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雖沒有瞞着自己搞軍事改革,但是應節嚴沒有想到其會搞這麼大的陣仗,可以說顛覆了大宋沿襲三百年的傳統,並冒着得罪整個士林的風險提高武人的地位。?而他也知道小皇帝做事一向謹慎,此次甘冒這麼大的風險肯定是有其理由,因而想一探根源。
趙昺也不傻,當然明白老頭兒的畫外音,他知道自己要想搞軍改必須得到了幾位先生的支持,說服朝中的臣僚。更清楚他們當上自己師傅的那一天起就已經和他結成了共同體,可以所是自己最能信任和依仗的人,所以也沒打算瞞他們,進而說出自己的想法。
自行朝建立便處於四處漂泊的狀態,根本就沒有長遠的規劃。而趙昺同樣如此,也是見招拆招,一切所爲都是爲了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兒。當下接連擊敗了元軍幾次進攻,平定了俚亂,可以說已經在瓊州站穩了腳跟,那麼就不能東一錘子,西一棒槌的行事,而是要有一個長遠規劃。
‘復國’不用問是行朝的最高目標,一切工作都要圍繞此來做。可不光是趙昺,只怕所有人的都清楚若想復國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很可能需要十年、八年,甚至更長,也許許多人終其一生都難以重回汴梁。所以既然不能一口吃個胖子,那麼就要有個規劃,一步步的向目標挺進。
而復國的基礎一個是經濟基礎,強大的經濟能力是一切國家得以立足的根本,才能爲強大的軍力提供保證;另一個當然就是軍隊,這是實現計劃的根本力量,當前只有建立一支足夠強大的軍隊才能保住根據地,維護經濟的展,待積蓄足夠的力量後才能打出去。
趙昺當然也不想如此,若說反攻他明天就想打下大都,幹掉忽必烈,因爲他承載的壓力太大了,不僅是因爲自己只是趙氏子孫,他還是萬民之主。但是客觀規律不會因爲主觀的願望而被打破,他面對的是中國歷史上漢民族最強大的敵人,要想戰敗他們絕非易事,否則抗日戰爭也不會打了十多年,反觀那時的形勢都要比自己好百倍。倒是和灣灣差不多,但他們喊了幾十年****,結果到現在還是在喊而已。
當前行朝與蒙元相比,人口、地域、經濟這些方面不提,即便是軍隊自己也是難望其項背的,這幾仗自己能勝利,卻不能代表以後仍然能勝。因爲他的軍隊還存在着許多致命的缺點,若是不加改變,別說戰勝蒙元,不被人家吞併就不錯了。
先當前的宋軍除戰鬥力不如元軍外,在裝備上除了佔據部分優勢外,在常規兵器上還是處於落後狀態。現在除了箭矢這些消耗品外,盔甲器仗,甚至戰船大部分都是靠繳獲來維持,都作院更多的事情是修修補補,而不是製造。而火槍、火炮這些武器的產量還很低,且形成戰鬥力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另一方面宋軍官兵的素質也很成問題,當然趙昺不敢奢望他們有知識、有覺悟,而是士兵的身體素質和訓練都難以達到合格的標準。在帥府軍初建的時候,他就現分撥給自己的義勇和官軍行軍無力,而主要原因是他們處於半飢餓的狀態,這除了行朝一直處於顛沛的狀態外,還由於後勤、補給工作不良,難以籌措到足夠的軍糧,導致常常斷糧。
在面臨斷糧之虞的時候,趙昺也現其中半數以上的士兵體格羸弱,而且狀似白癡、不堪教練。而趙孟錦和劉洙曾不止一次向自己提出,抽調可堪訓練的士兵另組成軍,保證飲食集中訓練,其他的則歸各隊看管,當然也就談不上訓練,只承擔軍中雜役,在打仗的時候充當啦啦隊以壯聲勢。
在崖山時,趙昺現當初趙孟錦等人所提出的建議卻是普遍存在的現象,即便是作爲主力的淮軍同樣如此,而選出來所爲強兵也只能勉強吃飽的狀態,其他官兵只是餓不死而已。這也就是當他獵取鯨魚後,並將肉分給各軍後,立刻自己的處境便有所改觀的原因。
