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陣一破,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反噬在地面,頃刻間地動山搖。眼見那隻千足蜈蚣精就要拍打下來,崑崙衆弟子想要散開,無奈腳下流沙不斷下陷,不一會兒的功夫,膝蓋已被黃沙掩埋。
“飛起來,向上行逃!”
亂作一團時,裴翊突然喝了一聲,“逃出來的先救陣法師!”
於是衆劍修紛紛劍指蒼穹,將靈力灌注在寶劍之內,妄想憑藉劍氣將自己拽出沙坑。幾名築基圓滿境界的劍修修爲深厚,想要脫困並不難,一離開沙坑,立刻向上行飛去,絲毫不顧及陣法師和其他弟子的死活。
可憐練氣境劍修的處境,就有些危險。
越掙扎,反而陷得越深。
全身都埋在沙坑裡,秦崢只剩下一個腦袋露在外面,有些窩火的睨着蘇慕歌:“咱們又不是走不了,爲何非要埋在這裡躺屍?”
蘇慕歌也在坑裡埋着,朝不遠處努了努嘴:“你看裴師兄。”
板着臉轉頭,秦崢微微一詫:“咦,他怎麼也不走?”
“因爲……”
不待蘇慕歌解釋,只聽“嘭”的一聲。
那條正準備砸下來的千足蜈蚣,陡然在半空展開一雙黑色巨翼!如兩塊巨大的黑色幕布,一瞬遮掩天光,追着那些築基境修士而去!
形勢頃刻逆轉。
下方坑裡埋着的修士,原本正焦急的施展法術,此刻全都訥訥停下動作。
驚鴻劍光一閃,裴翊從沙坑一躍而出。
撫了撫衣襟上的沙粒,他飛身而起,凌空劈出一道十字。
十字泛着金光,緩緩旋轉在衆修士頭頂,眨眼間的功夫,便將黃沙穩穩固定住,衆修士忙不迭從坑裡跳了出來。
“慕歌,他如何知道那條蜈蚣會飛?”秦崢皺起劍眉。
“大抵是猜的。”蘇慕歌捏了個訣,清空身上的沙粒,淡淡道,“崑崙第一天才的名號,不是隻看天分和修爲的。”
“哦,是麼?”劍眉微微一挑,秦崢勾了勾脣角,“那你如何知悉他的心思?”
“我也是猜的。”
完全沒聽出秦崢語氣中的不滿,蘇慕歌反而向裴翊的方向望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道,“他這個人,看似不驕不躁,不顯山不露水的,實則心氣兒高的很,從來不屑逃跑之流。但不動聲色間禍水東引什麼的,太在行了,發生危險時,只要不離開他周圍,絕對不會有事。”
蘇慕歌當年之所以愛慕他,正是被他對於危險的預判能力、以及那份泰山壓頂依舊處變不驚的個性所折服。
但凡同他一起出門歷練,自己鮮少會有動腦筋的時候。
所以在步入金丹境界之後,她基本都是自己出門歷練。自己的秘密太多,有裴翊陪在身邊,反而束手束腳,遮遮掩掩,無法使出真正的本事出來。
秦崢順着蘇慕歌的目光看過去,心口倏然有把火在燒。
明明燒的心焦火燎,出口之言卻是冷冰冰的:“若我不曾記錯,你同裴師兄不過碰了幾面而已,爲何就如此瞭解他?我同你自幼相識,怎就不見你對我的事情如數家珍?”
蘇慕歌微微一愣。
“你可知道我喜歡什麼顏色?”
“……”
“那我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
“嘁,誰稀罕聽你解釋!”
含光歸鞘,秦崢扛劍在肩上,硬邦邦的將頭轉去一邊,冷哼一聲。
正在此時,忽又聽一聲尖銳呼嘯!
上行的築基修士正紛紛逃竄,被那隻千足蜈蚣追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突然的,又從虛空中橫竄出一隻體型同樣巨大的炸毛雞!
雞乃蜈蚣之天敵,千足蜈蚣掉頭便跑!
