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三兩白銀
屋子裡,顧朝和宋未聊着天,大多是顧家村裡的一些家長裡短和鄰里關係,這些事情原先的顧朝懂得不多,但是現在顧朝卻不能不去懂,沒了八面玲瓏的顧安,要在這個村裡安生立命,這些看起來雞毛蒜皮的事情是相當重要的。
這邊兩人正聊着,那邊顧懷卻突然了下了牀,顧朝以爲他是尿急出去小解,也就隨他去,他聊他的。可是哪知道,顧懷纔剛走出了屋子,外面就傳了一記哎呀哎呀的慘叫聲。
驚得顧朝和宋未都急急忙忙的下了牀,忙不迭的走了出去。
屋外,顧懷好好的站着,墨綠色的眼眸閃着超出年紀的戒備,直直的盯着他前面的那個人,那人正跌坐在地上,一邊叫疼一邊揉着摔痛了的屁股蛋。
那人,正式那日推顧朝落了冰河的顧勇。
“好你個顧勇,偷偷摸摸的在顧朝家外面幹什麼呢!難道是害朝哥兒落了水還不夠,現在朝哥兒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小命,你又想着做什麼不安好心的事情!”宋未先發制人的先開了罵,他這是替顧朝憤憤不平。
“你這個醜哥兒,胡……胡說什麼呢!”顧勇一手撐着腰,好不容易站了起來,粉白的臉漲得通紅通紅的。
“我胡說,我哪裡胡說了,難道那天不是你推朝哥兒落的水?”
“那是……那是不小心的!”
“不小心?不小心的話你逃什麼逃,要不是你逃跑的時候被楚明撞見了,要不是楚明跳下去把朝哥兒從冰河裡撈了上來,朝哥兒這小命說不定就沒了。”宋未說着說着,不禁眼眶又泛起了紅。
“你……你……”這回顧勇沒再跟宋未爭執,只是緊緊地抿了抿嘴。
“未未,過去的事情我們就不提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顧朝伸手捋着宋未的背。
宋未看在顧朝的好言相勸上,瞪了顧勇一眼,鼻子重重的哼了一聲,算是停歇了跟顧勇的嘴戰。
顧朝打量着顧勇,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跟自己同齡的小爺,小哥兒的確跟小爺兒先天就有着很大區別,一樣都是十六歲,顧朝才一米六出頭,顧勇卻已經將近一米八了,身子骨雖然還有些少年的單薄,但是大人的模樣已經顯露出來了。
可能是被家裡人保護的太好,相比宋未的事故老練,顧勇的臉上還是有些不成熟的稚氣,不過顧勇那張臉,真的生的不錯,清秀俊朗,是顧朝曾經喜歡的型,不過是作爲受的標準喜歡的,在這個世界的“性別”分配,怕是他這副小哥兒身子已經沒辦法做攻了。
顧朝的腦海裡閃過一堆有的沒的,不禁自嘲的笑了笑,現如今他居然還有心思想這些,真實不應該啊。
“你有什麼事嗎?”顧朝問着,嘴角彎彎的,還帶着剛纔胡思亂想時候泛起的一絲笑意。
少年的笑,在眼角眉梢添了一份獨特的魅力。
這樣柔柔笑着的顧朝,比冒着熱氣和香味的五花肉更讓人心動→這是顧勇心裡的原話。
顧勇看着顧朝,覺得自己的耳根子都開始冒煙了,他側過臉不敢再看。
“喏,這是給你的。”
顧勇把他身旁的一個竹籃子拎起來,手伸得直直的遞到顧朝跟前。
那籃子裡,一半是風乾了的臘肉,一半是雞蛋,還有一個小麻布袋,鼓鼓的,裡面應該是糧食。
這是給你的賠禮。這句話顧勇沒說出來,但是顧朝心裡明白的很。
曾經活過二十八年,做到經理級職位的顧朝,對自己識人能力還是有幾分自信的。他原以爲小霸王顧勇會是那種蠻橫不講理,到處闖禍惹事的敗家子,但是今天親眼看到顧勇,少年稚氣,眼神清亮,只是個缺少教育的調皮搗蛋的孩子而已。
“我相信你,你是不小心的。”
顧朝也不推辭,接過了顧勇帶來的竹籃子,手裡一沉,好重啊,心裡卻很開心,這些正是他需要的東西,眼饞的很。
“朝哥兒,不要拿他的東西,這個人從小就壞,說不定這東西里被他下了毒!”
