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沒有去農林路派出所接受調查,是派出所的民警上門到團省委來了解情況。來了兩個民警,爲頭的那個三十幾歲,姓李,是所長,而且是正的,另外一個略微年輕一點,姓裴,也是異常沉穩的性子。
李所長親自上門來了解情況,亦是應有的姿態。
拋開柳俊的衙內身份不說,人家正經是團省委的副部長,副處級領導幹部。焉能叫兩個毛頭小子前來,萬一惹得柳衙內不高興,豈不是節外生枝。
這個事情,雙方都是大有來頭,李所長可撓頭了。可是發生在自己轄區之內的案子,不理又不行。李所長想了兩天,都還沒想好應該怎麼處理纔是最佳方法。
直到市局樑局長親自打了電話過來催問,這纔不得不上團省委來跑這一趟。
樑局長說得明明白白:以事實爲依據,以法律爲準繩,不偏不倚,公正處理。
只是樑局長雖然說得明白,李所長心裡頭卻着實犯難。
官話誰不會說?
大寧市公安局又有誰不知道樑局長是柳書記親信中的親信,心腹裡的心腹?
一天前,省廳陸副廳長也給李所長打過類似電話,也是說的這麼一段話。李所長一直沒動。很簡單,他是大寧市的警察,要訊問的對象是大寧市委書記的兒子。市局領導沒有發話,他是不會動的。
柳俊對李所長和裴警官很客氣,微笑着給兩位警官讓座,又親自泡了茶水上來。
李所長和裴警官就有點受寵若驚,覺得柳俊年紀輕輕就上到副處級,可能不僅僅是有一個好老子那麼簡單。
身在省城,各式各樣的衙內,這兩位見得多了。
柳俊的年輕有爲和他的謙和客氣,卻是十分少見。
“李所長、裴警官,兩位有什麼問題只管問,我一定據實回答。”
柳俊搬了椅子在旁邊坐下,微笑着說道。
“柳部長太客氣了,我們就是了解一下前些天在水利學校發生的情況……”
李所長忙放下茶杯,笑呵呵地應道。
“哦,這個情況我給兩位先說個大概,你們兩位要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再補充詢問,好不好?”
“好的好的……”
見柳俊如此平易近人,李所長和裴警官簡直是喜出望外。裴警官就趕忙掏出了卷宗和鋼筆,做好了記錄的架勢。
柳俊就大致說了一下當天的情況。基本上都是實話,只有一處做了點小小的修改,那就是荊無畏不但先開口罵他,而且還先動了手,柳俊只是被動還擊。
這一點更改是必要的。
柳俊敘述完畢之後,李所長與裴警官對視一眼,又問了幾個問題,主要是對細節的補充。柳俊也一一做了回答。
“柳部長……據我們瞭解,你敘述的情況與另一個當事人龍豔麗敘述的情況基本是一致的……”
李所長擡頭看了看門外,沒有什麼人,就壓低聲音說道。
柳俊微笑着點點頭。
“事實也是如此。”
龍豔麗現在已經處於市局警察的秘密保護之下,昨晚上柳俊才和她對過“口供”來着。
因爲荊無畏和他的兩個跟班以及柳俊都是“鬥毆”的直接參與者,雙方反應的情況有出入,這個很好理解。龍豔麗作爲唯一的在場人,她的證詞與柳俊的敘述基本吻合,這對柳俊無疑是很有利的。
當然,就算柳俊承認自己先動手,問題也不嚴重。就是個民事糾紛,最多是賠償醫藥費,再向當事人荊無畏賠禮道歉就完了。
不過如此一來,柳衙內“仗勢欺人”的傳言就被坐實了。柳俊下定決心要在此事中大獲全勝,便不想留下半點把柄交到人家手上。
李所長這麼說話,也是向柳俊表明自己的立場。
這個事情,程新建他們已經全面介入了。
正說話間,香風涌動,小皮鞋“咯噔咯噔”敲擊着地板,穿着潔白襯衣和筆挺黑色西裝褲的白楊闖了進來。
“小俊,怎麼回事?有人要誣陷你?”
