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琪的目光投向了觀衆席。
舞臺上耀眼的燈光映照着她，她的目光慢慢地落在江遠身上，微微笑起來，一臉認真道：“的確有一個特別感謝的人。”
“是……江編？”肖睿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徵詢道。
“嗯。”程思琪側頭朝着他笑了笑，繼續認真道，“是江教授。從《青蛇》開拍到殺青，他給了我許多指導和鼓勵，讓我受益頗多。”
“哦？”鄧蓉疑惑地挑挑眉，笑道，“具體有哪些呢？說起來還挺讓人好奇的，畢竟你飾演的青蘿是女性角色。”
“是。”程思琪抿脣笑了笑，好像回憶起什麼挺愉悅的事情，眉眼彎彎解釋道，“青蘿這一角色是女性，同時也是一條蛇。在我一開始接觸到劇本的時候也覺得這角色很難把握，江教授發了一個視頻給我，是講解蟒蛇生活習性的視頻……”
“等等，”肖睿突然打斷她，一臉詫異道，“所以說，你是看了這麼一個視頻，深入瞭解觀察之後，將青蘿演得活靈活現？”
“嗯。”程思琪笑了笑。
“不害怕不噁心啊？”肖睿誇張地問了一句。
“還好。”程思琪看着他笑了笑，倒沒有詳細說起她一開始被嚇到的事情。
“膽真肥。”鄧蓉由衷地嘆一聲，“別說看，就只想想都覺得雞皮疙瘩起一身。”
“哈哈，也幸虧思琪認真學習觀察，不然怎麼能有這麼好的表現？”肖睿神色中肯道，“可見所有的成功並非偶然，很多時候，我們只看到演員在電視上的光鮮亮麗，卻忽視了他們在背後的付出和努力。”
“是這個道理。”鄧蓉極爲贊同地看了肖睿一眼，話鋒一轉道，“不過總歸所有的辛苦也暫時過去，思琪的努力也取得了這樣好的成績，很值得。”
“是。”程思琪點頭道，“除了江教授，其實還得感謝卓導和沈編，感謝劇組所有的工作人員和參與拍攝的所有人，感謝大家對我的幫助和執導，感謝大家對我的包容和遷就，謝謝。”
她朝着劇組一衆人坐着的方向鞠了一躬。
江遠和卓航率先鼓掌，隨着她直起身微笑下臺，整個頒獎廳更是掌聲雷動，久久不息。
程思琪捧着獎盃回到了座位上。
宋望站起身，給了她極爲紳士一個擁抱，薄脣卻挨着她耳朵，聲音低而抑鬱：“欠收拾。”
呃……
程思琪在他懷裡仰起頭來。
“我也給了你很大幫助，”宋望攬着她坐下，依舊耳語：“怎麼不聽你感謝我？”
“你幹嘛了？”程思琪看他一眼，有些無語。
他住院她看護，兩人大婚，到最後她懷孕，這三次影響拍攝可都是因爲他的原因。
“你掌握那個角色，”宋望越挨越近，薄脣始終貼在她耳邊，一本正經地好心提醒道，“軟呀扭呀的那些，不都是我幫你練習的？”
呃……
程思琪一張臉都滾燙起來，側頭白了他一眼。
宋望的薄脣自她耳邊輕輕滑了一條線，不偏不倚落在她脣角。
程思琪雙目圓瞪，對上他戲謔神色，後排座位就傳來一陣低笑聲。
程思琪猛地扭頭過去，不理他了。
宋望以手握拳抵着脣角，微微悶笑兩聲，一隻胳膊伸過去攬了她的肩，氣定神閒地繼續看頒獎。
《青蛇》劇組最終包攬六項大獎。
除去卓航和最佳導演獎失之交臂，其他六項提名盡數落實。
最佳影片之外，江遠獲得最佳編劇獎、徐堯獲得最佳男主角獎、程思琪獲最佳女主角獎、唐韻獲最佳女配角獎、秦子瀾獲最佳新人獎……
大獲全勝。
粉絲們歡呼雀躍，在微博上活躍吵鬧了好些日子，五月中旬，才漸漸恢復了平靜。
與此同時——
程思琪的《青城》由江遠潤色後，編寫成分鏡頭拍攝腳本，進入了前期籌拍階段。
演員甄選是其中至關重要的一項工作。
考慮到《青城》裡幾位主角都是學生，導演組依舊決定大膽起用新人，在京城各大藝校進行了第一輪面試甄選。
程思琪休學了一年，下半年開學要繼續讀大三，也和宋望商議過，報考本校廣播電視編導專業研究生，因而並未打算參演。
第一輪面試範圍廣，她沒有跟着導演組一起面試演員。
六月初，經歷過第一輪高校面試之後，第二輪正式試鏡在京郊影視圈進行，程思琪應邀前往。
讓她意外的是——
烏童和楚瀅雙雙進入男主角和女主角候選名單，而小靜則進入了女三號候選名單。
三個人約好了似的沒有事先通知她，簡直讓她哭笑不得。
眼看着她進了休息室以後一直處於凌亂狀態，坐在位子上喝水的楚瀅忍不住笑一聲，打趣道：“傻啦？”
“不是，”程思琪伸手抓了抓頭髮，“你們三怎麼沒人告訴我？”
“瀅瀅的主意！”
“她不讓說的！”
烏童和小靜飛快地指向了正喝水的楚瀅。
楚瀅白了兩人一眼，嘻嘻笑道：“這不是爲了給你個驚喜嗎？聽說這劇本是你寫的，我說什麼也得爭取到一個角色！怎麼樣？我們三演你的劇本，有沒有覺得很驚喜？！”
“很驚嚇！”程思琪微微抿脣，忍俊不禁。
“討厭啊你！”楚瀅瞪了她一眼，氣呼呼說了一句。
程思琪卻覺得愉悅，微微笑着打量他們三人。
