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三也在後怕,得虧那日陸致遠哪怕把錢丟到海里也別炒股票的鄭重交待,他才果斷斬倉並且絕了賣女補倉的念頭,此後再也沒去交易所,這才保住了最後的一點血汗錢。
可是賭注怎麼辦?那可是自己的親閨女啊。
如今的鄧家勤對於陸致遠的崇拜已達頂峰,就算陸致遠現在叫他跪着去九龍,他恐怕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可是隨着股市的逐日下跌,交易所裡早已是一片末日景象,每個經紀再也沒有了去年那趾高氣揚的風采,身價急劇縮水的他們清醒地認識到自己需要重新去找工作了,至少挺過這幾年再說。
恆生指數從3月9日一直到5月8日收市,下跌將近1100點,連續下跌兩個月,期間沒有任何反彈,跌勢之急、跌幅之大,從所未見。
上市公司紛紛開始倒閉清盤,失業人潮急劇增加,不少炒股破產欠債者走投無路,竟然真的走上了夷和大廈天台。
看着世間亂象,陸致遠不禁感慨地想到了後世的一句話:這是最好和最壞擦肩而過的時代,這是智慧和愚蠢同榻而臥的時代,這是信仰和懷疑不停轉換的時代,這是光明和黑暗交替而行的時代,這是失望之冬,卻又蘊含着希望之春,有人正在直登天堂,有人正在直下地獄。
夜裡,吳老三意外地沒去賭博而是早早回家,手裡還提了一袋燒鵝。
剛進家門,他就看見自己的女兒吃力地提着一桶水回來,趕緊上前搶過水桶,遞過燒鵝,“這麼吃力地的活兒怎麼能讓女孩子幹呢?今後還是阿爹做吧。”
吳尚香下意識地看了看天上,天色已黑,哪裡還有東出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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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你今天發財了嗎?”
“呃,也算是吧。走了,回家。”
兩人進了家門,吳尚軍迎了過來,卻是先跟姐姐打招呼。
吳尚香遞過燒鵝,叫他擺好碗筷,準備吃飯。
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吳老三沒什麼胃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吳尚香見狀問道:“阿爹你怎麼了?飯菜不合胃口嗎?”
吳老三搖了搖頭,支吾半天才狠心說道:“阿香,爹也實在是沒辦法,你看這家裡窮得叮噹響,你弟弟明年就要讀兩年高中,接下來還有兩年預科,你說這學費到哪去找?”
吳尚香端着飯碗忍不住了,“阿爹你到底要說什麼?”
吳老三頭一低,囁嚅道:“阿爹前幾...前幾天...把...把你...賣給別人做媽姐了。”
吳尚香聽了這話半天不敢相信,搖了搖頭後放下飯碗,捂着嘴巴哭泣而去。
吳尚軍把飯碗往桌上一頓,怒吼道:“什麼爲了我,盡是說得好聽,你不就是爲了得點錢好去賭場扳本嗎?你什麼時候管過我們的死活?你居然還要把姐姐賣掉,這燒鵝你吃吧,噎死你。”
說完,他也跑了出去。
吳老三頓時風中凌亂,自己一天到晚在外找錢養家餬口難道還錯了?還要我管你們?老子要是騰出時間管你們,這一家子早就餓死了。
自己現在只是運氣差點而已,這萬一運氣來了呢?
看了看桌上的燒鵝,他更加沒了胃口,起身來到吳尚香的小房間。說是房間,其實也就是幾塊布圍起來的小格子。
“阿香別哭了,我這也是沒辦法的嘛。再說了現在還不知道是誰買走你呢。說不定是那個心地善良的陸先生贏了呢?對了,他是不是認識你?”
吳尚香頓時止住哭聲,“哪個陸先生?”
“好像叫什麼遠的,我忘記了,他還給了我兩千港幣呢。”
“阿爹你怎麼這樣?平白無故怎麼能要別人錢?”
“他硬塞給我的,我有什麼辦法?說是給你補補身子,你們不會是......”
“吳老三,你把你女兒想成什麼人了?”吳尚香嚴詞呵斥道。
“好好,我不說了,反正到了五月就知道是誰買你做媽姐了。”
吳尚香等阿爹出去後,頓時不哭了,睜着一雙美麗的眼睛望着門外,心裡不住地念着菩薩保佑,希望能夠去到陸大哥身邊,哪怕做一輩子的傭人也好。
香港的木棉樹開花了,往來市區都能見到矗立道旁那滿樹的大紅花,映着日光,望之如億萬華鐙,燒空盡赤。
幾樹半天紅似染,居人云是木綿花。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如今漫天愁雲的香港,能有這麼好心情的,也只有陸致遠了。
他看着眼前的春花美景,如癡如醉。
3月12日合和實業假股票的消息一出,他就知道自己多半是贏下來了。
不過在他內心深處,隱隱有了一絲不安的感覺,具體是怎麼回事,他又說不上來。
自從遇到佛骨之後,他的預感能力有了很大變化,就如上次孟漢堂的追殺,他就是靠着預感能力贏得些微的時間差,從而成功保命。
這次既然有了不安的感覺,那肯定是哪個地方出了漏洞,甚至可能會危及己身。
到底是什麼漏洞,這還需細細思慮。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悲傷畫秋扇?哈哈,我說你也站得夠久了,不必如此傷春悲秋吧。”
一輛嶄新的灰色平治(港人喜歡稱呼奔馳爲平治)280SE停靠在路邊,葉惟生坐在副駕駛位上調侃道。
陸致遠收回心思,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火紅的花叢,轉身上車踩動油門,轎車緩緩啓動。
奔馳S級汽車的鼻祖,陸致遠前世從未見過,如今不但見到了,還親身體驗了一把,人生何其壯哉。
“剛纔問你話還沒回答我呢,你什麼時候學會開車了?”
陸致遠笑了笑,心想後世若是不會開車,那可有點羞於出門啊。
“爲了追女人,用心學了兩週,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你這小子,就知道貪圖美色。對了,我一直想問你,股票脫手了嗎?”
陸致遠有心想告訴他自己融券做空的事,想了想馮景喜告誡的話,又改變了主意。
“脫手了,你呢?”
“我也是,不然現在哪還有心情陪你去續簽身份證。你知道嗎?聽說新建的夷和大廈天台摔下來不少人呢,現在九龍到尖沙咀你要叫份盒飯都找不到一個人送,整個香港都死氣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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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致遠默然不語,還能說什麼呢?後世炒股都必須填寫一份“風險承受力問卷”,踏入交易所擡頭就能看到“股市有風險,入市需謹慎”的警示標語。
這些都是必要的,未慮勝先慮敗,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