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不抵債。
這種事情，聶振邦卻也是能夠理解。像是紅星廠這種情況的，在全國各地，各種國有企業裡面，不在少數。
基本上，都是沒有能夠把握住市場經濟的脈搏。生產的產品，沒有銷路。越產越虧。越虧越深，最後，猶如一個無底洞一樣，源源不斷的資金投入進去，反而出現了更大程度的虧損。不但給當地政府帶來了巨大的財政壓力和包袱。也給社會穩定增加了不少的麻煩。
而且，這種企業，財務混亂，即便是改制，即便是企業出售，願意接手的也不多。如今的私營企業老闆們，也不是傻子。這種企業，不但麻煩多。而且一接手，要承擔不少債務。反而有可能拖累自身的發展。
頓了一下，聶振邦卻是詢問道：“關於倭資企業，出資一億元購買紅星廠的事情，這是怎麼一個情況？爲什麼紅星廠的職工會有如此巨大的反對意見？成棟同志能介紹一下麼？”
在聶振邦面前，呂成棟卻也不敢有什麼隱瞞。紅星廠的事情，已經鬧到了省政府，在來的路上，呂成棟就和湯炳權交流了一下意見。
聶省長初來乍到，既然遇到了這個事情，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否則的對，對聶省長的威信是一個打擊。
隨即點頭道：“省長，在市委做出了整體打包出售紅星廠的方案，並獲得了省委省政府的批准之後，我們也向全社會發出了招標信息。一共有三家企業來我們這邊進行了考察。其中兩家，在詳細的考察瞭解之後，退出了競爭，最後，東瀛三井化工公司表示了願意投資購買的意向。經過多輪談判。三井化工提出的條件是，出資現金一億人民幣。並承擔兩點五億的債務。接收紅星廠的全部資產，並且，投資方不負責原有職工的安排。另外，三井公司提出搬遷出市區。在開發區重新購買土地新建廠房。經過市委常委會的討論，最終，我們同意了這個方案。但是，由於紅星廠職工的反對激烈。爲了避免事態的惡化，這個事情就這麼拖了下來。”
沉默了一下，聶振邦也點頭道：“整體來說。從你們彙報的情況來看，天府市市委市政府的決定，還是正確的。紅星廠每年給天府市帶來了沉重的包袱。如今，雖然沒有獲得利益，但是，卻是甩掉了包袱。這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句話，卻是讓湯炳權和呂成棟的臉色有些難看，聶省長話裡有話，這是在諷刺天府市，爲了甩掉包袱，不顧羣衆的利益。
的確，從經濟賬面上來算，紅星廠不賣出去，每年，天府市要帶着包袱上陣。對天府市整體財政都是一個壓力。現在，如果賣出去，雖然還要承擔二點五億的債務，可是，總歸是輕裝上陣了。
可是，帳不是這麼算的。這麼賣的話，這個東瀛三井公司，不但沒有任何的虧損，反而還要賺一筆。這完全是趁火打劫的行爲。
湯炳權此時，也挪動了一下屁股，很是恭謙道：“省長，在某些問題上，我們天府市市委市政府，的確是犯了主觀主義錯誤。沒有考慮到紅星廠工人同志的利益。的確是顯得草率了一些。”
湯炳權這種自請處分的態度，讓聶振邦很是滿意，至少，湯炳權並沒有因爲自己是初來乍到就顯得自大。
這個時候，聶振邦也清楚，事情不能逼得太急了。過猶不及。有的時候，有的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在企業改制這種事情上，原本就是複雜多變。事情只能一步一步來。文火煮青蛙，這纔是正確的思路。
人都是這樣，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湯炳權放低姿態。如果自己認爲湯炳權這是怕了自己，那就大錯特錯了。湯炳權也是常委之一。如果自己那麼做，只能是讓湯炳權對自己不爽，從而，影響自己在巴蜀省工作的開展。
考慮了一下，聶振邦卻是擺手道：“炳權同志，你這可是妄自菲薄啊。在紅星廠的問題上，整體來說，企業體制改革，這是正確的。但是，在工作的開展上，我認爲，還是操之過急了一點。”
看到兩人一副傾耳恭聽的樣子，聶振邦也清楚，不表現一點能力，恐怕是不能說服這兩人的。
都不是三歲孩子，固然你是省長不假，可是，不說出一個子醜寅卯，別人是不會信服的。
“首先，紅星廠的優勢，你們沒有把握住。也沒有利用起來。從而讓倭資企業佔了主動和先機。”
