問道:“他們是怎麼回事?”適才那一眼雖是匆促,但她仍可清晰的辨出那邊的幾個人:林垣馳、林明軒、穆遠清還有一個是與她甚少謀面的閆凡。
季竣灝嘿嘿一笑,道:“今兒原是約了在狀元樓吃酒的,我去了林家後,見着大家,他們聽說我赴了約還要送你回家,肅親王便說狀元樓太遠,若吃了酒再來京郊接你,未免耽誤時間,倒不如便在他新置的別院小聚一回,然後便來接你回府!”
荼蘼咬了下脣。有種想踢她三哥一腳的衝動,只是事已至此,便是踢他一百腳一千腳也已是於事無補了。季竣灝倒沒覺妹子的反常,只嬉笑道:“明軒又在裡頭起鬨,說他與你已有好些日子不見,也實在很想看看你如今出落得甚麼天姿國色的模樣……”
荼蘼悶悶的哼了一聲,無奈道:“該死的三娘子……”
季竣灝聽她又叫林明軒做三娘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此刻山上幾人已見了車來,因紛紛縱馬而來,林明軒老遠便笑道:“小荼蘼,好久不見,你怎麼卻只記得我舊時模樣呀!”
顯然他已聽見了荼蘼適才喃喃的低語,而他正是先前評價這雪下的湊趣之人。
荼蘼扁了扁嘴,知道今兒這一關終是過不去。只得將心一橫,索性落落大方的揭了簾子,對着來人莞爾一笑:“三娘子就是三娘子,終不成過了幾年,便成了三爺了!”
其時天寒地凍,四野蒼茫,一片瓊瑤世界。黑紅相間的馬車內,有人揭簾嫣然,嬌顏半露,只覺膚光勝雪,眉若遠山含黛,眸如春水流轉,水色紅脣勾起一抹淺淡弧度,雖未露齒,卻有梨渦盈盈淺淺,一時風采,竟比那二月*光更勝三分。
林明軒猝然見她,不覺雙目一凝,一時竟移不開視線,便是馬也忘了勒住。好在那馬是他素日騎慣的,眼見前頭便是馬車,便人立而起,生生的揚起前蹄,長嘶一聲,卻幾乎將他撅下馬去。他這裡一驚不提,那邊季竣灝也被他驚出了一身冷汗,當即罵道:“林明軒,你瘋子,嚇着我妹子,我看你如何向我爹孃交待!”
林明軒一陣赧然,尷尬遮掩道:“咳咳,我這馬繮怕是舊了,天冷手又滑,咳咳……”
季竣灝斜眼睨他,見他神色泛紅侷促,手指微顫,心忽而也明白了幾分。他與林明軒素日交好,自然不願見他太過窘迫,當下不再提起此事,只笑着回身岔開話題道:“荼蘼,你可還記得肅親王殿下?”他口說着,便隨手一指馬上含笑凝睇的林垣馳。
荼蘼深吸一口氣,對林垣馳綻開一抹禮節性的笑容:“數年不見,殿下氣色更勝往昔!荒郊野外,大雪漫天,請恕臣女無法下車行禮!失禮之處,還請殿下見諒!”
林垣馳目光溫煦,脣角含笑:“小姐客氣了,但請安坐無妨!”他的目光似是在看她,又似是在透過她看着一個遙遠的影子,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在這個男子身上,她尋不出絲毫當年她曾死心塌地愛過的那個清俊少年的影子。
這個人,他早已不是林垣馳了,他過早的褪去了年少時深深吸引了她的那份優雅沉靜與落寞憂鬱,而迅的成爲了那個坐在高高龍椅上,身穿明黃龍袍,恩威莫測的一代帝皇。
穆遠清等人也都各自說了幾句客套話,荼蘼一一含笑頷,旋即放下車簾,再不開言。
有些疲憊的靠在車壁上,她忽然開始懷念那個在廬山上,帶着幾許認真,又帶幾分戲謔,舉手之間便拔去她一根碧玉玲瓏簪的林培之。或者,南淵島會成爲她最佳的歸宿。
她第一次這麼認真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