白楊一進門,不管不顧地嚷嚷起來,全然沒有半點溫柔淑女的氣度,潔白的俏臉漲得通紅,如同一頭髮怒的雌獅,隨時準備找人掐架的模樣。
柳俊忙即起身,笑着說道:“姐,你怎麼來了?寧北縣的工作不需要人管的嗎?”
“都有人欺到你頭上了,我還管什麼寧北縣的工作?”
看來白楊是真的氣壞了,什麼話都是衝口而出,完全不顧什麼影響不影響的。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當下柳俊就給他們引介。
聽柳俊口口聲聲叫着“姐”,李所長和裴警官開始還以爲真是柳俊的姐姐,誰知一介紹,這個年輕漂亮得不像話的大美女,竟然是寧北縣委書記,頓時將李所長和裴警官的眼珠子都驚得差點掉了下來。
這……這也太離譜了吧?
雖說前一陣子也聽說了,寧北縣委的新任書記是一位年輕女性,但見了白楊,還是讓人回不過神來。這樣的,說是模特,十個有九個人不會懷疑,卻偏偏是主政一縣的縣委書記。
李所長與裴警官緊着要和白楊握手,白楊壓根就沒那個意思,上下打量他們一番,冷冷說道:“你們是來傳喚小俊的嗎?”
無疑,白楊將他們當成“對方”的人了。
李所長兩人就尷尬地笑。
“白書記別誤會,我們是大寧市公安系統的人,奉了市政法委梁書記的指令,來找柳部長了解一下情況。”
李所長趕緊表明自己的立場,刻意點出是“大寧市公安系統的人”,奉的是“梁書記”的指令。
這兩位雖不知道白楊是白建明的女兒,但眼色不差,如此年紀輕輕的女性,能出任寧北縣委書記,焉得是泛泛之輩?豈能隨便得罪!
瞧白楊盛怒的樣子,貌似隨時都有可能爲了“小俊”拼命!
柳俊就朝白楊笑了笑,說道:“姐,李所長他們就是來了解一下情況的。”
白楊這才神色稍和,與李所長兩人握了一下手。
“李所長,裴警官,兩位還有什麼需要詢問的嗎?”
柳俊很客氣地問道。
“沒有了沒有了,基本上情況都瞭解得差不多了,那,白書記、柳部長,我們先告辭了……”
“好的,辛苦二位了,再見!”
柳俊又再與他們一一握手致意。
“再見再見……”
李所長兩人客客氣氣的告辭而去。
“姐,你坐,喝茶!”
柳俊將白楊讓到沙發裡頭,把自己的茶杯遞了過去。
白楊接過來,一口氣喝得乾乾淨淨,這才深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呼了出來,臉色平靜了許多。
“姐,情況是這樣的……”
不待白楊問起,柳俊便先行“招供”。
白楊臉色更加平和,長長舒了口氣,嘴角泛起了一絲笑容。
“我就知道這中間有名堂,你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不是哪樣的人?”
可惡的小頑童又開始“色色”的上下打量起自己來了。
得知真相之後,白楊心情大佳,索性挺了挺胸,讓飽滿的曲線更加高聳,“狠狠”盯了柳俊一眼,嗔道:“說你和女學生……這個我信!”
卻原來白大小姐不信的只是“仗勢欺人”那一節。
柳俊嘿嘿一笑,說道:“這個也不該信,鄙人品行端正,乃是謙謙君子……姐,去了寧北縣幾天,瘦了許多啦,要注意身體呢。”
“真的?那敢情好,我正要減肥呢……”
白楊又恢復了“女孩子”心性。貌似在小頑童面前,她是完全放鬆的。
“千萬別啊,瘦骨嶙峋的就不好看了。”
柳俊有點急了。
豐滿漂亮的白楊纔是他樂意見到的。
“去,你懂什麼……哎,這麼說,這事情沒什麼問題啊,他們鬧什麼?”
白楊說道。
柳俊笑道:“有人面子上下不來,喜歡鬧唄。鬧吧,鬧得動靜越大越好!我還真希望他們組織人員去省政府請願。”
……
水利學校副校長荊良四十七八歲年紀,長相與他兒子荊無畏大相徑庭,尖削的臉型,乾瘦的身材,大熱天的在家裡還穿了件夾克,揹着雙手,在客廳裡走來走去,一副氣急敗壞的神態。
派出所那幫混蛋,竟然說是他兒子先動手打人的。柳俊只是自衛。當時他兒子那方有三個人,柳俊只有一個人,以一敵三,下手重點也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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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無恥!”