炸毛雞許是上了年紀,行動略有遲鈍,速度不如蜈蚣,眼看便要追丟,卻有一名青衣修士從雞背上飛了出來!只見此人振臂一揮,一腳踏祥雲,一手提利劍,劍身恍若一體,迅如一道閃電,直衝蜈蚣頭部刺去!
蘇慕歌同所有修士一樣,仰頭圍觀。
劍入蜈蚣頭部十寸,便再也刺不進去,千足蜈蚣被徹底激怒,它狂甩軀體,但青衣修士死活不鬆手。
千足蜈蚣拼死一搏,在半空以極快的速度連續轉動,竟活生生的,將那青衣修士提劍的胳膊給扯了下來!
“噗通”!
一條手臂從天而降,砸在下行衆修士面前!
衆修士倒吸一口冷氣。
這種不要命的打法,真是頭一次見……
那青衣修士斷了一臂,卻絲毫不爲所動,另一隻手化爲利爪,一個猛撲,抓進千足蜈蚣腦袋上的血窟窿內,“咔擦”一聲,便抓出一枚臭氣熏天的妖丹!
一時間,鮮血自窟窿內噴涌而出,妖丹已失,蜈蚣重重砸在地面上。
“轟”的一聲。
“接着。”
青衣修士回頭一扔,將*燙手的妖丹扔給炸毛雞。咕咯咕咯,炸毛雞脖子涌動了幾下,將妖丹吞下腹中,“咯咯噠!”
秦崢看的雙眼發光,一直在識海內演練方纔此人用過的劍招。
蘇慕歌見狀忙道:“你切莫跟着他學。”
秦崢正生着氣,根本不願理睬她,豈料淮離也跟着道:“蘇師妹說的沒錯,秦師弟,你好學是處優點,千萬莫要同他學習,你的胳膊如若斷了,可是萬萬接不上的。”
秦崢皺眉:“說的好像他能接上似得。”
話音才落,卻見那青衣修士降落地面,彎腰將自己那條斷臂撿了起來。在一片瞠目結舌中,“咔嚓”又給裝上了!!
下巴驚的快要掉下來,秦崢指向他:“他、他是如何做到的?!”
蘇慕歌笑了:“很簡單,因爲他並非活人。”
“不是活人?”
“恩,他只是一個機關人。”
蘇慕歌解釋給他聽,“機關術在凡人界又被稱爲偃術,用處極大,但終究一件死物。而在修仙界,修士以特殊手法注入靈力,使他擁有生氣,能走能跳,成爲活的機關。而高階機關師創造出來的機關更是了不得,比如你眼前此人,他出自七品階機關師之手,早已擁有獨立思維,可以如活人一般修煉。”
“說的一點不錯!”
任文軒提起學問相關時,口齒出奇利索,“高階機關師這種稀有生物,在十洲三島早就絕跡幾千年了,這個機關人名叫青冥,乃我崑崙先祖留下來看守天音塔的,現如今已經九千八百歲,修爲逼近元嬰中期啊!”
“青冥道君!”
任文軒言罷,立刻同淮離等一衆築基修士一道上前請安。
其他練氣境弟子見狀,也紛紛跪下行禮。
怪不得如此厲害,竟是一位道君!
“抱歉抱歉,本座睡過頭,來遲了。”
手臂似乎裝的不怎麼舒服,青冥道君“咔擦”一聲再次將其扯斷,一面重新安裝,一面微微笑着,明明露出兩隻可愛的小酒窩,卻令衆人膽顫心驚。
“走吧,隨本座前往天音塔。”
……
衆修士坐在炸毛雞背上,不一會兒的功夫,便飛至天音塔門前。
蘇慕歌仰頭一望,恍惚間千載未見,天音塔依舊如初,陰氣森森,直插雲霄。
青冥道君從乾坤袋裡摸出幾個小袋子,扔給幾名築基境修士:“你們幾隻小鬼也不是頭一遭來了,塔裡的情況,無需本座多言了吧?”