楚瀅臉小，眉眼精緻好看，承襲了楚家人的優秀基因，從小沒經歷過什麼事，一雙水杏眼清亮通透，見不到絲毫憂愁。
她原本偏執到歇斯底里，可在烏童事情之後，渾身鋒芒早已經毫無痕跡，眼下就像個談着戀愛的中學生，甜蜜溫順、眼角眉梢都是輕鬆笑意。
難怪能被導演組看重，進入複試環節。
程思琪以局外人的目光打量着，又看了眼邊上的烏童和小靜。
他們和楚瀅一樣，看上去都顯小，人物形象和劇本里的人物倒是能對應上也不覺得違和。
唯一該擔心的就是演技。
畢竟是粉嫩嫩毫無經驗的新人。
程思琪胡思亂想了一下，看着她的楚瀅也突然想到些什麼，正準備說話，又顧及到邊上兩人，索性放下水杯推着她到了休息室外面說悄悄話。
“怎麼了？有事情和我說？”程思琪被她突然拉扯到外面，也有點莫名其妙，疑惑地問了一句。
“嗯，”楚瀅略微沉默一下，小聲道，“這部電影裡女二號和男二號的經歷，是你和表哥前生的事？”
“嗯？”程思琪愣了一下。
對上楚瀅認真神色，才突然想起來，她曾經告知過楚瀅。
“你看了那部分劇本？”程思琪看着她問了一句。
“沒有。”楚瀅低聲道，“就剛來那會在洗手間遇到有試鏡的女生哭來着，和其他人說了幾句劇情，我聽見了。是嗎？”
楚瀅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女二號那個角色，是你的前生。你寫出這麼一個故事，爲了紀念你和表哥上輩子？”
“嗯，算是紀念。”程思琪沒否認，看她一眼，“你沒和烏童說起吧？”
“當然沒有。”楚瀅連忙道，“這件事我怎麼可能告訴別人呢，只是感覺挺難受的，你不會還記着那些吧？”
楚瀅伸手抱抱她，“忘掉那些事好嗎？忘掉那些不開心的過去，你現在有表哥有孩子，有爸爸媽媽和弟弟，還有我們這些朋友，上輩子的事那麼久了，別再總想着。”
“我知道。”程思琪拍拍她單薄的脊背，笑笑道，“沒有再想了，別擔心我。”
“那就好。”楚瀅鬆了一口氣，笑着蹭蹭她臉頰，挽上她胳膊，重新回了休息室。
完全沒注意到——
轉角處，江遠靠牆而立。
三個休息室挨在一起，他剛纔出去一趟，折回來正準備去休息室，剛到拐角，就聽見楚瀅小心翼翼地問詢聲。
下意識的，便倏然間停下了腳步。
她的前生？
這樣奇怪的話從楚瀅的口中出來，他卻不曾有片刻的奇怪和震驚。
而是好似許多許久以來一直縈繞的謎團倏然解開一般，讓他恍然大悟。
程思琪溫柔包容的氣質，她超乎同齡人的分析理解能力，她由內而外散發的女人味、她和宋望……
他突然想起兩人結婚時宋望那一段愛情誓言：我以生命起誓，這一生愛你護你，永不離開；我以生命起誓，這一生疼你寵你，永不厭煩；我以生命起誓，這一生照顧你陪伴你，直到死亡；我以生命起誓，這一生忠貞不渝，直到永遠；我以生命起誓，在這之後的每一生每一世找尋你追隨你，永不放棄；我以生命起誓，此後沒有艱辛波折，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天，幸福豐足，平安喜樂。
得益於他從小超乎尋常的記憶力，這樣長的一段話，他一字不漏，記得清清楚楚。
原來如此。
原來事情原本的真相是這樣。
原來這已經是他們相愛的第二世……
聽起來的確不可思議，可細細回想起來，卻覺得這纔是真相。
程思琪第一次上節目，是因爲她清平樂私人別墅的問題，究其原因，她曾經中了鉅額彩票。
當時的她，甚至不能獨立購買彩票，又怎麼會起買彩票這樣的心思呢？
她是前華娛傳媒副總裁，華娛傳媒成立以來，短短几年，捧回了那麼多讓人跌破眼鏡的平凡人。
其中最匪夷所思的，就是餅哥張東明。
是因爲預知能力嗎？
這竟然已經是他們相愛的第二生，很顯然，他們一開始並不在一起，甚至可能，宋望一開始並沒有前生的記憶，卻還是在遇見之後深深相愛。
前世今生……
江遠，他們已經擁有了彼此的前世今生。
江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遍一遍地提醒着自己，記憶裡和程思琪有關的許多事情浮現出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了休息室。
沈小小和王晶等幾人已經在裡面，看見他齊齊一愣。
他一張臉沒什麼表情，看上去好像很鎮定，可一衆人都覺得似乎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江遠。
他們相識的這些年，這人永遠是氣定神閒、風度翩翩的那一個。
也不是沒有過失魂落魄。
在蔓菁流掉孩子的那一次，他曾經抱着酒瓶醉過一次酒，不說話，一瓶一瓶地喝着，到最後，爛醉如泥。
可當時和現在也不一樣，現在這樣的他，看上去很空。
