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二狗和武三狗上老宅,給連守仁說親的時候,連蔓兒家也正在討論連守仁說親的事。
剛剛進入冬月,今年還沒下雪,但似乎比往年還要冷。連蔓兒一家人都坐在後院東屋的炕上,外屋的爐火燒的很旺,將炕燒的熱乎乎的。這屋子採光又好,牆也厚實,四壁緊密不透風,因此屋裡也暖暖的。
李氏和張採雲也在,女眷們坐在炕上墊着軟軟的毛氈上面,手裡面拿着針線,面前還放了一張矮桌,桌子上面擺的滿滿的是各色的果子、糕點和熱茶。
連守信和小七也在,小七正拿了一卷賬冊教連守信認上面的字,爺倆小聲地你問我答,時而也會加入到張氏、李氏她們的談話中去。
張氏、李氏這幾個,就正在議論老宅給連守仁說親的事。
連老爺子忙活了許多天,但卻沒人給連守仁說親,這樣的結果並不能讓人意外。
“…···先就不說下過大獄那回事,就算沒有那回事,這東一窩、西一塊的,也不是一般人能擺佈開的。……上面有老太太,下面還有兒媳婦。老太太那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兒媳婦這面,外面是沒人說啥。可人家進門也多少年了,孩子都老大了。還有二當家的那一股,都一個大鍋裡攪馬勺。十幾口人,那日子是好過的?”張氏低聲跟李氏說道。
“可不是。”李氏就點頭道,“要是個老實人,肯定得幾下受氣,日子難熬。要是個不老實的,那就更糟心。”
連蔓兒在旁邊,將李氏和張氏的話都聽進了耳朵裡,不由得也暗自跟着點頭。李氏和張氏都說的不錯,連守仁這個媳婦實在是太難找了。
就算是不計較連守仁在太倉犯過的事,就老宅的人際關係·一般的女人就能望而生畏。首先一個周氏,那是信奉不能給兒媳婦好臉色,兒媳婦都是用來拿捏和使喚的。連守仁再娶一個進門,首先就得在周氏的跟前立規矩。
像連守仁這種情況·這個時候娶了媳婦進門,俗稱做二道婆婆。也就是說下面有兒媳婦,上面還有婆婆。在這個位置上,即便兒子是親生的,關係往往也不好相處。而在老宅,在婆婆是周氏,兒媳婦是蔣氏這種情況下·連蔓兒可以預見這二道婆婆的尷尬和難過。
周氏現在在老宅,也就使喚連芽兒使喚的順手,她已經拿捏不住何氏和蔣氏了。如果連守仁娶了媳婦,周氏肯定會重新發威,勢必要將這個兒媳婦給拿捏在手心裡。
而連繼祖早已經成年,蔣氏又是最精靈不過的一個人。新媳婦進門,想要在蔣氏跟前擺婆婆的譜,那也不可能。
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就是兩頭受氣。想想以前古氏在不受周氏待見之後的處境,古氏是蔣氏的姨母,是古氏做主將蔣氏娶進門的·所以蔣氏才肯爲古氏周旋。可要連守仁要新娶一個女人,蔣氏難道還肯爲她周旋?
還有連守義那一股人都是不同意連守仁再娶的,勢必也不會給新媳婦好臉色。如果真有新媳婦進門,那簡直是稍微不小心,就會被啃的渣子都不剩啊。
另外,連守仁還有一個克妻的名聲。周氏有磋磨兒媳婦的惡名。
這些都加在一起,但凡還有一點出路,但凡還在意些名聲,但凡還對自家閨女有一點顧惜的人家,就不會同意將閨女嫁給連守仁。而如果在明知老宅的這些情況下·還肯將閨女嫁過來的,那肯定是不將閨女當回事,也不將名聲當一回事,就是想從中撈一把,也就是賣閨女,以後生死不論了。
既然能這麼狠心地賣閨女·就不會是什麼正經的人家,要的條件會非常高。連老爺子手裡那二十幾兩銀子,根本就不夠用的。
幾個人就這麼一邊做針線,一邊說着話,小喜和小慶就掀門簾從外面進來。兩個丫頭一人手裡端着一盤點心,都是剛出爐還熱騰騰。
將點心擺上桌,兩個小丫頭又去端了溫水,拿了帕子進來。
“娘,咱趁熱吃。”張氏就先放下手裡的針線,招呼李氏和連蔓兒幾個洗手,吃點心。“小七,你和你爹也過來吃。”
一家人就都洗了手,就着熱茶吃點心。
兩盤點心,其中一盤是棗泥糕,萱萱軟軟,棗香濃郁,一家人都很愛吃。
連守信拿了一塊棗泥糕,並沒有直接往嘴裡放,而是有些微微的愣神。
“他爹,要不,把這棗泥糕挑兩塊給老爺子送過去?”張氏瞧見連守信發愣,想了想,就試探地問道。
連蔓兒家經常給連老爺子送點心,其中這棗泥糕,也是連老爺子的最愛。
連守信遲疑着沒有說話。
“娘,這回就別送了吧。這棗泥糕有點膩,聽說我爺那邊正上火那,吃這個不好。”連蔓兒就若無其事地道。
連守信沒說什麼,張氏也就不再提這個話茬了。
連枝兒看了連蔓兒一眼,張採雲則是嘻嘻一笑,用手肘碰了碰連蔓兒的胳膊。
連蔓兒沒理睬張採雲,不過等兩個人在外屋碰頭的時候,張採雲又向連蔓兒追問,連蔓兒才說了。
“我心裡不痛快。”連蔓兒告訴張採雲,“採雲姐,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當初我姐跟家興哥定親的時候,我奶裝病,下我姐的面子,給我們添堵。”
“記得,咋不記得那。”張採雲就點頭,“知道了這事,我們都可生氣了。跟別人說,人都說沒見這樣的親奶。······這和今天這事有啥關係?”
