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雲擡手指了指那個人。
姜淑蘭順着他的手看過去，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是咱爹，他們在那兒看人下棋呢。”
“……”沈凌雲臉一紅，眼神有些愧疚之色。
娶了人家閨女，卻連老岳父都不認識，他怕也是頭一個了。
“那個……我只見過咱爹兩三次，沒記住，你別多意。”第一次是來娶親的時候，那麼遠的路，上半夜就從家裡出發，到了這裡天也才矇矇亮，他根本都看不清人長什麼樣。
第二次來是三朝回門，那一次倒是多看了幾眼，結果一隔就是三十年不見，那點淡淡的記憶早就忘了。
姜淑蘭看着他愧疚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沒事啦，以後見多了就……反正隔得遠也不常見，難得來一次你跟着我叫就沒事了。”
他要上班，她也要忙自己的事情，哪有的那麼多時間回孃家？
可是心裡卻有點兒微妙，上輩子，沈凌雲應該就是記不住她爹孃的樣子的吧。
今天他進門，還跟他娘說了不少話，上輩子他來了就往椅子上一坐，別人問一句答一句，能一個字決不兩個字，態度還冷冷淡淡的，一來二去，她媽就知道他不喜歡她了。
再後來，媽就不問了，只一個勁的抓着她教訓，指責她不討人喜歡，活該被人冷着……
再後來，爹，娘相繼沒了，兄弟姐妹們各有各的家庭，各有各的難處，也就越來越少來往了……
“傻子，我這上班不是還有禮拜天，現在咱也有自行車了，一天一來回都夠夠的，你要是想來，我陪你來就是了。”
說着，伸手在她的鼻樑上颳了刮，再順手捋了捋她眉宇之間的褶子，戲謔道。
“你去幫媽下面條順便說說話吧，我去那邊看看他們下棋去！”
說着也不給姜淑蘭反對的機會，雙手插在褲兜裡，步履輕盈的走掉了。
姜淑蘭張了張嘴，嘆了口氣，老實轉身進了屋。
“你怎麼又回來了？不是讓你帶凌雲到處轉轉嗎？”
姜淑蘭聳了聳肩，走到了竈門口，替薑母挽起柴火來。
“他說要去看他們下棋，爹也在，讓我來給你幫忙。”
姜淑蘭說着話的時候，眼神都不敢去看薑母，那模樣弄得薑母一陣莫名其妙的。
“你幹什麼不看着我說話，又偷偷那眼睛瞄我啊？這些我有教你嗎？”
“啊？沒……媽，你不生我氣嗎？”她剛剛不想進來，就是怕捱罵啊。
她媽厲害着呢，當着沈凌雲的面從來不罵她，可是背過身就各種教訓，她真是從骨子裡怕了。
薑母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
“我有病啊大過年的生氣，你這孩子怎麼了？什麼時候得了這疑神疑鬼的毛病了？”
這下子輪到姜淑蘭震驚了，“我……我剛剛讓凌雲一個人揹着背篼，媽你不覺得我太懶了嗎？還有……剛剛他牽我手，我一開始忘了掙開……”
薑母聽着姜淑蘭瑟瑟縮縮的話，愣了一會兒，然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手一擡，像是要打下來，姜淑蘭都嚇得眯起了眼。
誰知那一巴掌卻輕輕的落在了她的肩頭上。
“你這丫頭腦子怕是壞掉了吧？你是我生的，凌雲心疼你，照顧你，我生哪門子的氣？吃飽了撐的嗎？還有，他是你男人，牽你一下不是正常？別說只有我看見，就是外人見了，那也不怕，他是你男人，你是他媳婦，他又不是你偷來的男人，怕什麼？”
姜淑蘭眼珠子都瞪圓了。
“可是上輩子你明明不是這樣的……”
姜淑蘭忍不住小聲的囁嚅了兩句，薑母沒聽清，眉頭一皺，嗓門打開。
“你說什麼？”
姜淑蘭急忙搖了搖頭，“沒，沒什麼，我還以爲你會生氣呢。你不生氣就好了，過來的湯是不是開了？媽，我餓了，你快去丟麪條吧。”
薑母靜心一聽，鍋裡的動靜確實小了，就轉身忙活去了。
姜淑蘭往竈孔裡添了一把柴，低下頭，雙手捧着下巴開始沉思起來。
上輩子，她怕是完全想岔了。
她媽老是罵她根本就是因爲沈凌雲今天沒陪他回來，而且那時候她還懷着利民，正是吐得昏天暗地最危險的時候，她媽是氣沈家讓她一個孕婦走那麼遠路回門呢。
所以她媽嫌棄她不爭氣，找着藉口罵她，原意應該是想敲打她，誰知道她理解錯了她媽的意思，當成了她媽不喜歡她，甚至嫌棄她……
今天沈凌雲不但一起來了，還對她體貼備至，甚至在她面前對她很親密，作爲一個當媽的人，她媽看到她幸福了，心裡就高興了，自然就開了笑臉。
“啊……”
想明白了自己過去到底有多蠢，姜淑蘭忍不住把頭朝着腿間一埋，用力的尖叫了一聲。
那刺耳的尖叫，嚇得薑母手一抖，剛剛拿起的鍋蓋砰的一聲落了地，恰好砸在了薑母的大腳趾上。
“啊！”
薑母悶哼叫了一聲，蹲下了身去。
姜淑蘭反被她又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媽，媽你怎麼了？”
薑母用手捂着鞋尖，嘴脣緊抿，憋了好長一口氣，直到腳上的劇痛稍微緩和一些了，才鬆開了嘟緊的脣瓣，搖了搖頭。
“沒事兒，砸了一下，一會兒就好了。你呢？好好的你叫喚什麼，嚇了我一跳。”
姜淑蘭愣了一下，看着薑母眼角悄然多起來的皺紋，再一想起上輩子薑母死後除了她任何人都合不上的眼，眼眶忽然間酸澀起來，大顆大顆的眼淚順着臉頰就滾了下來。
再也壓抑不住心內的激動，雙手一張，一把抱住了蹲着薑母，嚶嚶哭了起來。
“媽……對不起，這麼幾年都沒回來看你和我爹。”
對不起，讓您爲我操心了一輩子，臨死都不瞑目。
我還以爲，還以爲你是不待見我，是嫌棄我，我真是不孝！
你那明明就是放心不下我，牽掛我，我卻……我卻誤會了你，一輩子遠離你，我真是笨，笨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