聶振邦笑着道：“二位，我們來分析一下紅星廠的優勢。其實，紅星廠退休和在職職工加起來，近四千人，這並不可怕。紅星廠本身，六百多畝土地。又是處在了天府市三環之內，按照天府市的掛牌地價。這六百畝土地的價值，最低也超過了一點五億。如果，自己開發的話，按照紅星廠周邊的房價，至少可以創造兩億以上的利潤。這是一個優勢。第二個優勢，最近幾年，紅星廠投入了接近兩億的技改資金，大部分的設備，都是目前的主流設備。這方面，折舊之後，也能夠有一點五億左右的價值。”
聶振邦的話語，讓兩人都點了點頭，對於聶振邦的估算，很是認同，兩人也有些佩服，不愧是國內年輕的經濟學家。這麼一看，就能夠估算個八九不離十。
“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說，這三點五億的資本，就已經和三井公司的出資相平衡了。這還是保守估計。實際數據，恐怕還會更多。按照開發區工業用地的價格，一百畝的廠房土地，只需要花費四千萬。再加上三井公司承擔的二點五億債務，是由市委市政府擔保，分五年償還，也就是說，三井公司，在這一次收購過程之中，不但沒有任何的損失。反而是大賺特賺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聶振邦也有些沮喪，國內，不少地方政府的官員，只看到了包袱，卻沒有考慮其他，逆向思維一下，民營資本以及外資真有這麼傻，做虧本的買賣麼？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悲哀。
頓了一下，聶振邦卻是總結道：“在我看來，任何企業，之所以虧損，主要的原因，是銷路的問題，或者，沒有找準拳頭產品，或者，沒有打開銷售渠道，這都是可以調整和糾正的。如今，考慮到紅星廠的職工情緒。我的建議是，暫時停止和倭資企業的接觸，拒絕倭資。從紅星廠自身想辦法。”
這句話，卻是讓湯炳權和呂成棟都愣了一下，這種思路，之前，天府市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考慮到操作的複雜性，還沒有提出來，就被否決了。
兩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湯炳權開口道：“省長，自身想辦法？您的意思是，股份制改造？”
聶振邦點了點頭，隨即道：“紅星廠的職工，我沒有太多的接觸，不過，從今天這兩位職工代表的心情來看，這些人對紅星廠是有感情的。如今的局面，主要還是廠子的包袱太重了。人浮於事，吃閒飯的人多了。通過股份制改造。刪除大部分的閒人。拍賣紅星廠現有的土地。所得資金，一部分用於償還貸款。另外一部分，用於退休職工的社保金繳納。將退休職工全部納入社保體系。爲工廠減輕負擔。一部分，用於新廠建設。土地上，市委市政府可以採取先行劃撥的方式。這樣一來。紅星廠成爲了集體股份制公司之後。爲了適應市場經濟的需要。既然敢吃這個螃蟹，肯定就有能人能夠帶活紅星廠。這樣的對，紅星廠的職工滿意了，你們天府市市委市政府也不需要承擔這一筆貸款。雙贏共利。”
最後，聶振邦卻是總結道：“當然了，這不過是我的一個初步設想。真正操作起來，問題肯定會有不少，紅星廠有沒有職工站出來帶這個頭，這也是一個疑問。我覺得，可以一試。什麼時候，我陪同你們一起，去紅星廠實地看一看，召開一個現場辦公會，聽取一下紅星廠職工的意見。”
對於聶振邦的話語，兩人雖然還有疑惑。可是對於聶振邦的這個方案，兩人還是有一些佩服的。仔細考慮起來，的確是有着很強的操作性。
湯炳權此刻也點頭道：“省長，俗話說，聞名不如見面。這一次，省長的這一番話語，讓我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我代表紅星廠的全體職工，先感謝省長對紅星廠的關注和重視。我也熱忱的歡迎省長蒞臨紅星廠視察指導工作。”
此刻，湯炳權的這番話，卻是發自肺腑的。固然，紅星廠是隸屬天府市管轄，可是，聶振邦這種經濟能手能夠參與，湯炳權也是樂見其成。從聶振邦的作風來看，是不屑於搶這點功勞的。
聶振邦也笑着道：“炳權書記，我看這樣吧，三天之後，星期五，上午，在紅星廠召開一個天府市現場辦公會，我到時候過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