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內，程老太太接過陳嬸端上來的茶，淺抿了一口，擡頭臉色猶豫地看着周嬌母子倆。
周嬌見狀有些奇怪：“姨奶奶，您老還有什麼話不能對我直說？”
老太太微笑着搖了搖頭。
“家裡有事？”
“沒。年前有沒有計劃去探望林老頭？”
周嬌微微皺了皺眉頭，居然連她姨奶奶都心生同情？莫非自己很過分？可她絲毫不覺得啊。
“嬌嬌啊，爲政者不能給人抓話柄，這裡面的道理你有空多琢磨。尤其小五，他更不能給人授人以柄。”
周嬌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這是有人在你前面說了什麼？還是林老爺子在外說了什麼？”
老太太讚賞地看着她笑了笑：“繆家那小子一出現，外面自然有人說三道四。不管那些人有什麼目的，可所有人隨着時間流逝，會懷念以往自然而然地想起林老頭的好。有兔死狐悲，也有其他一些因素。”
周嬌輕輕地拍着懷裡的兒子，出神地看着外面。
“加上顧如意那個女人承擔了一切的罪責，反過來林老頭在世人眼裡就很無辜。林家走下坡，而你們父慈子孝，日子過得蒸蒸日上，有些人就會想起他過去怎麼寵着你媽，護着你媽。”
周嬌明白這又是眼紅病發作。前段時間她擊斃歹徒立了功勞，這幾天又天天跟着那些大人物，有些人坐不住了。
“生恩與養恩本來就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道德與輿論就是一把雙面刃，所以更要慎言慎行。”
程老太太說着邊安慰地拍了拍她。以這孩子的性子，估計是滿心不樂意。過直過剛都不好，這脾氣跟自己大姐一樣，最是不願受威脅，不願朝人低頭。
“尤其小五還得去看看林老頭。那老頭子不管出於何種心思，他對於小五這些年來面上非常不錯。”
周嬌很明白這話裡的意思，不就是有人開始映射張國慶忘恩負義嗎？可惜她不能出去與人對擂臺，否則真要問問自己男人佔了多大便宜？
這一切還脫離不了林老爺子暗中推了幾把。她真是想不通，怎麼就覺得自己去探望了，兩家關係就和好？
想起那張和張爺爺肖似的面容，周嬌心裡一團火在熊熊燃燒。因爲她想到了張國慶的性子，沒準還真被對方抓住空隙。
程老太太見她始終臉色不變，也看不出她心裡所想。只能跟她念叨人情這個深奧的話題。
“據說你媽那天去看過他後，他當天就吃了兩碗飯，跟老夥計們吹自己大女兒怎麼怎麼好。最近還老提起你怎麼聰明，跟人還打賭誰家外孫女出息。”
周嬌暗自苦笑不已：這是將自己供在明面上了。出現他面前，他說的話成了事實，不出現的話，他倒越發可憐，而自己裡外不是人。
她可不信林老爺子對於自己有多少愛心。能將親孫女捨棄的人會在乎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外孫女？開玩笑吧！
可惜世人哪怕懂了這裡面的道理，還是不怕火大忙着添柴。難道自己就要往他設置好的局裡鑽？
想到這裡，周嬌眯了眯雙眼。她活着是爲了別人的一些閒言碎語，爲了一些可笑的人情世故？
周嬌在心裡狠狠地鄙視自己——差點動搖立場！他來一招，自己就應該接應？誰規定的！
“媽媽？”
周嬌看了眼跑進院子的孩子們，笑着拍了拍他：“去吧，請陳奶奶過去幫你們忙。別跟小夥伴們吵架，缺什麼請陳奶奶幫忙添上。”
小平安笑着點點頭，跟老太太打了聲招呼，衝出客廳。
周嬌看着他跑遠，笑着搖了搖頭。
“孩子，你怎麼考慮的？要不要找你爸商量？”
周嬌再次搖了搖頭：“我爸忙得一塌糊塗，這些小事還是別去打擾他。上次我媽不是已經去看過他了嗎？”
老太太回想一下，頷首贊同：“確實如此，你爸公事上都已經夠他操心，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過去？要不要我幫你準備東西？”
周嬌好笑地看着老太太：“姨奶奶，我哪有說要過去？”
“啊？”
“你覺得我會受制於人？要是老爺子沒那麼多小花樣，哪怕是陌生人，對於一位英雄，我也得去探望，可現在嘛……”
周嬌正色說道：“我不願意！也不樂意！隨外面那些人怎麼說，他們敢出現在我面前多一句試試。”
老太太被她話裡的霸氣驚得一炸炸。這孩子太像她奶奶！
“從政要是如此屈曲求全，這條路不走也罷。人情能代替規章制度，那法律何用？我被林老爺子牽着鼻子走，然後呢？”
周嬌不急不緩地問道：“兩家如他所願，和好如初？那我父母受的委屈誰給個理？事到如今，誰給我周家一個交代了？不管他林家有沒有恩情在我媽身上，可我周嬌沒受過一點恩惠，我問心無愧！”
既然講開了，周嬌也沒打算隱瞞想法：“我信不過林老爺子。假如說當初還能有五分，從一樁樁事情爆出後，我對他失望至極。”
程老太太知道談崩了。她也不願意自家孩子委屈，心裡則想該怎麼對外露一些口風。
周嬌見她神情哪裡還不明白。
她輕聲勸道：“林家的事情就這麼過了，別理會就行。有人要是問起，你當不知情，逼急了就回一句，我周家的門擋住他的腿了嗎？”
老太太失笑：“你就不怕他真的上門？”
“上門就上門唄。難道還得夾道歡迎？盡窮折騰。”
“你這孩子……”
周嬌笑了笑，站起身：“今晚在家裡吃，我去燒幾道姨老爺喜歡的下酒菜。”
“不了，家裡阿姨應該都燒好了。”程老太太見事已談完，也站起身打算回家。
周嬌見狀送她出門，邊走邊說道：“那我不留您老了。等會燒好菜送過去，你們可慢點吃飯。”
“別折騰，留點東西給孩子吃。大冷天路上不好走，摔了可惜。”
周嬌沒反駁，自己到時候送過去就行。一直送她到了路口，目送她離開，才往家走。
路上遇到幾位老孃們，彼此打了招呼，也沒見對方几個人有何異常，周嬌估計老太太過來跟自己說的這些話應該是江家老兩口那些人！
可惜這會她猜錯了……
程老太太回到家，程老已經儼然下班回來，見老伴進來，注視着她的神情，希望能看出一二。
等家裡阿姨退回廚房，老太太搖了搖頭：“沒戲！被你猜中了。”
“嗯。讓她知道這回事就行，結果不重要。這孩子開始行走在明面上，有些事情心裡有數遇上就不慌張。”
老倆口做了夫妻半大輩子，彼此心意相通，說完相互對視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