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有失察之罪,自請懲處!”王應麟安排好提訊之事後匆匆趕回,見面後先行施禮請罪道。
“王相不必多禮,事情還未查清緣由,再者汝日理萬機,難免有疏漏之處,不必自責!”趙昺擡手讓其免禮,安慰道。
“陛下,濠州出現大規模的逃民,臣竟然一無所知,以致驚了聖駕,實在是難逃失職之責!”王應麟再施禮,面帶愧色道。
“王相忙了半日,想也沒有用膳,就在此陪朕共用吧!”趙昺笑着擺擺手,要其不必忙着請罪,又留飯道。
“臣謝過陛下!”王應麟其實被這件突發的事情弄得有些惱火,並沒有感到飢餓,但稍一思索,覺得藉機向陛下解釋一二也是機會難得,便謝恩道。
“陛下,屬下告退了!”
“嗯,你親自走一趟,查明後速報朕知!”趙昺點點頭道。
“屬下遵諭,定不辱使命!”
由於小皇帝身邊常有侍衛陪伴,且他也並不識的每一個人,因此王應麟聽到其說話才注意到帳中這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他自北伐以來一直隨扈在陛下身邊,眼前的這個人也只見過幾次。其行事十分低調,有外人在場從不多言,以致他時常忽略掉其的存在,連其名姓都不知道。
不過王應麟也知道內府之中有人專司爲皇帝刺探民情,收集政情,但是這些人行蹤詭秘,少爲外人知曉。但是他對此類人心存厭惡,以爲他們行詭秘之事,非是正人君子所爲,因而也無心結交。現下聽了其與陛下的對話,猛然意識到此人可能就是其中之人。
如今在這敏感時期,其奉旨出去辦事,王應麟心中已有八分把握認爲他是爲濠州之事。但此時他心中卻少了厭惡之感,其此去能夠查明事情原委,也能夠還自己個公道,因此在其經過自己身邊點頭示意的時候,也拱拱手相送。
王應麟對於小皇帝行事也又多了幾分敬服,剛剛在獲知情況後雖然十分憤怒,卻也沒有偏聽偏信逃民的話,武斷的下旨處置濠州官員,而是重新遣人多方詢問,又遣人親赴事發地進行調查。這表明小皇帝行事已經越來越成熟,並沒有因爲一時的激憤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王相,偏帳用膳!”這時皇帝交待完畢事情,已經先行到後帳更衣,王德才過來相請道。
“謝過大官!”王應麟這才從愣神中醒過來,與其同到到偏帳之中。
偏帳並不大,兩盞燭燈就將帳內照的通明,裡邊已經點燃了驅趕蚊蟲的薰香,因爲炎熱帳簾已經撩起,四周只有垂下的帷幔,如此帳中並不顯得悶熱。地上已經將雜草清除乾淨,並鋪上毛氈隔潮,上邊又鋪上了層草蓆。在帳中又擺放了軟榻和矮几,邊上還放着幾本書冊,顯然是陛下批閱公文的臨時之所。
“王相,請稍候片刻!”王德將王應麟讓到矮几前坐下,並親手送上一杯茶。
“謝了!”王應麟坐下道。他知道陛下不喜約束,在人後皆十分隨便,也沒有那麼多的禮節,便安心席地而坐,頓覺得屁股下十分涼快,卻又非是那種如冰雪那種的陰冷,而是讓人感覺十分舒服,不禁用手摸了摸。
“王相,那是鋪的象牙席,若是覺得涼,小的給你拿個軟墊!”王德以爲其年老畏寒,關切地問道。
“不、不,這象牙席十分難得,吾過去只曾聽聞過,卻還是頭一次見。應該是御中之物吧?”王應麟擺手笑道。
“小的入宮已經三十多年了,也未曾在宮中見過,只是聽說高宗皇帝曾有過一塊。後來蒙元入侵,想是即便有,也已經散失了。回到臨安後,也曾有人提議重新制作進獻,陛下稱過於奢侈,又靡費人力而拒絕了。這一塊還是攻克揚州時,從鎮南王府中繳獲的。”王德回答道。
“哦,原來如此!”王應麟細看之下,果然牙席已經微微泛黃,多出有磨損的痕跡,大紅包邊處也有細微的破損,顯然是舊物。
而他也知道象牙席的製作不同於其他象牙製品,工序非常複雜,其中最難、最繁瑣的工序在於將象牙劈成厚薄寬窄均勻的薄片,再將象牙片磨製出潔白的光澤,再劈成絲,最後纔是編織。由於象牙料是有紋理的,而紋理是顧着象牙彎度長的,只有順着象牙紋理的走向,把象牙劈成篾絲狀纔不易折斷。
所以,要在順紋理的要求下將象牙鋸成片狀和絲狀,也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另外,這種加工方法非常費料,將象牙料劈成篾狀,再劈成絲狀,象牙材料的利用率不足一成,這也是象牙席名貴的原因。而以陛下的摳唆勁兒,自然不會願意浪費人力物力去做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
“陛下當時下旨將鎮南王府中繳獲之物送回臨安,小的檢點的時候發現這片牙席,而陛下自小就怕熱,便私自留下了,爲此還被陛下申飭了一番。”王德苦笑着解釋道。
“是啊,陛下向來節儉,堪爲萬民楷模,吾等都汗顏!”此時已有小黃門送上晚膳,也不過是一小盆涼麪,以一碗烹炒過的肉醬佐食,配上了些時令菜蔬和醃漬的醬菜,沒有酒,也沒有其它菜餚,也就比之小康人家精細些。說句不好聽的,還不如自己家中的飯食,王應麟不禁感嘆道。
“好香啊!”正當兩人說着話的功夫,趙昺轉進帳中,抽抽鼻子笑着道,“王相也餓了吧?夏日這些飯食最開胃,一定要多用些!”