這廂顧勇還臉紅脖子粗的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被宋未一句話,那麼點少年情懷就飛出了九霄雲外。
“好你個宋未,長得醜,嘴巴還那麼毒,居然還想着讓我娶你,快醒醒吧,別做白日夢了!就算我一輩子打光棍也不會看上你這個醜八怪的!”
顧勇這一下的確是戳到了宋未的軟肋。
說起顧勇和宋未,其實還有另外一件影響兩人關係的事情,當初宋三石打着“一個小哥兒換一個小哥兒”的如意算盤,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顧勇他們家。顧勇的爹爹是村裡的大地主顧五,顧五膝下一樣也是一個小哥兒一個小爺,而且年紀跟宋矛和宋未相差也不多。
所以宋三石當初的第一目標就是顧勇他們家,還幻想着要是事情能成,顧五他們家小哥兒的陪嫁品肯定少不了,說不定能分到顧五手裡一半的田產,這樣他們家就發大了。
宋三石就是做着這樣的白日夢去了顧勇家,才一開口,剛說明來意,就被顧五一怒之下掃地出門了。
這件事情顧家村的老老小小几乎都知道,暗地裡都嘲笑宋三石癩□□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那雙小爺和小哥兒是什麼樣的!
宋未這是一下就聽出了顧勇是拿那件事嘲笑自己,心裡的怒氣也瞬間冒了上來,可是他回擊的話還沒出口,那邊顧勇已經三兩下的跑出了老遠。
一肚子火憋在心裡,宋未可氣得夠嗆的。
顧朝又是倒水又是勸的,好不容易把宋未給安撫了。
“朝哥兒,你好像跟以前有些兒不一樣了。”
宋未突然說道,驚的顧朝心咯噔了一下。
“不過你阿姆就這樣突然走了,你應該也嚇到了,纔會突然一下子長大了,”宋未像大哥哥一樣輕拍了下顧朝的肩膀,“要是你阿姆在底下看到你現在這樣,相信也會高興的,你這樣挺好的,挺好的……”
時間也靠近午時了,樑光秀在隔壁扯着嗓門喊宋未回去做飯,宋未的雙眸暗了暗,還是拖着步子慢慢的回了宋家。
那畢竟是宋家的事情,再多了顧朝也不好插手,再說…他現在都自顧不暇的。
宋未走了,顧朝心裡卻還有件惦記的事情,剛纔顧懷一個人先出了屋,彷彿就知道外面有人一樣,還有那時候顧懷眼睛裡閃過的光,像顧朝看動物世界時候看到野狼鎖定自己獵物時候一般,兇狠。
“小懷來,坐到凳子上。”
小小的泥土房裡,顧朝和顧懷各坐着一條長凳,顧朝低下身子,跟顧懷平視。
“剛纔小懷是知道外面有人才出去的嗎?”顧朝問着。
“嗯。”顧懷應聲。
“小懷是怎麼知道外面有人的?”
