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山中。
溪色澄明,波光粼粼。
周匝霜石橫出,或大或小,其上種植千千百百的怪鬆,虯枝老幹,夭矯似龍。
枝葉綠意斜照在水中,和石光交映,凝成各種奇形怪狀的圖案。
乍一看,重重疊疊,千形萬狀。
蘇子云一身青衣,腳踏扁舟,自下游上來,在松石間穿梭,眉宇間染上一層晴綠,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清冷入骨。
越往上走,水路越窄,水流急湍,落浪似雪。
驚人的水響,擊打在石上,宛若雷鳴。
少頃,舟行到源頭。
展目看去,有高崖俯視,狀若大鳥,其上生有條紋般的美玉紋理,像是栩栩如生的羽毛,晶瑩剔透,在天光照耀下,美輪美奐。
再仔細看,有一少年,跌坐在高崖上,周匝清氣流轉,上下凝結,恰似蓮花朵朵盛開,玄音浮在上面,宛若實質,叮噹作響。
高崖,水流,松柏,少年,畫卷冉冉展開。
蘇子云看到這一幕,不由得想到有一段話:重重疊疊山,曲曲環環鬆,叮叮咚咚泉,高高下下石。
蘇子云斂去諸般的念頭,足下一點,從扁舟上躍起,法衣颯颯,像是翩翩的鶴影,落到玉崖上,扶正道冠,行禮道,“見過陳副殿主。”
“哈哈,”
陳巖展袖一笑,雲座升起,玉光明耀,道,“蘇兄,不用這麼客氣,請入座。”
“好。”
蘇子云入座,看着對面的少年人,眉宇間沉凝一片,只是靜靜而坐,慶雲懸於天門上,世界之力瀰漫,無聲無息,就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威嚴。
世人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這一刻,蘇子云真的有非常深刻的理解。
“陳兄,”
蘇子云在陳巖的堅持下,改了稱呼,道,“我來之前,還是很擔心,現在看陳兄智珠在握,看來是我多慮了。”
他擲出的局面很明瞭,就是宗門最近的風雲變幻。
剛開始之時,陳巖凝結先天道果的消息以雷霆之勢在門中擴散,聲望扶搖直上,隱隱有年輕一輩最耀眼的存在,對於競爭天仙大位,咄咄逼人。
那種聲勢,繁花似錦,火燒烈油,所有人都矚目不已。
正在宗門上下爲之震驚之時,突然奇峰迭起,傳出消息,宗門中有五位天仙出面,讓陳巖從三十三天撤回來,安心待在山門中。
五位天仙的理由很充分,要保護陳巖這個宗門少見的凝聚先天道果的俊秀。
當然,太冥宮不缺聰明人,很快就明白其中的刀光劍影。
“殺人不見血。”
蘇子云想到自己的同伴的分析,他也是很贊同的。
在他看來,可謂是危局。
五位天仙出馬,理由堂堂正正,真的不是東方朔一個人能夠抵擋的。
大勢所趨,碾壓所有。
蘇子云換位思考,真的是沒有辦法,只能夠是暫時退讓,圖以後再海闊天空。
可是現在來見陳巖,發現事情好像不一樣。
陳巖穩穩而坐,手持龍柄玉如意,看着山溪中松柏森森,亭亭可愛,他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於是沒有隱瞞,徑直開口道,“五位天仙的拳拳之言確實是愛護我這個後輩,不過啊,我還是不太安分的性子,還是想在三十三天中闖一闖。”
陳巖搖着玉如意,龍頭低首,耀着嫋嫋的玉光,凝若白煙,有玄音響起,道,“掌教肯定了我這個想法,過段時間我就準備離開山門,前往三十三天了。”
“是掌教?”
蘇子云聽了,就是一愣,他真真是沒有想到,掌教會這麼支持陳巖。
能夠駁下五位天仙的面子,即使是以掌教的力度,都少見。
這妥妥的是掌教嫡系嫡系嫡系的待遇!
“是啊,”
陳巖點點頭,面帶笑容,“我等會就要去見一見金乘妙玄仙尊,仙尊還有掌教的話要轉述。”
“那真是大局已定啊。”
蘇子云還是想不明白,爲何掌教會有這麼大力度的支持,不過這個層次的揣摩,也不是他能想的,於是只能道,“恭喜陳兄,可在三十三天大展宏圖。”
“掌教的信任,我一個人勢單力孤,也壓力很大。”
陳巖說到這,纔開始步入正題,緩聲道,“不知道蘇兄有沒有人手推薦?”
“這個,”
蘇子云聽了,就是一猶豫,然後陷入沉思中,考量陳巖的用意。
不多時,蘇子云就有了想法,道,“我倒是願意加一份力,只是我一個人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不如等我回家族中,問一問長輩們,看一看他們有沒有願意去三十三天的?”
陳巖欣然點頭,目光有神,道,“那就謝過蘇兄了。”
“交給我就行。”
蘇子云已經確定,陳巖此番喊自己過來,是讓自己當個傳話筒,他是要對蘇家拋出橄欖枝,經營宗門的人脈。
畢竟蘇家是太冥宮中屈指可數的大世家,勢力盤根錯節,很多時候,都能夠發揮出非常大的作用。
“好了。”
陳巖見蘇子云已經心領神會,不會理解錯誤了自己的心思,擺了擺雲袖,臨風聽鶴音,展目看泉鳴。
蘇子云看到陳巖這個樣子,知道自己該告辭了,他說了一句,足下一點,上了系在松柏上的扁舟,飄然離開。
“第一個。”
陳巖目送蘇子云的背影消失不見,整理好衣冠,穩穩當當地坐在高崖上,遠眺溪山,等待下一個。
接下來,陳巖連續接見了不少人,形形色色的。
有的是自己認識的,有的是通過鬥聖仙尊介紹的,話題無他,安定人心,發橄欖枝,尋求盟友。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是這個道理。
待送走最後一個人,陳巖長出一口氣,雲袖一展,站起身來。
陳巖站在崖上,看着湍水拍岸,轟隆有聲,激起千重雪,厚厚的一片,落在周匝的松柏葉子上,又嘩啦啦作響,真的像下雪一樣。
陳巖看着美景,揉了揉自己發脹的眉心。
和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真的是比修煉還要累。
不過,未雨綢繆是必不可少的。
因爲即使是陳巖都不明白,爲何掌教這次的支持力度這麼大,而下一次再遇到事情,或許就沒有這樣的化險爲夷了。
“走了。”
陳巖駕馭遁光,趕往元青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