好像受了什麼打擊，靈魂被掏空。
“江遠？”沈小小最先喚了他一聲。
江遠沒看她，好像沒聽見，在牆邊紙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坐在沙發上，慢慢地喝。
“喂？”邊上的王晶探出一隻手，在他眼前搖了搖。
“我沒事。”江遠緩口氣，說了一句。
他只是覺得心疼。
他從來沒有想過，《青城》裡那個可憐又勇敢的女孩就是程思琪，就是他眼下默默地放在心上的女孩。
女二號和男二號是她和宋望，女一號和男一號呢？
是她原本幻想憧憬的愛情嗎？
是她最嚮往的愛情……
江遠胡亂想着，微微閉上了眼睛。
邊上幾個人面面相覷，眼見他明顯不想說話，互相對看兩眼，王晶笑笑道：“試鏡時間到了，要不咱們先走？”
話音落地，他伸手在江遠肩膀上拍了拍，沉聲道：“你要不不去了，就在這休息一會？”
“我等會過來。”江遠看了他一眼。
“也行。”王晶點點頭，朝着後面幾人使了眼色，一衆人先離開。
最後走的一個虛掩了門，江遠在茶几上拿了煙盒，給自己點了一根菸，低着頭，慢慢地抽。
房間門發出吱呀的輕響聲，慢慢移開了一道縫。
程思琪去而復返，在休息室取完東西，再路過，就意外發現他還沒走。
試鏡已經開始，剛纔王晶等人也已經離開，他怎麼還坐在房間裡？
看上去……心情不好？
程思琪停下腳步多看了一眼，想了半天，最終還是伸手輕輕地敲了門。
江遠循聲看向她，微微一愣，探身在菸灰缸裡摁滅了菸頭，點點頭道：“進來。”
“您要過去試鏡那邊嗎？”程思琪推開門進了房間，笑着問了一聲。
“就走。”江遠站起身來。
“那我們一起。”程思琪鬆了一口氣，邀請他，轉過身往門外走。
“思琪。”江遠出聲叫住她。
“嗯？”程思琪又轉身看他一眼，年輕美麗的面容上，脣角依舊掛着淺淡柔和的笑意，和以往一模一樣。
江遠心中驚痛，站在距離她一步的地方，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很多話，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要蹦出來。
他胸腔裡燃燒着一簇火，越燒越旺，讓他一顆心都滾燙滾燙。
實在是太難受了。
他雙目微微泛紅，看着她，極力剋制着。
他想起了宋望的請求：“這一生，無論什麼時候，何種地點，你愛她這件事，永遠不要被她察覺。”
“江教授……您？”程思琪略微想一下，遲疑道，“您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嗎？需不需要我幫……”
她最後一個“忙”字尚未出口，整個人愣在當下。
江遠緊緊地擁抱了她，房間門“啪”一聲，隨之閉合。
“需要。”江遠聲音微微哽咽，落在她耳邊，帶着點罕見的低沉苦悶，“我失戀了。你別動，讓我抱一下。”
失戀了？
程思琪震驚不已，想掙開，又覺得有點不合適。
剛纔匆匆一瞥，江遠端坐在沙發上，低着頭抽菸的那個樣子實在讓人覺得不忍心。
兩個人一向關係好，她看見了難免想問一句。
可眼下——
江教授失戀了？
她沒聽到他戀愛的消息啊？
難不成和蔓菁那一段一樣，一直在地下進行，還沒來得及公開，又吹了？
“嗯，”程思琪咬咬脣，聲音小小道，“您別傷心了……”
除了這一句，她詞窮了。
怎麼可能傷心？
她這樣在他懷裡，他怎麼可能傷心，他只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一秒。
江遠的手臂微微收緊，下巴似乎就抵在她頭髮上，程思琪完全不知所措，她沒見過這樣的江遠，理智提醒她推開他，可偏生，她沒有動。
她一直敬重他信賴他，他於她，亦師亦友。
程思琪在心裡長長嘆息一聲，兩道清脆的敲門聲落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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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一點事來晚了，抱歉親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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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好袖手道：咱們前仇舊怨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