築基修士忙不迭頷首,將袋子裡的東西取出,分派給其他弟子。
“這是何物?”秦崢望着手中一塊木牌和一小段香,納悶道。
“香是祛妖香,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蘇慕歌將祛妖香收進乾坤袋,木牌則系在腰間,“而這腰牌的用處就大了,天音塔內除卻陣法之外,幾乎處處都有崑崙先祖設下的重重機關,用來看守關押的妖魔。那些機關同青冥真人不同,都是比較低等的暴力型機關,幾乎沒有思維,咱們唯有佩戴這種特質木牌,才能保證安全,不被它們誤傷。”
秦崢聽的糊塗,劍眉一皺,壓低聲音問道:“慕歌,既然這位機關人道君如此厲害,他自己進去封印一下天音塔不就行了,爲何還要咱們來?”
蘇慕歌壓低聲音回他:“等下你就知道了。”
話音一落,突有一道金丹境修士的氣息襲來。
只見步飛航道髻凌亂,匆匆迫降,上前請安。
青冥道君抄着手,嘆氣道:“你這小鬼身爲帶隊者,肩上挑着擔子,哪怕情況危急,也不能自己跑了呀。”
“弟子不是跑了……”
步飛航臉色漲如豬肝,覺得以自己的修爲,在衆多弟子面前向一個機關人解釋實在不雅,便側目睨了裴翊一眼,想讓這個師弟替自己說兩句,哪知裴翊看都不看他一眼。
“只有三日空閒,你們抓緊了。”
青冥道君也懶得聽他解釋,轉身拾級而上,只見周身紅光一閃,身體彷彿被雷劈中一般,頃刻碎成了一堆木屑殘渣!
在一片驚訝聲中,那些渣渣開始重新凝結,化爲一個齒輪狀的羅盤。
少頃,羅盤漸漸升空,妥帖的嵌在天音塔正門上方一處凹陷之內,左三右二,“哐哐”幾聲,齒輪緩緩滾動,如悶雷陣陣,天音塔的大門緩緩開啓……
“怪不得人說天音塔有進無出,青冥道君的身體,竟是開啓天音塔的鑰匙。”秦崢自言自語,錯愕了好一陣兒,“不曾想,崑崙先祖竟還有這般手段……”
“崑崙自上古而立,如今道統傳承已過十萬載,底蘊深厚,不足爲奇。”
哪怕知悉幽都劍魔一事後,令蘇慕歌頗爲沮喪,但大崑崙在她心中的偉岸形象,一時半會總是崩塌不掉的。
秦崢冷眼瞪她:“你以爲我是在大驚小怪?”
蘇慕歌搖搖頭。
當年她第一次見到青冥道君的時候,表現的比秦崢誇張十倍。
“我只是……”
“恩?”
“只是……”
只是越瞭解,便越發覺得這個修仙界,未知的玄妙之處實在太多太多。他必須更加努力,更加強大,才能在此地立足,才能保護自己,保護慕歌,不再如同聚窟洲時的處境,落得個任人宰割。
可不知爲何,自從來到此地,心頭總有一絲不安。
秦崢攥了攥拳頭,爾後緩緩鬆手,玉樹臨風的扶了扶銀冠,俊朗的眉峰傲然挑起,涼颼颼的道:“恩什麼恩,本太子又沒有同你說話,你插什麼嘴?”
說完拔步上前。
蘇慕歌嘴角一抽,輕笑一聲,也邁進天音塔的門檻。
一行人排着小隊入內。
天音塔共有一百二十層,但實際上連一層樓梯都瞧不見。
弟子們共分爲十二個小組,其中六個小組負責保護六位陣法師,其他六個小組,則負責捕捉從封印中逃出來的妖魔鬼怪。
蘇慕歌練氣七層的修爲,本該出去打打殺殺,但淮離死活不肯,非要她留下來一起保護任文軒。
蘇慕歌無奈的很,任文軒是唯一一個四品階陣法師。
最關鍵的封印將由他來加固。
所以他們這一組,是十二組中最強力的組合,步飛航、裴翊、淮離、剩下三人她不熟悉,不過全都是築基圓滿修士。
她在隊伍裡,純粹就是打醬油。
卻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暫且跟着,等等在想辦法離開。
至於秦崢,則被分去和程家姐妹他們一組。
“步師兄。”
正待出發時,裴翊突然出聲,“我想換個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