荊良不住從嘴裡冒出這麼幾個字。
“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簡直他**的就是柳晉才家的狗!”
“哎,我說你別罵了,趕緊想辦法吧,他們說要調查三子的問題呢!”
荊良的愛人在一旁焦慮地說道。
他愛人倒是膀闊腰圓,身軀雄壯,荊無畏的身材就是隨了母親來的。
“胡說八道,三子有什麼問題?”
荊良嘴裡這麼說,心裡頭卻是剔然而驚。
自家這個寶貝兒子,確實是有問題的,而且問題還不小,光是這些年玩弄的女學生,就不下於二十個。有些是自願的,有些可不那麼自願。
在此之前,荊良也只是一笑置之。現在社會風氣開放了嘛,自己還不也經常夜不歸宿?如今的世道,誰還會在意什麼“作風問題”啊?
不過要是被人揪住來做文章,倒也需要小心。
“哎呀,對方可是市委書記的兒子,我看,你跟小舅說說,這個事情就這麼算了吧……”
荊良的愛人有點怕了。
雖說小舅是副省長,人家那邊可也絲毫不落下風。
“你懂什麼呀?市委書記怎麼啦?大寧市終歸也是省政府管的吧?再說這事情就這麼算了,往後我還怎麼在學校做人啦?人家還不會說,這個荊良就是個紙老虎,根本沒什麼用!”
說到學校的事情上頭,荊良的愛人不吭聲了。
自家男人雖說只是副校長,仗着關副省長的招牌,在學校比校長還牛,又管着後勤,正是“肥缺”,這些年撈了不少好處,成爲“先富起來”的一批人。
若是在這件事情上頭失了顏面,往後說話怕就不那麼靈光了。
再說柳家那小子也忒囂張了些,哪有動不動就將人滿嘴牙齒全打掉的?看着兒子腫得像豬頭的模樣,荊良的愛人心裡就是一陣陣的疼痛。
“那怎麼辦呢?派出所那幫傢伙明擺着偏袒他們呢……”
“嘿嘿,再偏袒也要講究個證人證詞,現在的關鍵在龍豔麗那裡……”
荊良的愛人眼睛一亮,說道:“對了,那個女學生,她的檔案不還在我們學校嗎?要不你找她談談,最多再給她點好處,叫她把證詞改過來!”
荊良停止踱步,低頭沉吟一會,說道:“這個辦法可以試一試。再是柳晉才的靠山,沒有學校的檔案,誰也不敢給她分配工作。”
那時節,檔案確然是非常緊要的東西。對於體制內的人來說,捏住了檔案,就等於捏住了別人的前程。當然,誰也不能無故扣住人家的檔案,但校方要給龍豔麗的檔案袋裡面裝進去許多“敏感”的材料,任誰也無可奈何。
見自己的意見得到認可,荊良的愛人很高興,馬上說道:“這樣的事,宜早不宜遲。我看你還是馬上找她談一下吧……嗯,錢也不能給太多,三五千塊就好了……”
女人就這樣,不管什麼時候,都把錢看得比較重。
“嗯,還是不能我們自己出面,免得授人以柄。我看,還是委託政教處狄主任幫個忙吧。”
“那也行,老狄是你多年的好朋友了,靠得住!”
對荊校長的安排,狄主任沒有推脫,欣然接受了。很快就在辦公室召見了龍豔麗。然而效果卻不盡如人意,龍豔麗堅稱是荊無畏先動的手,柳俊只是自衛。狄主任氣得厲害,言辭之間便隱隱露出了威脅利誘的意思。但不管他如何威脅利誘,甚至將厚厚的一摞紙幣在龍豔麗眼前晃來晃去,龍豔麗就是死死咬定不肯鬆口。
狄主任無可奈何,只得揮揮手令她去了。
與狄主任談話的當天晚上,龍豔麗就將一個錄音帶交給了派出所的辦案人員,裡面完整地記錄了狄主任和她“談判”的全部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