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一天來到了省城,主角只有郝建平一個人,而陪同他一同前來的官員就有十幾位,主管教育的常副縣長、縣團委書記、縣教育局的局黨委書記、副局長、縣一中的校長、教導處主任,還有若干的陪同人員,一行人四臺車,端地是好大的陣仗。
物似人非,十幾年的時光流轉,眼前的省城在郝建平的眼中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在前世,他在省城打了十幾年工,算是親眼看着省城一點點成長起來的,可是現在時光一下子倒退回了十幾年,眼前的這些街道樓宇在郝建平的腦海中卻是朦朧的。
解放大道,省城最主要的一條街道,在後世這條街道是雙向八車道,寬敞整潔,整條路上幾乎沒有一個紅綠燈,基本上全是被立交橋、天橋、過街隧道取代的,街道兩旁是參差交錯的摩天大廈、寫字樓、高檔住宅小區、購物中心,一到晚間,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將整條街道裝扮成了一個夢幻的世界。省城最高的解放大廈就坐落在大道中段的解放廣場。在前世,郝建平曾經和超市的同事們一起從樓梯蹬過六十八層高,二百二十六米高的解放大廈,也曾經在大廈頂層的觀光廳鳥瞰過腳下的省城,也曾意氣風發的許下過自己的雄心壯志。
可是現在,眼前的解放大道在郝建平的眼中是灰色的。一條普普通通的街道,它雖然依然是省城的主幹道,可是現在卻只有雙向四車道,十幾米寬的路面,密扎扎的擠滿了各種型號的汽車,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和街道兩旁商鋪裡播放的流行歌曲塞滿了你的腦袋,街道兩旁五六層高的灰色樓羣成了這條大道上唯一的風景,郝建平記憶中的解放大廈更是無從說起,解放廣場倒是依舊存在,只是此時的解放廣場成了攤販們的匯集點,摩肩接踵的人頭熙來攘去,隨處可聞討價還價聲和吵罵聲。
趴在車窗上正向外張望的郝建平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來,看來自己還是有漏招呀,早知道要到省城來,無論如何也要借一架照相機,哪怕是老古董120黑白照相機也好,把自己眼前的這一切都拍照下來,等到若干年之後,這些照片就算不能成爲珍貴的歷史資料,也會爲自己的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縣一中校長陳韜回頭看了一眼郝建平,輕輕的感慨道:“省城畢竟是省城呀,這種繁華程度不是咱們那個小縣城可以比的。”
“是呀是呀,如果能有機會到省城工作,哪怕我只是幹一個小辦事員我也願意呀。”坐在一旁的一中教導處郭主任隨聲附和着,結果卻換來了陳韜的一個白眼。難道你對你現在的工作不滿意了?
郝建平輕輕的搖了搖頭,看來陳校長和郭主任都把自己當成了第一次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了。
車到省教育廳下屬的招待所,安頓好之後,大部分官員,很快就人間蒸發了。
好不容易來次省城,有很多大廟大菩薩是要去拜一下的,這也是人之常情,連陳校長也跟在縣教育局局長的屁股後面去教育廳拜山頭了。
人都走完了,郝建平也坐不住了,他跟一直陪着他的一位女老師張雲說道:“張老師,我要去親戚那兒去一趟,晚上吃完飯就回來。”
張雲年齡不大,只有二十歲,長得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她剛從師範中專畢業出來,託關係才進到縣一中,暫時只是在政教處打雜,還沒有安排她授課。
張云爲難的皺起了眉頭,陳校長交代給她的工作就是貼身陪伴郝建平,不能讓郝建平發生一點意外。
“你在省城還有親戚呀?你親戚在哪兒住?我跟你一起去吧。”張雲躊躇着說道。
“不用了張老師,省城我熟着呢。”郝建平笑着說道:“您不是要到解放廣場買衣服麼?從這門口坐二十四路三站地就到了,我去的地方遠着呢。”
我這親戚可不能讓你看到,現在是不是親戚還不知道呢,如果是親戚的話,那肯定就是最親的親戚。郝建平壞壞的想道,他要到中山大學去突然襲擊林雪燕,當然,還要先去一趟城隍廟古玩街把書包裡的幾套小人書處理掉,不然囊中羞澀,一個大男人如果讓林雪燕請他吃飯可就有點太那個啥了。
聽郝建平說得熟絡,張雲有點將信將疑,畢竟她也年少貪玩,心裡已經活動開了。
“你真認識路?”
