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白麪烙餅的號召力是很強大的,等連老爺子從家裡回來,就看見幾個兒子和孫子們,已經又割完了好大一片的糜子。
這天中午收工,大家都是笑着回去的,尤其是二房的三郎、四郎和六郎,恨不得撒歡地往家裡跑。
何氏看見了就有些心裡不自在。
“他大伯家成年家大米白麪,雞鴨魚肉地,咱這幾個孩子,一年也不能好好地吃上一頓。都是他爺和他奶的孫子那。”何氏衝着連守義嘟囔道。
“等他大伯當了官就好了,以前沒吃過的,都補回來。”連守義道。
是啊,要不是有這個奔頭,這些年她也不會一直忍過來了。何氏這麼想着,又打量了連守義一眼。
“別以爲俺不知道,每次你去鎮上,跟着你哥沒少吃。上次去還錢,你們還上酒樓喝酒去了是吧?”
“別瞎說,讓人聽見。”連守義回頭看了看後面走着的連守禮和連守信兩家人,“哪次吃好的我沒給你們帶啊。”
“那一口夠誰吃的。”何氏依舊不滿。
“得了,得了,眼瞅着好日子就到了,別琢磨那些沒用的了。”連守義說着話,拋下何氏,去找連老爺子說話。
何氏就扭頭看了連蔓兒一眼,她之所以今天特意帶了空水罐來,就是想中途回去一趟,她就料到大房一家在家裡,肯定要開小竈吃。她就想着。掐着時辰回去,也能跟着吃上一份。連老爺子沒讓她回去。倒人連蔓兒和五郎回去了。
連蔓兒這丫頭可真行,真就敢到連老爺子跟前告狀,還激的連老爺子許諾讓大家都吃白麪烙餅。這樣也好,他們一家也都能跟着吃上一頓,好好解解饞。
方纔連老爺子的樣子,不知道回家後是怎麼訓斥周氏、連秀兒和大房那幾個人的。那些人還不更恨上了四房的人。就周氏和連秀兒的脾氣,還不知道怎麼找補回來那。
又有熱鬧看了,何氏想到這,就咧嘴笑了。
“蔓兒啊。今天咱都能吃上白麪烙餅,是託了蔓兒的福了。”何氏笑着對連蔓兒道。
連蔓兒瞧了何氏一眼,總覺得她笑的有一點不懷好意。
“二伯孃這是啥話,是爺讓咱都吃上白麪烙餅。”連蔓兒道。
上房外間屋。連秀兒坐在竈下燒火。一雙眼睛紅的跟爛桃子似地。周氏板着臉在烙餅,蔣氏在旁邊揉麪做餅,臉上看去倒沒什麼一樣。只是好像又重新抹過粉了。連守仁、連繼祖,並古氏母女都在西屋裡面,沒有出來。
連老爺子對兒媳婦們是從不直接訓斥的,何況是孫子媳婦。不過連秀兒看來是被狠狠的教訓了。
何氏搶先進了上房,笑着喊了周氏,就對連秀兒道:“秀兒。你歇着,俺來燒火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麪烙餅的刺激。還是爲了在周氏面前表現,何氏竟然也有搶着幹活的時候。
連秀兒卻不領情,只擡頭狠狠地剜了何氏一眼。
“你這麼好心?是怕我和娘偷着吃餅,還是怕剋扣你那份,你要當監工看着我們那!”
何氏被連秀兒搶白的一愣。
“秀兒,俺不就是怕你累着嗎,這烏漆麻黑的,再把咱秀兒的臉給弄髒了。”
“髒不髒的這也是我的命,不用你假好心,背後給我使絆子。我知道我是莊戶人家的閨女,我等着二嫂你以後升官發財,賞我口飯吃。”
何氏連番被連秀兒擠兌,她又不是個好性子的,怎麼受的了。
“你還說起來沒完了,不就是讓人看見你饞嘴偷吃了,讓爹給教訓了嗎,你拿俺撒啥氣。”何氏立刻譏諷道。
這正說到連秀兒的病根上。連秀兒使氣,隨手將一根柴火往何氏身上扔去。她是從竈坑裡拿的柴禾,上面還燃着火苗。何氏沒躲閃利落,那根燒着的柴禾就落在了她的腳面上。
何氏忙把柴禾踢開,腳上還是被燙了一下。
“你要殺人了,你要燒死我啊。”何氏跳腳,往前就要去抓連秀兒,回頭瞧瞧周氏正在看她,只得忍了下來,“娘你看,秀兒咋下手這麼重。”
“秀兒,好好燒火。”周氏喝道,又轉臉向何氏,“老二媳婦,你老老實實地等着吃就不行?你個懶婆娘,從來都是偷懶,幾輩子沒見過你搶着幹活的。你又想使啥壞,讓你燒火,我怕你把我的鍋燒漏了。你該幹啥幹啥去,別在這礙手礙腳。”
何氏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從上房出來,就站在門口,在門檻上磕了磕鞋,她穿的是布鞋,腳尖上已經燒漏了兩個窟窿,隔着襪子,腳背也被燙紅了。
