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昺令龍船沿江緩行,鄂州城沿江修築,面江的方向正是城池的西部,在平湖門外,修築了一道攔江長堤,堤上遍栽楊柳。由於沿江沿湖的堤防,交通方便、地勢高爽,隨着堤防的增高、加寬以及質量的提高,堤防不僅成爲交通要道,甚至是民居所在,沿線聚居了爲數衆多的普通民衆可以說長堤與長街相伴,或者長堤即是長街,這種情形,在沿江城市也並不罕見。
城外江面寬闊,而鄂州城自古便是軍事重鎮,屯駐着重兵,所需糧草輜重皆需從長江水運輸入,所以修有港口,既供商船來往停泊,也供戰船出江演練,並建有迎來送往的館舍和稅亭。而趙昺發現此時的漢江下游呈現散流狀,主流大概是後世的漢陽龜山以南入長江,而夏口也不是今日武漢市的漢口,卻應在漢陽一帶。
“王猛,朕聽說武昌魚甚是美味,你遣船看江上的漁家可有收穫,去買些來嚐嚐鮮,切不要驚嚇到他們!”勘察完城西地形後,已經時至正午,趙昺下令泊船於江左水緩之處,忽然想起這裡當是盛產武昌魚之地,便讓其去買。
“是,陛下!”王猛答應一聲道,令一艘龍船脫離編隊去買魚。
“呵呵,陛下對下屬深厚,皆能視之爲友,難怪軍中上下皆稱陛下易於相處!”三人落座有人送上茶來,謝枋得笑笑道。
“呵呵,朕自幼便在軍中廝混,身邊的侍衛有的已經追隨多年,他們盡心盡責,不惜以性命相護,朕與他們早已形如兄弟一般,私下也便隨便了些!”趙昺有些不好意思地訕笑着道。
在這個時代由於特別重視禮儀,其實直呼其名是一種十分不不禮貌的行爲,而作爲現代人的趙昺初來乍到時很是出了幾回醜,好在那時年幼便遮掩過去了。不過漸漸的也明白了,在人際交往中,平輩之間,相互稱字,則認爲是有禮貌的表現。下對上,卑對尊寫信或呼喚時,可以稱字,但絕對不能稱名,尤其是君主或自己父母長輩的名,更是連提都不能提,否則就是“大不敬”或叫“大逆不道”。
名一般用作謙稱、卑稱,或上對下、長對少的稱呼。在多數情況下,提到對方或別人直呼其名,被認爲是一種冒犯。平輩之間,稱其字一般是在比較正式的場合,或對比較尊敬的人以及私交一般的人的稱呼,一般很正式。而對於自己的摯交好友是可以直呼其名的。你想想,你跟你最好的朋友是不是也很隨便,直呼綽號不用避諱?
趙昺和手下的衛士之間是上下級之間的關係,但是私下裡直呼其名也並無多大關係,可今天卻當着臣子的面直呼其名就顯得多有不妥。好在並無其他人在,他的解釋也算是合情合理,不過還是頗爲尷尬,讓人覺得自己不懂禮數,顯得輕浮。
“陛下,鄂州東城易守難攻,這城西和城南如何呢?”文天祥卻也沒想那麼多,指着几上的地圖言道。
“朕以爲城南不易於用兵。”趙昺的手指在城南劃了一下道。
“陛下,臣以爲城南長堤延袤達數裡之長,南北向的跨度至少五里以上,而敵軍多屯於城東偏北之地。城南防守相對薄弱,現又有水軍相助,正可在此破城。”文天祥卻反對道。
“朕剛剛看過,鄂州城南長堤內民居稠密,人口密度很大,與主城幾已合一。而居民以經商貿易者爲主,露天堆積大量竹木類貨物,極易發火災。南北向跨度雖大,可民居密佈難以展開兵力,水軍以火炮支援射程不夠,而火箭彈失準則會落入民宅則會引發大火,百姓難免會有大量傷亡,不利於我們日後穩定人心。”趙昺言道。
“陛下所言不虛。”謝枋得接過話言道,“據地方史載,淳熙四年十一月辛酉,鄂州南市火,暴風通夕,燔民舍千餘家;嘉泰四年八月壬辰,鄂州外南市火,燔五百餘家。而在另一場大火中,南市焚萬室,客舟皆燼,溺死千計!”