而當行朝遷瓊後,趙昺一直讓殿前禁軍進行整訓,其實是在養兵,每日好吃好喝的補充營養、恢復體力,訓練倒是處於次要地位。導致在前時的保衛戰之時,他也是不敢將他們放在一線,而是作爲預備隊使用,防止他們被一擊即潰,誤了大事。
再有大家都知道近現代軍隊的標準一般是指具有以熱兵器裝備的部隊、嚴格的軍紀和完善的後勤保障系統。而當下趙昺雖然努力保證官兵吃好、喝好,並制定了伙食標準和一系列的相關制度,但是仍然由於後勤、補給工作的不良,遂增加了士兵不少雜務,侵佔了訓練的時間。
據趙昺觀察和從統計報告中獲知,一般部隊因領取糧草、搬運、採樵和加工原糧等,每個月要佔用十天左右的時間,一個指揮的兵丁往往會撥出三分之一的人力經常性的在從事雜役工作。這導致許多入營的新兵難以得到充分的訓練,甚至連號令都分不清楚,這還只是在平日沒有戰事的情況下。
戰時雖有組織起的民夫協助輸送糧草,搬運軍資,不過這是在本土作戰的運輸距離短,又有地方政府協助的情況下,勉強能保證供應。而一旦出島作戰便困難重重,此次徵北軍就遇到了,文天祥多次在奏報中稱後勤不能適應軍事要求,一般百姓多會遠避。而舊政權已經潰散,新政權又難以建立,無法有效徵調民夫隨軍行動,導致軍隊運輸糧秣、物資等方面生諸多困難。使得繳獲的物資只能就地銷燬,或是任由百姓搬走,難以轉運回瓊。
所以趙昺在此次軍改中專門成立主管後勤的輜重軍司,以其建立起平時和戰事完善的後勤保障系統,使軍隊在任何條件下都能獲得基本的生活、訓練和作戰物資的補給。他甚至想着採用商業化運作,將一些工作轉包給一些有實力和能力的商家。
除了這些還有一個不能忽視,也無法忽視的問題。宋軍的一般士兵多爲農家子弟,他們溫順、有紀律、能吃苦耐勞、服從指揮,可塑性很強,只要經過嚴格的訓練和適當的激勵機制很快就能成爲一個合格的士兵,問題最大的反倒是軍官。
宋軍的從前的軍官補充和選拔系統業已隨着敗亡而消失殆盡,就拿自己一手組建的帥府軍來說,基層軍官都是以信任爲基礎,而非才能予以任命的,他們很多人前幾天還是拿着鋤頭種地的村民,或是鄉紳、地主,可當他們拿起刀槍之後變成了領兵上陣的軍將。
很多人都是在脛骨連番的整訓和短期的培訓班才掌握了基本的軍事技能和組織作戰的能力,誠然其中有些人具有一定的軍事基礎,或領兵的天賦,更多的只能在不斷的實戰和管理部隊中積累經驗,但這仍難以改變軍隊整體的頹勢。由己度人,其它各軍的情況即便好一些,趙昺覺得相差不會有太大的懸殊。
同樣中、高級軍官的素質也很堪憂,營以上指揮機關的業務極不健全。圖上作業與沙盤教育可以說完全沒有,指揮所與參謀業務的演習,更是完全忽略,既沒有具體的作業計劃,也沒有完備的作戰命令。所以軍隊一到作戰就莫名其妙的出問題,形成了官不若兵的怪象。
在各軍主官的幕僚中很多人都沒有軍事背景,而多是主官的私人。往往很重要的職務,交給一些落伍的軍官或不習軍事的文人來擔任。而軍事領導部門又沒有專門業務的訓練,那些參軍和參議不知道如何管理人事,計算輜重補給的消耗。至於些輔助部門中的官員更多是濫竽充數,甚至於管理物品檢查物品的常識都沒有。
此外,宋軍的指揮和協調系統紊亂,幾無章法。按照軍事指揮系統的程序,身爲皇帝的趙昺只要將命令下達給樞密院即可,但他卻不得不越級指揮,一些大的戰鬥,他不但要提前親自謀劃,起戰鬥時還得親自指揮,不僅越級指揮到各軍,甚至直接指令到營一級,特殊情況下自己還得親自披掛上陣。
正是由於趙昺事無鉅細親自過問,各部隊主官皆不敢自作主張,或爲了卸責,遇事均請示執行。結果是各級軍官即不敢違背,亦樂於奉行,導致前方將領欠缺自主作戰意識和機動應變能力。自己也落了個用兵如神,英明勇武的美名。但是他知道這是極不正常的,現在地狹兵少自己尚可顧及到,但是以後呢?
