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安泠趕到醫院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地黑了。
她緊趕慢趕地來到病房,一眼就見到了躺在病牀上帶着氧氣罩的鄭菲,有醫生在她身邊來來往往的,向來平靜的臉上都帶有幾分猶豫之色,楚風連站在最中間,見到蘇安泠的時候,表情稍稍的有些變化,偏向於平穩的那種變化,但是落到蘇安泠的眼裡,卻格外的熟悉。
“怎麼,這麼突然?”
蘇安泠輕輕地來到楚風連的身邊,看着那個被醫生們團團圍住正在搶救的人,眼底裡隱去了一絲擔憂。
楚風連看着她,語氣毫無波瀾,“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很難得了。”
對於他們這些醫生來說,見到的這類事情已經數不勝數了,楚風連對鄭菲並沒有什麼感情,加上他作爲醫生的責任已經盡到了,自然顯得格外的坦然。
蘇安泠沒有說話,陷入了沉默中。
她看着那個瘦骨嶙嶙的女人,已經被病魔折磨的不成樣子的女人。
好像從很久以前就已經接受了正在鄭菲身上發生的事情,真正要面臨的時候,比她想象中的更要平靜。
生老病死,天災人禍。
意外是隨時都會發生的,沒有人知道下一秒會不會有禍事降臨在自己身上,就像有的人平白無故的走在大街上都會被捲入車禍中,難定的命數。
如果真正遇到了的時候,那真的只能歸於命運。
所謂意外,那是突如其來的,就像蘇安泠面臨路雲筠的死亡的時候,但真正見到鄭菲這般模樣的時候,她卻顯得坦然許多。
頓了頓後,蘇安泠將楚風連喊了出去,“那她現在……”
“還可以堅持一段時間。”楚風連沒等她問全,就已經回答,“一個小時,一天,兩天……這要看她自己。”
生命很脆弱,隨時都有可能會夭折。
但生命同樣也很頑強,尤其是與死亡做鬥爭的時候。
鄭菲現在能夠堅持多久,完全是要看她自己的求生意志。
只是,唯一能夠知道的是,這個期限,絕對不會太久。
靜默良久,蘇安泠皺着眉頭想了會兒,聲音有些低,“當初,她跟塵子封,到底發生了什麼?”
知道鄭菲跟塵子封的事情,完全是意外。
那時候塵子封的死訊剛剛出來沒多久,她一次來病房探望鄭菲,正巧碰到電視里正在播放塵子封的新聞,她當時看的很認真,表情有些難以捉摸,不知道是在欣喜還是在默哀,後來無意中跟蘇安泠提及過塵子封,但在意識到後卻有縮了回去。
那時候的蘇安泠也沒有多問。
上官洛作爲鄭菲爲數不多的朋友之一,自然是知道塵子封跟鄭菲有過關係的。只是,感情的事情蘇安泠不便多問,她只知道那時候這兩人的關係很曖昧,鄭菲是有過想死心塌地跟隨塵子封的,可具體有沒有達到戀人的關係也不得而知。
當初的蘇安泠,見都沒有見過塵子封。
他的事情都是從鄭菲的隻言片語中得知的,就連那個名字都只是耳聞罷了。所以後來見到塵子封的時候,她也沒有太多的感覺,直到看清楚鄭菲那多種情緒後,她才意識到,塵子封在她的生命中,並不只是過客而已。
然後,她就拜託了楚風連,希望他能將這個事調查一下,但至今都沒有仔細問過,也不知道楚風連究竟查到什麼程度了。
楚風連的視線從病房門口掃過,隨即跟着直接朝樓梯的方向走去,“你跟我來吧。”
……
那天晚上的時間,過得很慢又很快,蘇安泠不知忙了多久,在病房守了鄭菲一陣後,等她回去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一點了。
而,靳斯宸還在等她。
客廳的燈光亮着,溫暖的光線充斥着這片空間,蘇安泠光是看到就心下安定,心沒來由的暖暖的。她換好鞋走進客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靳斯宸,身着白色睡袍,洗過的頭髮還沒有幹,襯着柔和的燈光看起來軟軟的,連人的心都可以融化了似的。
電視打開着,播放着《千年》的碟子,可靳斯宸的視線卻沒有落在電視上,反而微微低着頭。
蘇安泠躡手躡腳的,好奇地湊過去一看,忽然間就見得一抹白色的影子飛了出來,帶着肥碩的身子直接滾到了沙發上,四肢向上拼命掙扎着,一副蠢得無可救藥的模樣。
“這是?”