“真的。”郝建平小胸脯挺得倍兒高。
“那你要到哪兒去呀?”張雲已經開始妥協了,但是郝建平要去什麼地方她是必須要知道的,不然別人問起來她不好說。
看來不露出點真章是不行了,郝建平只得說出了中山大學。
“呀,你親戚是大學生呀?”張雲八卦心起,九十年代初大學生還是非常吃香的,更何況是重點大學中山大學的大學生。
“張老師,咱們回頭再說行不行?一會兒她可就要放學了。”郝建平爲難的苦起了臉。從浮東縣到省城二百多公里,這時還沒有開通高速公路,一路顛簸過來用了六個多小時,雖然他們是從清早就出發了,可是到了這裡也已經是下午了。
張雲一直把郝建平送到了公交車站,直到看到郝建平嫺熟的登上一輛公交車,這才迫不及待的趕二十四路到解放廣場去了。
省城,我又回來了。
郝建平意氣風發的站在城隍廟古玩街的街口,前世的記憶此刻清晰無比,而轉眼間,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幾年前這裡,卻已經是物非人非。
城隍廟古玩街,白天是古玩玉器的世界,晚上這裡卻是美食的天地,通宵達旦,徹夜不眠。
郝建平揹着自己的書包,像一個逃學的學生一般,遊遊蕩蕩的擠進了匯流的人羣。
玉器店、石器店、字畫店、金店、木器店、陶器店······一路行來讓人眼花繚亂,這時節的古玩市場還沒有那麼混亂,造假的沒有那麼多,眼力好的還真可以淘到一些好東西。
郝建平終於在一家舊書店裡看到有賣小人書的了,他指着被密封袋裹得嚴嚴實實的一套《三國演義》衝着櫃檯後的老闆問道:“老闆,你這一套小人書怎麼賣?”
老闆三十幾歲,他把目光從手中捧着的一本《金瓶梅》上擡了起來,撩了一眼郝建平,低下頭說道:“不賣,想看小人書到新華書店看去。”
щшш_ttκΛ n_¢ ○
郝建平呵呵的笑了起來,他知道是自己的年齡矇蔽了眼前老闆的眼睛,以爲自己是來蹭書看的了。
“不賣你擺在這兒幹嘛?”郝建平笑着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如果不是郝建平操着一口純正的省城口音,估計老闆早就往外面轟人了。
老闆不耐煩的合上了手中的書:“小朋友,今天不用上課呀?就不怕你老爸回家打你屁股?看你的樣子應該上初中了吧?不好好學習還看啥子小人書。快走吧快走吧,我這裡不是新華書店,這裡賣的書都是古董,很貴的。”
“貴有多貴?”郝建平笑着問道,伸手還是指着那套三國演義。
老闆已經站起了身子,看架勢是準備向外攆人了:“一千八,你買不起,快走吧。”
郝建平呵呵的笑了起來:“1979年第三版的三國還不是全套的,你還敢要一千八?是夠黑。”
老闆已經擡起來的手定在了半空,這個小娃娃只掃了一眼,就知道是1979年版本的了,行家呀。
郝建平呵呵一笑,接着開口說道:“全套四十八本,你這套三國如果是全套的要這個價還差不多,不過你這套書品相不怎麼樣,能賣五百塊錢就已經不錯了,不是全套的又要縮水一大截,我看最多也就是賣二三百塊錢。”
老闆徹底暈菜了,他絕對不敢相信這些行話是從一個孩子的嘴裡說出來的。
其實郝建平也是信口胡蒙,他哪兒知道現在小人書的行情呀,做生意就是這樣,先把人唬住了,讓人看不出你的深淺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