“氣味,有別人的氣味。”
顧朝相信顧懷說的是真話,但是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答案,他以爲顧懷是看到了顧勇在窗邊閃過的身影,纔想着出去看看。
氣味……隔着門,顧懷居然都聞得見,這個孩子看來不是尋常的孩子,顧朝心裡有些亂糟糟的,沉默了良久都沒再說話。
“那個人蹲着,小懷就踹了他一下。”顧懷不安的上前抓了顧朝的手,“那個人推的哥哥,壞人。”
看着顧懷這樣怯生生的看着自己,一副生怕自己不要他的模樣,顧朝伸手把他抱進了自己懷裡。
“哥哥沒有責怪小懷的意思,但是踢人是不對的,要是那個人摔倒了,撞到了頭,流血了怎麼辦?”
顧懷靠着顧朝的胸口,感受着他的體溫,卻沒有吭聲。
顧朝在心裡嘆了口氣,對自己說着以後的日子還長着,有些事情可以慢慢教的。
兄弟兩談話後,顧朝把顧勇帶來的那一籃子東西一樣找了繩子掛在了竈間,中午的午飯依舊是煎麪皮餅子。
顧朝正在竈間忙活的時候,就聽到外面院子裡有人叫着。
“顧朝,顧朝,顧家的朝哥兒在嗎?”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
“誒,在的呢~”
顧朝拿個盤子放鍋裡,把半熟餅子擱盆子上,這樣要是外面耽擱的太久,也不用擔心餅子燒焦了,他擦了擦手,走出了竈間。
來人顧朝是認識的,是隔壁鎮上“祥雲布莊”的秦掌櫃,顧安做的一些手藝活,都是託秦掌櫃販賣的。
“秦掌櫃,你怎麼來了。”
“我剛從南方回來,一回來就聽說你阿姆走了,你還掉河裡了,小命都差點沒了。實在是擔心得很,就過來看看。”秦掌櫃的面龐上還帶着些風霜的痕跡。
“讓秦掌櫃擔心了,阿姆三天前就已經入土爲安了。”
“看你這樣能走能說的,我也放心了。沒想到你阿姆會走的這麼突然,他上次託我帶的絲線我都給他找齊了,真是可惜了這些絲線了。”秦掌櫃說着,語氣裡盡是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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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安會的手藝活是刺繡,北方天氣太冷,養不了蠶桑,自是沒有人會這種細巧的手藝活;絲綢和刺繡在南方就是貴价貨,到了北方更是被炒到天價。顧安不知爲何會這門手藝活,就用素布繡一些荷包物件的,偶爾也接一些富貴人家定製的衣衫的活。
顧朝想起顧安以往的那些作品,無論是從設計還是配色,都極顯精緻細膩,即使顧安曾經生長在南方,但是那麼精巧的圖案,也不是尋常人家做得到。
秦掌櫃從衣兜裡拿出一個錢袋塞到顧朝手裡,“這是上次你阿姆寄售的那些荷包的錢,扣掉那些個絲線錢,還剩下三兩銀子,你可收好了。”
“我會的,謝謝秦掌櫃。”
顧安爲人低調,刺繡和售賣荷包的事情也只有秦掌櫃和顧安自己知道,顧朝曾經聽顧安說起過,要是荷包賣得好,年底就有三兩銀子可以入賬,這樣今年這個冬天就不用愁沒飯吃了,到時候還能給顧朝和顧懷都做一身新冬衣。
錢來了,但是顧安卻不在了。
顧安曾經說三兩,可他已經不在了,死無對證,秦掌櫃卻依舊是一分不少的給顧朝三兩,顧朝也就安了心,秦掌櫃是個有信譽的人,以後還是可以繼續合作。
秦掌櫃又把身上的包袱解了下來,從裡面拿出顧安在世時候囑咐他從南方帶的絲線,顧朝雖然不像顧安那麼懂行,但是光從色澤上,這些個絲線就跟北方一般常用的棉線有着天壤之別。
“等過了年,要麻煩秦掌櫃再來一趟,取一些東西走。”顧朝摸着那些個絲線,心裡有了些其他的盤算。
“朝哥兒也會刺繡?”
“雖然不如我阿姆,但還是會一點的。”
“好,過了年初八,我一定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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