蘇安泠忍不住挑了挑眉,然後擡手將那團毛茸茸的東西給拎了起來,她偏着頭跟那隻碧藍色的美人眸互相對視了幾眼,然後又好奇地看向坐在沙發上神色平靜的靳斯宸。
“黎家傭人送過來的。”靳斯宸瞥了那隻毛絨絨的東西一眼,同時對方也像是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似的,立即從蘇安泠手中掙扎着,然後一股腦的滾到沙發上,緊接着沒有任何猶豫地直接爬到了靳斯宸的腿上,眨着漂亮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瞅着他。
於是,靳斯宸的臉色沒來由的有些黑。
從送到家的那刻起,靳斯宸就將這隻貓從頭到尾嫌棄了個遍,當場嚇得黎家那位傭人落荒而逃。不過小東西送過來了,直接送回去還浪費時間,靳斯宸就讓阿姨幫忙照顧一下了。
可,沒有想到,大晚上的這隻貓愈來愈亢奮,偏偏死纏着他就不放了。
“哦。”蘇安泠彎下腰摸了摸縮在靳斯宸懷中不肯離開的貓咪,然後順勢坐到了靳斯宸的身邊。
她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電視屏幕上的畫面,塵子封一襲黑衣風度翩翩的模樣映入眼底,鏡頭內外都像是活的那麼真實。
眼睛有些酸,蘇安泠眨着眼睛,努力將心底裡莫名的情緒給隱藏下去。
今天發生的事不少,忙忙碌碌的就連真實的情感都找不到了,她明明看到鄭菲那奄奄一息的模樣都哭不出來,摸着胸口任何的感情都沒有,可回到家,看到他,靠着他,忽然就覺得踏實了,莫名其妙的觸動了某根神經,讓她的情緒頓時就涌了上來。
不是爲了任何的原因,可她就是很傷心很傷心。
不知不覺,她的生命裡都失去那麼多人了……
輕輕挽住男子的手臂,蘇安泠眨着水潤的眼睛看着男子完美的側臉,這個褪去了神秘光環的男子,近的她隨時都能觸及到,好像真的就屬於她一般。
“阿宸,我們結婚吧。”
突兀的,蘇安泠低低的聲音伴隨着電視機內屬於她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有些混亂,但落到耳裡卻格外的清晰。
她的音調很輕很輕,每個字都咬得很準,聲線又軟的不可思議,落到耳裡只讓人覺得乖乖的,軟到人的心坎裡。
可是,沒有任何的緊張和顫抖,她的平靜她的淡然,就好像是想到這件事一樣,然後直接說了出來。
靳斯宸冷不防地有些愣神,下一刻眉宇間多了幾分疑惑。
微微偏着頭去看蘇安泠,那平淡的眼神裡僅僅是夾雜了點點認真,但更多的是迷茫,就像是看不清方向的迷茫,光是看了一眼,靳斯宸的心就猛地縮了起來。
“怎麼了?”擡手撫在她的臉頰上,將垂落的髮絲輕輕地拂開,他緩緩開口,聲音格外溫柔。
“沒什麼呀,就是想嫁給你。”挽着手臂的手緊了緊,蘇安泠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眼底帶有幾分恍然,“哦,這應該你先開口吧?”