連蔓兒一家對於吃食從來就不吝惜往老宅給連老爺子和周氏送,連蔓兒也從來沒有阻攔過。
“我姐這成親的日子剛定下,他就巴巴地給大當家的說親。是多有臉面的事啊,鬧的誰誰都知道。這又到處串,到處往外砸錢。這意思,還是想跟我姐搶日子是咋地?”連蔓兒眯着眼道。
“真就火上房了,先不說這事應不應該張羅,他就非得搶這個時候張羅?啥也不顧的那麼鬧,採雲姐,你說他是什麼意思?”
“我就是覺得不對勁,還真沒沒往深裡想。”張採雲眨了眨眼睛,說道。
“或許他也沒往深裡想吧。”連蔓兒的嘴角掛起一絲淡淡的冷笑,“他這麼做,就說明他肚子裡不高興那,有意無意的,他給我姐添堵,給我們添堵。”
連老爺子這次的所作所爲,固然是他偏疼連守仁,同時也表明了,他潛意識裡對連蔓兒家的不滿。
“多光彩的事啊,這麼大張旗鼓的,銀錢流水似的花。這多虧我們家和家興哥家知根知底,誰誰啥樣都知道,家興哥他們家稀罕我姐,不計較這些事。這要換一個別人家,就不說退親啥的,人家那心裡也得存下個疙瘩。以後我姐嫁過去過日子,那就是個坑,不知道啥時候就掉進去。”連蔓兒有些氣鼓鼓地。
“採雲姐,這話我就跟你說說。咱千萬別在我姐跟前露出口風來,省得我姐心裡難受。”連蔓兒又叮囑張採雲道。
連枝兒老老實實地在屋裡做針線,並沒聽見她們說話,不過偏巧,張氏從屋裡出來,連守信上前院取東西回來,就都聽到了一個尾巴。
這夫妻倆就問連蔓兒,是什麼事不能怕連枝兒難過不能跟連枝兒說。
連蔓兒見瞞不過,就將跟張採雲說的話又跟這兩口子說了一遍。
張氏心疼連枝兒,骨子裡的賢良淑德和敬老的習慣又讓她不好說連老爺子什麼不好,當即就跟連守信甩了臉子。
“有啥好吃好喝的都沒忘了他。敬的跟啥似的,咋還這麼戳心窩子!當我們孃兒幾個是啥!……都怪你。”張氏扔給連守信這麼一句話。
連守信心裡也正不舒服,又被張氏當了出氣筒,更加的一腦門子官司。不過,連守信有一個優點,就是不會因爲這樣的事跟張氏分辨、吵架。就算他嘴上不好承認,心裡也明白,是他爹孃做的不對。因此,他情願受妻兒一些氣,而且從不埋怨。
也正因此,自分家以來,她們一家就沒有因爲老宅的事而真正的爭吵過。
不得不說,很多男人在同樣的情況下,都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當然,張氏她們也很有節制,從來也不會太過分,不會不依不饒。
都是好脾氣的人,又肯相互體諒,有時候你讓着我些,有時候我讓着你些,這日子要是過的不和睦那才奇怪了。
連守信受了夾板氣,一時難以排遣,就叫上小兒子,打算爺倆出去溜達溜達散散心。
這爺倆還沒走出大門,迎面就碰上了連葉兒。連葉兒是跑來給連蔓兒報信兒的。
“啥,武二狗和武三狗?”連守信聽了連葉兒的話,也顧不得出去散心了,就跟了連葉兒回來,打算要仔細地聽一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氏、連蔓兒幾個聽了這個消息,也都吃一驚,就是李氏都微微動容。
“就是賴租子的那個老武家?你們老宅咋還和這樣的人有來往那?”李氏很少對有關老宅的事說什麼,這個時候也忍不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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