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滿意了,張家村社員呢?
不滿意….
此刻祠堂大院改造的食堂內一片雜亂,人人表情不悅。
上首一張桌子正位坐着老族長,旁邊兩位族老以及老隊長、張大伯、蕭石頭會計等村中隊男幹部人員。
如今天天高喊人人平等、男女平等,可在張家村食堂的座位上,你就可以看出族長權威性很強大。
十來戶外姓人這麼多過來,誰也沒覺得有什麼好奇怪。
“…隔咱們幾個村很多食堂都是隨便吃,管白米飯,管肉,頓頓乾飯。爲啥我們還過得不如他們?”
“我姨表村裡天天老母雞、紅燒肉,白麪饅頭隨便吃。我昨兒過去吃了,那村裡都沒讓我給錢給糧。”
“還不如各家吃自家。看看都是什麼?野菜窩窩頭!剛秋收就讓咱們吃這麼,一年忙啥?”
“就是這話!我家不盡餘糧上交,連老母雞小雞仔都全上交了。還和別家人一樣喝稀,孩子還吃不上一口肉。”
老族長看他們越說越不像話,舉起碗重重的擱在桌子上。
“啪”的一聲,立即四下無聲,如同卡帶按了停止鍵。
過了片刻,老族長哼了一聲,說道:“不服!不服是吧?剛纔願意吃自家的人等會去鄉里跟上頭直接說,別在自家人面前瞎得得。
大米飯、白麪饅頭、紅燒肉、還老母雞?呵呵…誰不想?等一會全給你們吃了,接着下來你們打算吃土?
蕭小子報給他們聽聽。要是他們聽不清,記不住,你把咱們村裡庫存東西,全給登記出來,貼在門上。”
新上任的會計蕭石頭趕緊站起來,翻開本子。他看了看眼前密密麻麻的社員,拿起喇叭開始讀起賬本。
一個小時後,見大家都低頭喪氣,老族長滿意了。
“好了!都安心幹活,少想些有的沒的。誰要是饞得慌,就多去幾次那些村子。人家既然擺流水席,你們放心過去吃。但記得別說是張家村出來的。”
他一說,下面一羣人向起此消彼起的笑聲。
等大家止住笑了,老族長接着說道:“村裡這次有交多交少的人家,大夥心裡都有數,都記在心裡。
交多了的人家,你們也別覺得心裡憋得慌。你們就想想張老二三個兒子家的母豬和那羣老母雞。
還記得張老二怎麼說的嗎?他說都是自家人,又不是便宜別人。
對的,自家人。你們記住!咱們在座的老少爺們,不管你們姓不姓張,咱們都是自家人,別讓外人看笑話。”
老族長見大家喊着說記住了。
他高興的笑笑,朝身旁的老隊長說道:“你還是得時常敲敲這些小子們的鐘。誰不聽話了,你就用棍子抽。”
老隊長笑着點點頭:“你們都聽到了吧。好了,大夥都回去跟自家老孃、自家媳婦說清楚。誰要是怕媳婦,就讓家裡女人上隊裡看賬本。”
老族長他們看着大家陸陸續續離開後,開始商量如何節源開流。
那頭張會計見大兒子進了自己屋子,他也沒開口詢問何事。
此刻他幫着老伴按m手臂。聽大夫和張國慶都說按m對恢復中風有用,他打算自己試試。
老伴老伴,老來相伴,到老了還是老伴好。有了老伴纔有他的家。噓寒問暖,不離不棄,最貼心還是老伴。
這段時間在老兒子家,他們老兩口吃好睡好,老伴又被兒媳婦細心照顧,眼看老伴身體越來越好了。可惜上頭來了這一遭,要不然他還真不回村。
“爹,你看那些人說吃完了糧食,上頭會發下來,是不是真的?”
張會計呲了一聲,朝他鄙視的笑笑。
“爹,你給我說說吧。我這心裡七落八下,要是上頭真的會發下來,那咱們拼死拼活的幹啥?你說是不是?”
張會計皺着眉頭,掀了掀眼皮,“聽你隊長叔就行。是不是真的,重要嗎?你們全都不幹活讓上頭去幹活?”
可惜他大兒子聽不懂,嘀咕,“講話老是繞彎,就不能直說。”
張會計再也不願理他,一大把年紀了還不開竅,說得在多也沒用。他低頭只管自己替老伴按摩。
這次回來,縣城大夫說老伴除了以後講話不利索,很快就能恢復。他希望老伴早點起牀。唉…躺久了不好啊。
時間在他大兒子嘀嘀咕咕中過去。
“爹,娘怎麼樣,有沒有好點?藥我帶來了,你記得接着給娘喝。”張春明從外面進了屋子說道。
看了眼他大哥,他奇怪的瞄了眼,“大哥今天怎麼沒上工?”
“嘿嘿,剛大夥找隊長講理,我纔回來。我歇會就走。老幺,你老丈人家真沒要隊裡一分錢,把家裡的老母豬老母雞全給捐了?”