忍不住捏了捏那張強裝笑臉的臉蛋,靳斯宸的話語裡滿是無奈,“說實話。”
蘇安泠有沒有考慮過結婚的問題,靳斯宸並不太清楚,但她在正常的情況下,肯定不會率先提出結婚這件事的。
不過,有這個想法靳斯宸肯定是支持的,只是,這時機不對,她的情緒也不太對……
“唔,”蘇安泠凝眉想了想,最後整個腦袋都低了下去,“我就是感覺有點累,想嫁給你相夫教子算了。”
上官洛的人生很拼,從母親去世時候起,她就處於打拼的狀態,她必須讓自己保持着警惕,因爲她沒有人幫忙,沒有人依靠,隨時都有可能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離開這個世界。後來養父去世,她加入CX7之後,生活就一直沒有平靜下來過,天天都有生命危險,跟娛樂圈的人鬥智鬥勇,回想起來,就連蘇安泠都覺得,這人活得太累了。
而重生之後的蘇安泠……
她的生活好像也沒有平靜下來過。
一年的時間,被盜歌,跳河,車禍,墜崖,毀容,逃生,囚禁……
蘇安泠自己都不敢想,這樣的生活也太豐富了點兒,豐富到她想到就覺得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生活。
就算是她覺得沒有那麼多危險的娛樂圈,一些繁雜的瑣事和陷害都能夠接踵而來。她有精力的時候,可以泰然自若的去面對,而一個人的精力總會有消耗光的事情,今天鄭菲的病危讓她的心情達到一個低谷,然後她自然而然地開始消極。
當然,她的狀況,靳斯宸再清楚不過。
擡手拍了拍她的腦袋,靳斯宸低眸將那張情緒萬千的臉看在眼底,最後揉了揉她的頭髮,“太累了就待在家裡。”
溫暖的懷抱令她沒來由的有些心安,但是想了會兒後,蘇安泠皺着眉頭,嘟着嘴不滿地開口:“所以你還是不願意要我咯?”
靳斯宸挑了挑眉,他要不是怕她覺得現在還太早,早就將她給虜到自家戶口本上了,哪裡容得她有開口的機會?
本想等過陣子再求婚的,但既然她自己都不在意,加上這婚齡都已經到了……
“喵~”
沒等蘇安泠要到個答案,縮在靳斯宸懷裡的貓咪便忽的叫出了聲,驚擾了蘇安泠的思緒,也阻礙了這件事的追問。
蘇安泠擡起手指放到貓咪的腦袋上,但對方卻一個勁的掙扎,白色的皮毛跟靳斯宸的睡袍十分相配,滾在一起竟然難以分辨,蘇安泠跟它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竟然被對方更勝一籌,瞪到眼睛酸的蘇安泠嘆了口氣,非常揪心地看着它,認真地警告道:“不要搗亂。”
靳斯宸爲這位的智商擔憂了會兒,然後拍着她的腦袋,“去洗澡吧,清醒清醒。”
“哼。”蘇安泠皺了皺鼻子,然後不滿地瞪了靳斯宸一眼,便直接離開沙發走向浴室。
不過,在臨走前順帶將那隻貓給捎走了,美其名曰:太髒。
儘管誰都知道她不高興,就連只貓的醋也要吃而已。
靳斯宸看着她氣呼呼的離開的背影,眉頭輕輕挑了挑,竟帶着幾分不可言喻的狡黠。
如果她上次生日的時候不喝醉的話,現在……就不會有這麼一遭了。
洗完澡的蘇安泠,折騰了半個小時纔給貓咪洗完,大廳裡阿姨給貓咪準備了個臨時的居所——儘管只是個恰好裝得下它的小盒子而已,但卻是爲了避免它隨便亂走的最佳居所,所以蘇安泠將它的皮毛吹乾之後,就很不客氣的直接丟到了小盒子裡。
——她纔不管這隻金貴的貓,以前是不是被黎明摟在懷裡睡覺的呢。
關了客廳的燈光,蘇安泠躡手躡腳地上了樓,推開靳斯宸臥室的門時,只見得靳斯宸正躺在牀上,手中拿着本厚厚的書,正在不緊不慢地翻看着,蘇安泠瞅到那滿目的英文就覺得腦袋有些疼,她小心的關好門,然後輕輕地來到牀邊,走到靳斯宸的身邊。
“阿宸。”
蘇安泠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喊了靳斯宸一句。
靳斯宸擡眼,視線落到她的身上。
“你,明天有空嗎?”蘇安泠微微側着頭,忽然問道。
“嗯。”
只要是蘇安泠開口,他基本上就沒有忙的時候。
蘇安泠輕輕咬了咬脣,眉頭動了動,遲疑道:“那……能跟我出去掃次墓?”