“陛下,臣就不恭了!”王應麟也趕緊起身施禮,笑着道。
“夫子曰:食不言,寢不語。咱們吃飽了再說話,不用如此多禮!”趙昺讓其坐下,也笑着道。
王應麟有些哭笑不得,他以爲小皇帝詔自己陪着用膳有話要說,可當下不知是其真餓了,還是忘了剛纔的話,讓他不得不將準備好的話皆憋回了肚子。但他發現小皇帝可能是真餓了,侍奉的小黃門一碗接一碗的將拌好的面送上,直到吃了四碗才放下筷子。而他卻只堪堪勉強吃完了一碗,不過心中有事並不覺餓,也再吃不下,見陛下放下碗筷也趕緊放下了。
“王相,對饒州這位張知州可否瞭解?”用膳完畢,自有小黃門將碗碟收拾乾淨,又送上熱茶,王德知道二人有話要說,讓閒雜人等都退出偏帳。趙昺喝了口茶,問坐在對面的王應麟道。
“稟陛下,臣對其有所瞭解!”王應麟點點頭道,“知饒州事張頌,字敬儀,梧州人氏,曾在州學入讀,但是因爲蒙元入侵未能參加科舉。祥興五年與一衆士子南渡前往瓊州歸朝,參加科舉入仕,曾任萬州管民參軍,推官,因爲考評優異,轉任臨高縣丞、知縣。在收復江南後,隨朝回到江南,任連州通判。在選拔入淮官員中中選,任濠州知州。”
“哦,其曾是歸朝士子,科舉入仕自吏員做起,能夠幾年年做到通判,應該也是幹才,怎生能做出如此草率之事呢?”趙昺聽罷看向其皺皺眉道。
王應麟能夠如此清晰的說出張頌的履歷,趙昺覺得不是兩人有故舊,就是此人才幹出衆,或是其知道自己要問先行惡補了一番。但他並不相信王應麟會因此徇私,畢竟彼時朝中經歷數次整頓,貪腐之風已經被遏制,且其並非吏部官員,無權過問選拔官員之事。至於故舊,在瓊州那麼屁股大的地方,彼此相識也並不奇怪。
“臣也覺得奇怪。”王應麟也是不解地道,“以臣所知,張頌此人還是很有才幹的,擔任參軍之事對屬地民情不需開卷就能一一道來;擔任推官時,處理訟事也能秉公執法,從未出現過錯判之事;調任知縣後,無論是安置歸朝流民,還是促農開荒墾田都處理的井井有條,涉及俚民之事同樣能妥當處置,甚有民聲;回到江南後,亦能配合主官推行朝政,鎮壓反叛、安撫百姓、徵募兵丁、收稅籌糧都沒有出過紕漏。而此次在濠州卻違背朝廷法度,引發恐慌使大批百姓逃亡的事情,以其過去所爲難以讓人相信,臣以爲必是事出有因。”
“朕以爲就是事出有因,但是引發轄地百姓大批逃亡,其也難辭其咎。”趙昺已經聽出王應麟爲其開脫之意,但是即便過不在其,事實已經造成,不僅影響惡劣,且造成衆多的逃民傷亡。張頌作爲主官都要承擔責任,朝廷也必然要對其進行懲處,否則難以服衆,所以當下他就要定下調子,以免在查處中處處留情。
“陛下,臣明白,定然會公正處理此事,只是可惜了一個人才!”王應麟怎麼能看不出皇帝的態度,張頌這次無論對錯都是在劫難逃,不禁十分惋惜地道。
“所以事不宜遲,王相應立刻將其停職,召還京師等待處置,另行選派幹員前往濠州,安撫民心,挽回局面!”趙昺沉聲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