“光宗紹熙三年十二月甲辰,鄂州火,至於乙巳,燔民居八百家,市井樓簾無存者。由於鄂州地狹而人衆,故少葬埋之所,近城隙地,積骸重疊,多輿棺置其上,負土他處以掩之。貧無力者,或稍經時月,瀕於暴露,過者憫惻焉。乾道八年,有以其事言於諸司,於是相率捐庫錢付勝緣寺僧,治具焚瘞。先揭榜衢路,許血肉自陳,爲啓壙甃甓,舉而藏之,具書姓字於外。如無主名者,則爲歸依佛寶,一切火化,投餘骨於江。其數不可勝計。可見損失傷亡之慘重!”
“當年鄂州號稱十萬人家,四成在南城草市,可見不虛。”文天祥點點頭道,默認了陛下所說。
“那我軍只有從東破城了!”謝翱言道。
“四城相較,東城外便於排兵佈陣,但城壕寬十數丈,城邊卻只有不足三丈之地,即便渡過城壕,也難以立足,且攻擊之時火炮難以實施有效的支援。且敵軍隊大部屯於城東,便於增援,強攻之下難免傷亡慘重。卻也非是最佳地點。”趙昺言道。
“北城有湖環繞,難道陛下要效仿泉州之戰以水軍直接登城?”文天祥想了想道。
“鄂州不比泉州,此處屯兵近五萬,泉州只有兵萬餘,依靠吊廂輸送兵力上城速度太慢,在重兵攔截之下難以奪取立腳點,且湖邊水淺,又無潮水助漲,恐怕戰船難以靠近城邊。”趙昺想了想道。
“陛下不會是想從城西破城吧?”說了半天,四面城牆被小皇帝否決了三面,文天祥琢磨下問道。
“文相也以爲從城西破城可行?”趙昺聽了一臉興奮地道。
“啊?是吧!”文天祥聽了愣了下,心想就剩下城西,不是也是了,也只能含糊的迴應道。
“文相,朕是如此想的。西城之內是官署和各司衙門的駐地,從此處攻城可避免傷及百姓;另外城西城外的堤街不足一里,正在城上敵軍弓箭的射程之外,城內卻在火箭彈的覆蓋範圍之下,可以有效殺傷敵軍;此外長堤以我們的中型戰船平齊,可以趁敵躲避之際靠港登陸直取城門。”趙昺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陛下,臣並不精於軍事,但臣覺得可行。陽邏堡一戰,敵萬餘水軍尚未出戰皆被火箭彈盡殲,只怕他們早已被嚇破了膽,一旦實施火炮覆蓋,只怕爆炸聲一起便四處奔逃了。”文天祥點點頭道。
“呵呵,陛下是不是早在炮擊陽邏堡之時就已經想到了此節,以此震懾敵軍,欲不戰而勝啊!”謝枋得笑笑道。
“呵呵,當初卻有此意,但是當前尚不成熟,還需斟酌。”趙昺乾笑兩聲,搔搔頭皮道。
“陛下請言!”文天祥說道。
“一者現在尚不清楚西城倉廩位置。如今我們在這裡用兵數萬,物資皆需從各處轉運,不僅勞民傷財,且今年秋稅尚未完全入倉,錢糧吃緊。而鄂州歷來是長江中游物資週轉之地,敵總領所也設於此,此間必存有大量錢糧,雖不足用,卻也可以解燃眉之急;二者居於城西堤街的百姓雖少於城南,但是人口稠密,如何在攻城時避免損傷,還未有良策。”趙昺言道。
“陛下,鄂州官倉臣卻知曉。”謝枋得指指地圖言道,“鄂州週轉錢糧皆賴水運,因而官倉皆在城西子城,位於州衙周邊,太倉在南、正倉在西北山下,軍倉在南!”