“誰的?”靳斯宸疑惑,下意識問了句。
“我……”蘇安泠張了張口,最後將那個“的”字給嚥了下去。她有些糾結的抓着睡衣的衣襬,最後躊躇道,“朋友的。”
稍稍眯了眯眼,靳斯宸大概將她的想法給琢磨了個透。
蘇安泠是個很難藏得住心事的人,當然這些是在於一些對她而言很難掩藏下去的事情來說。靳斯宸知道她的情況,重生……
是的,重生。
靳斯宸不相信這世上有重生一說,但是他卻不否定這種事。所以,他當時沒有認爲蘇安泠腦子出了問題,而是去查了很多的資料,甚至問過很多神秘學的專家。
很可惜,研究這方面的很少。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世上確實有很多琢磨不透的事情,很多神奇的事情發生都是沒有根據的,也無法用科學的角度來衡量。
後來靳斯宸找到個資深的神秘學專家,對方正好是研究這種無厘頭的重生的,儘管那位專家自己都沒有研究出什麼,但他很明確的告訴靳斯宸,如果你不能證實“重生”是假的,就不能否定它的存在。然後他舉了幾個例子,雖然在靳斯宸看來有很多的破綻,但他的那口“胡言亂語”,還是在一定程度上讓靳斯宸打消了追根究底的想法。
或者說,他並不介意蘇安泠是不是重生的。
不管她是蘇安泠,還是上官洛,他認定的只有眼前這個人。
他一直沒有跟蘇安泠說,只是想等到有一天,蘇安泠親口跟他承認這件事。
現在等來了這個時候,他並不覺得意外。
“嗯。”
毫無疑問的,靳斯宸點了頭。
*
次日。
已近晚秋的時間,天色有些暗,陰霾的天空好像預兆着隨時都會下雨般,墓地裡吹着陣陣冷風,好像是從人的骨子裡刮進去的,令人沒來由得覺得毛骨悚然。
蘇安泠換了件黑色的外套,跟靳斯宸的款式相仿,但看着靳斯宸淡定自若地走在冷風中的身影,再感覺到身周刺骨的寒風,就覺得陰森森的,老覺得有股寒氣籠罩在心頭。
低頭看着捧在懷裡的康乃馨,蘇安泠忍不住將其抱得更緊了點兒,然後緊跟在靳斯宸身邊,四處張望着屬於“上官洛”的墓碑。
頭一次來看自己的墓地……
感覺並不怎麼樣。
尤其是,當她發現周圍風水不是怎麼好的時候。
葬在這種地方,以後很難轉世投胎的吧……蘇安泠在心裡嘀咕着,將自己所知道的玄學知識全部調動起來,後來想到自己還好端端的活在這個世上,就忍不住囧了。
“到了!”
來到墓地管理員說的地方,蘇安泠在掃到鑲有“上官洛”照片的墓碑後,總算是鬆了口氣。
然——
下一刻,她視線定在站在墓碑前的兩個身影身上,沒來由的有些疑惑。
好像是……陽爍?
------題外話------
寫到貓,忽然插幾句昂。
其實瓶子並不怎麼喜歡貓,不過想來想去殿下跟貓還是挺配的…
幾年前當瓶紙還矯情的時候,看到一句話——喜歡貓的人是孤獨的。
然後雖然個人很怕貓,但看到某王子抱着貓的時候,還是對貓咪各種羨慕嫉妒恨,最後默默爲王紙憂傷,乃好孤獨。咳咳。
唔,殿下跟貓,是有着難以說清的關係的。我是不是忘了寫,蘇妹紙進殿下房間的時候,看到過少年殿下跟某品種的貓站在某花樹下的情景。【別怪我那麼多某,不想詳說。】
不過呢,貓這種生物,比人的壽命短,終究還是會死的。如果看過小劇場《雨季貓神》的話【羣福利】,咱們就可以愉快地看到只傲嬌的神貓每年春天來靳家逛一圈的畫面,嗯,跟靳小殿下是對僞CP。吼吼。跟蕭小王子纔是真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