何氏就往東廂房走,一邊走一邊小聲罵:“死丫頭,被慣的都要上房揭瓦了,看以後你要落俺手裡,俺怎麼收拾你。”
張氏這次學聰明瞭,看見周氏臉色不好,就沒上前去幫忙,娘幾個都洗了手和臉,估計着餅差不多烙好了,東廂房二房的何氏和幾個孩子都往上房去了,她們也隨後跟了過來。
周氏已經烙好了幾盆的白麪餅,正推開圍着她腿轉悠的六郎。
“看啥看,少不了你的。每人一斤餅,讓你們都管夠吃。”周氏斥道。
何氏在旁邊看見了,就扯過六郎,伸出巴掌來給了六郎兩巴掌。
“饞鬼託生的,沒見過東西的王八羔子,讓你上頭上臉的,你咋不照照鏡子,你是那走時運的,就敢上前抓撓,咋不讓人把你打死,就都心靜了。”
六郎張開大嘴哇哇地哭了起來。
周氏氣的手打顫。
張氏看着婆媳兩個要吵起來,忙走過去打岔,要把六郎領開。
“老四媳婦,你幹啥去?”周氏立刻叫住張氏,“這半天哪躲清靜去了,讓我老天拔地地伺候你們。去摘兩根黃瓜來,做個湯。”
張氏被連坐了,她也沒在意,就把六郎推給四郎,讓四郎帶六郎進屋,然後提了籃子,到後院裡摘黃瓜。有張氏這樣一打岔,周氏和何氏也都各自走開了。
張氏手腳麻利,又有連枝兒和連蔓兒幫忙,一會功夫就燒好了一道黃瓜片湯端上桌。
就像連老爺子說的,每人一斤餅,管夠吃。周氏想了想,還是不敢剋扣,沉着臉給每個人發了四張餅。
“都讓你們吃個夠”周氏道。
如果忽略周氏的語氣,那這個算是好話。連蔓兒就當她是好話,一口湯,一口餅,吃的格外香。大房的幾個女眷中,蔣氏沒有上桌,說是妞妞有些不舒服,要照顧妞妞。古氏、連花兒、連秀兒三個都低着頭,只有連朵兒也和連蔓兒一樣大口吃餅,大口喝湯。
“娘,咋我的餅這麼小。”何氏看着分到她手裡的餅,問周氏。
“有的吃你就吃,”周氏訓斥,“都得一樣大小,那是神仙做的餅。你也有臉挑這個,咋不想想你往天蒸的那窩窩!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的東西。你嫌不夠,我的也給你,看還塞不塞得住你那窟窿……,給芽兒裹腳的錢,你自己出,別找我要。”
…………
吃過飯,連蔓兒回到西廂房,四張餅她一頓吃不了,就偷偷地帶了回來。
“誰沒吃飽,我這還有餅。”連蔓兒拿出餅來問道。
結果,連守信、張氏、五郎、連枝兒,還有小七,也都拿出幾塊餅來。原來大家都存了一樣的心思。
本來應該吃的最飽的一頓,大家都沒有吃飽,而且還是心甘情願的。
“都別留着了,這餅就趁熱吃好吃,第二頓熱了再吃味道也差了。”張氏笑道。
吃完了餅,大家都躺在炕上歇午覺。
“這一頓,吃下去半袋子白麪,娘不知道要心疼多久。”連守信道。
“爹這次動了真格的,看秀兒眼睛腫的,哎,”張氏嘆了一口氣,“還是個孩子那,這事也不能怪她。”
“娘,你想想老姑說我們的話吧。”連蔓兒對張氏這樣說話有些不滿。
提到連秀兒說的話,張氏也無法替她辯白。
“你老姑是有些不懂事,再長大點就好了。”
“我姐和她同歲,咋就比她懂事。那樣的話,我姐就絕對說不出來。我是比她更小的小孩子,她還是長輩。娘,你咋這麼向着老姑,比疼你親閨女都疼她。”
連蔓兒這話是半開玩笑。
“你老姑和枝兒一樣大的,生日就差幾天,是我看着長大的那。”張氏道。
一直都沒吭聲的連枝兒輕輕地翻了個身。
白麪餅吃完了,秋收還要繼續。連家一家人忙了幾天,先將北面的地都收完了,又轉到南面南山下的地。這裡的地,分成幾小塊,種的莊稼也雜。有幾畝地的花生,還有幾畝地種的是雜糧豆子,有冬天包粘餑餑必須的小豆,還有大豆,也就是黃豆,另外還有綠豆。
地裡的活是很累人的,這樣連續幹了幾天,每天回到家裡,都想倒頭就睡。對於男人來說,煙就成了提神的東西,就是平常不抽菸的連守信,有時也會捲上一顆抽。
這天晚飯後,連蔓兒沒有立刻回西廂房,而是坐在炕上,給連老爺子揉菸葉。
古氏從外面進來,看見連蔓兒也在,就頓了頓,不過還是走了進來。
“娘,我和你商量件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