“哦,是捐了。村裡人這次都沒算錢,我老丈人怎麼好意思要。早些年加小社那會,不是除了牛、驢子這些大件算錢,那些都是不算錢嗎?你爲什麼這麼問,是不是我老丈人辦錯了什麼事?”
說完,張春明懷疑的看了看他。
“嘿嘿,沒事。我就問問。那我先去上工,你陪爹孃好好嘮嗑。”
張春明看着他離開後,問道:“爹,大哥這是怎麼了?”
“別理他。你今天怎麼回來?”
張春明笑着摸了摸腦袋,“本來前頭就要回來,結果被有些事給耽誤了。娘這幾天怎麼樣?好點了沒?”
說完,他從布袋子裡拿出六包中藥放在櫃子上,接着拿出兩包糕點放在抽屜內。結果他發現裡面還有沒吃完的糕點,“爹,你別捨不得吃。放久了就容易壞。”
張會計笑着點點頭,“又是你小舅子給你的?往後別帶過來,留着給孩子們吃。如今食堂都讓人吃飽,這些零嘴沒必要吃。”
張春明聽了哈哈直笑,“我知道爹不貪嘴,可放在晚上餓了還能填肚子。這是小五給你們倆的。再說你還怕家裡孩子們沒吃的?自從小五搬縣城,小文他們幾個嘴上就沒見停過。我看了都不好意思。”
“好好跟他們夫妻倆處。我住你們家這麼久,看得出小五兩口子對你媳婦很尊重。他家五兄妹,表面都一樣親,可小五跟你媳婦最親。”
“嗯,我知道。”
張會計笑道:“老伴,你看這傻兒子還說知道。知道個屁!”說完,見他老兒子嘿嘿笑,也不反駁。
他接着說道:“如今小五都不插手他兩個哥哥家裡的事情了,你知道不?”
張春明點點頭,“聽我媳婦說過,我有點數。是我老丈人讓小五顧好自家就行。”
張會計向他招招手,低聲說道:“你老丈人是小部分原因。最大原因是老大媳婦得罪小五,他生氣他大嫂不把他爹孃放在眼裡。
小五這人怎麼說呢。誰得罪他,別惹急了,他都不會太在意。可有三個,不對,如今是四個人了他父母、他媳婦兒子,這四個人是他的底線。
我看他如今是想開了,覺得分家了各自一家,不好再插手。你看你老丈人他們兩口子戶口都在老二家裡。這遷戶口沒有他插手,就他二哥肯定辦不好。那爲啥獨獨遷到老二家裡你知道不?”
“老二不是在戶籍科嗎?順手的事。”
“傻兒子!要是這麼簡單,他們早就把我們老兩口戶口遷到你家裡了。爹跟你說的話,你別說出去。
我估計小五他們快要回京了。他擔心他爹孃不跟他們走,跟着老大過會受大嫂的氣。他就一刀下去把父母戶口口糧遷到老二家裡。
老二家裡老二說了算口糧誰也不敢剋扣到他爹孃頭上。
這樣一來,那往後誰敢給你老丈人氣受?小五就是離開縣城,還有院子留着給他爹孃住。他們老兩口有口糧,又有錢又有院子,日子過得不要太自在。”
張春明聽了不可置信地張着嘴看着他爹。有這麼邪乎?
“你看你娘都點頭了。你想想,你媳婦和你小姨子還有老二都住在一片。他家院子剛好在中間,他爹孃住在那,還有什麼比這安排更好?”
張春明聽了皺了皺眉頭,“用得了這麼麻煩嗎?往後我老丈人跟着他們回去就行了。既然不放心就跟着自己身邊得了。”
張會計白了他一眼,“你老丈人他們不會想兒子孫子?他這樣安排多好!你老丈人他們想去京城呆段時間就過去,想在老家就回來。他是真正孝順,都替父母想盡辦法了。張老二tmd真有福氣。”
張春明見他爹粗口都出來,頓時哈哈大笑,可隨即他心裡酸酸澀澀的,他讓他爹孃受苦了。
“哭喪着臉幹嗎?爹是羨慕他,可也沒覺得自己多差。我和你娘有你這老兒子也是福氣。我們不跟他比,跟別人比還不強的一百遍。老院都是我自己的,誰敢給我氣受?你回去好好照顧自己,別擔心爹孃。”
父子倆聊了會,張春明談起那天食堂裡張國慶提醒他的事。
張會計笑着搖搖頭。他兒子讀書讀傻了,幸好沒當官。
他細細的掰開事情分析給老兒子聽。告誡兒子以後少發言,多看看。古人常言一失足成千古恨,可一失言何嘗不是成千古恨。
事後,張會計目送老兒子離開,內心忐忑不安。他真擔心自己老兒子性子憨厚太正直。要是不需要在食堂吃飯,他有口糧,他真不願意回村。如今他真不願意看到兒媳婦們的假笑。
此時張會計絕對料不到,很快的一個選擇處於他眼前,回縣城還是待村裡?回縣城自己安心可拖累了孩子,不回縣城自己糟心可能填飽肚子。
選擇很難,更難的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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