趙昺十分清楚當前的局勢,在自己連番取得水戰的勝利,徵北軍又掃蕩兩廣後,在忽必烈對安南和日本用兵的情況下,元軍不會再輕易對瓊州用兵,而會採取守勢。這樣就出現了一個難得的空白期,他就要利用這段時間完成軍隊的轉型,將積極防禦型的宋軍打造成一支攻擊型的軍隊。
但是雖都知道古今中外任何一支有力量的軍隊,都不能不教而戰;凡是有才幹的軍事家都懂得治軍先治校,先要培養、訓練軍事幹部和人才。而這次兵部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要建立軍校培養軍官,爲宋軍的戰略轉型打下基礎,達到增強戰鬥力的目的。
趙昺的計劃是利用兩年的時間對宋軍的基層軍官完成輪訓,提高其戰術指揮能力;中、高級軍官完成戰役組織和指揮及合成作戰的培訓;而對普通軍兵要進行愛國忠君和軍紀的教育同時,還有完成軍種的基本訓練,熟練掌握自己所屬兵種的武器,並加強與其它兵種的協同訓練。
然後再利用一年的時間有計劃的對部分軍隊進行擴編和換裝,打造起數支完全使用熱兵器作戰的軍團,然後開始進行局部反攻,展開以殲滅敵有生力量的一系列小型戰役,取得實戰經驗;兩年後完成所有主力軍的換裝,並展開各軍種的協同訓練,大軍團的戰役演練。伺機展開大反攻,全面起復國之戰……
應節嚴聽着小皇帝侃侃而談,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其師傅了,而是陛下的學生。其思路十分清晰,軍改的目的也極其明確,提出的方案也具有可操作性。而其中又多有自己從未聽說過的新穎的詞彙及獨特的見解,設置的部門也是極具針對性,使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顯然是費了番心思的。
再看看小皇帝的書案上擺放新軍訓練營的模型,邊上堆着新軍組建和培訓方案。而應節嚴僅從新軍軍營模型分佈圖上便可以看出其‘野心’不小,這片營地不僅面積廣大,且功能齊全,分有生活區、教學區和訓練區。僅演武場就有大小三個,涵蓋了步、騎、輜重、炮四個軍種所有專業,且配備了專用訓練區,營外還設有槍、炮靶場。
說是軍營,但應節嚴是老司機了,一眼就看穿了小皇帝的陰謀,這分明是一所其口中長長唸叨的武學。陛下這是在開辦武學受阻的情況下,以辦新軍爲名繞過了來自朝廷,準備自己單幹。培養新型軍事人才,以這些天子門生趁換裝之際取代現在各軍的中、下層軍官,進而打破軍中林立的山頭,將軍權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裡。
應節嚴細想之下覺得這孩子心機真是深不可測,像個高明的棋手不動聲色的落子,看似平淡無奇,其實每一步棋都是經過謀算的,佈下了驚天之局。但他還是隱隱有些擔心,小皇帝必定年紀尚小,難免心高氣傲,覺得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計中。可做事哪裡有一帆風順的,一旦實施受阻或是不順利就將會打擊其積極性,挫敗其銳氣,自己定要助陛下促成此事,哪怕得罪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