“好,那我們在炮擊時極力避免落彈在這個範圍內。”趙昺用炭筆在城圖上子城偏西北中部畫了個圈道。
“陛下,我們可以採用射書的方式告知城內外的百姓,攻城在即,若想活命便迅速撤離。否則刀槍無眼,水火無情,死傷自負!”謝翱言道。
“嗯,不錯。但是我們也要告知百姓我們將在城南架設浮橋,撤圍放百姓離開,但只限兩日!”趙昺點點頭又伸出兩根手指補充道。
“陛下,如此一來恐怕敵軍會趁機逃出城去,或是藉機偷襲!”文天祥道。
“那些當官的跑了豈不正好,羣龍無首怎士氣低落,兵無戰心,反而有利於我們攻城,且他們要逃還能飛過大江去嗎!他們想作亂也不容易,我們開闢的通路可加強警戒,引導他們撤入指定區域,同時設崗盤查,有攜帶兵器者盡數拿下,反抗者當場格殺!”趙昺言道。
“臣以爲還可在陳東進行佯攻,以吸引敵注意力,助城西一戰而下!”文天祥言道。
“嗯,一正一奇,相互呼應,使敵難以摸清虛實!”趙昺贊同的點頭道。
“陛下,魚已經買到,如何吃法!”這時王猛進艙詢問道。
“買了多少?”趙昺卻先問道。
“陛下,江上的幾隻船上的盡數買了,足有六七百斤,那個幾個漁家樂得嘴都合不上了,只叫我們稍時還去買下!”王猛笑着回稟道。
“都是武昌魚嗎?”趙昺又問道。
“陛下,若是海中之物,屬下尚能識得,可江中的卻分不清楚,漁家卻說皆是武昌魚!”王猛苦着臉道。
“呵呵,朕也不識,權當武昌魚吃吧!”趙昺笑笑道,“朕聽聞這武昌魚清蒸最鮮,給我們蒸上兩條,餘下的是燉、是蒸,還是熬湯,全由你們自便。記住魚只要兩斤左右的,要將腮鱗和內臟去淨,打上花刀,塗上一層豬油,加上少許精鹽、紹酒、薑片、蔥絲、香菇即可,連盤放入蒸籠,在旺火上蒸一刻鐘即可!”
“是,陛下!”王猛施禮出艙吩咐火軍前去烹製。
“唉,這漁家最好是說了實話,否則咱們吃了也不知武昌魚是何滋味!”謝枋得輕嘆口氣笑道。
“誒,陛下金口玉言,權當武昌魚吃了,以後這魚便是此名了,誰敢說咱們未曾嘗過滋味啊!”謝翱卻言道。
“此話不能作數,朕可不能做那指鹿爲馬之事啊!”趙昺連忙擺手道,三個人聽了哈哈大笑。
說起來前世趙昺也曾吃過‘武昌魚’,但在那時候傢伙總比真貨多,像他這種只聞其名未曾相逢的憨貨只有被宰的份兒,真假全憑商家一張嘴。且其還會教你一通識別的方式,他還記得些說武昌魚屬於鯿魚一族,其形體側扁,頭小背隆,側看略呈斜方形,腹棱僅存於腹鰭基部到水門之間。
而武昌魚同宗兄弟長春鯿的腹棱長,三角魴體表沒有武昌魚特有的黑色條紋和正方形尾棲。若商家指鹿爲馬,這外行連腹棱是哪都分不清,又如何聽得出真假,也只能權當真的吃了。即便以後知曉了,礙於面子自己都不肯承認,也權當給自己個心理安慰了。
“陛下稍緩,臣想到了一個驗證真假的法子!”稍時魚已經蒸好,有侍衛送上並布上碗筷,還端上了一壺酒。聞着魚香撲鼻,趙昺便想動筷子,謝翱突然說道。
“哦,你有方法?”趙昺驚訝地道,嚥了口口水擡手讓其驗證。
“取碗清水來!”謝翱讓邊上的侍衛端上碗清水,只見他用箸子夾出一魚刺,扔進一鉢清水中,只見水中“咕噥”一聲冒出幾個個油花,再拈一條也是如此。
“這是真是假啊?”趙昺看不出所以然,催問道。
“是真!”謝翱看看衆人期待的目光笑笑道。
“這其中有何奧妙啊?”趙昺皺皺眉,又伸着脖子看看沉在碗底的兩根魚刺,依然難以相信僅憑一根扔到水裡的魚刺便能分辨出真假,這沒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