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陡然生出一番凜冽,子時的鐘聲迴盪在清冷的夜色之中,令一切顯得幽冥而深冷。
高懸在空的宮燈又被寒風熄滅了一部分,容華殿內的榮華之色也因此而所剩無幾。而在這明明滅滅之間,一襲黑影猝然出現在殿門之前,衣衫隨風擺動,透着凌寒徹骨,深沉的的夜幕爲他陪襯,調遣分配,主宰縱橫。
“阿墨……”
處於下首的素珍猛然回頭,一顆充滿驚恐的心陡然得到了安定。話語未落,一隻冰冷的手便覆上了她的雙眸,而那熟悉的冷香亦是環繞在她周遭。手中緊握的匕首終於落在地上,一切終於塵埃落定,不再被擔驚受怕所困擾。
“別看,別怕,有我在。”
耳邊傳來低沉的聲音,充斥着蠱惑,亦夾雜着撫慰。素珍的眼眶不由一陣潮熱,呼吸急促不迭。任由清淚滑下臉頰,而後再無顧忌。
她承認,她剛剛卻是不甚冷靜,心中驚懼不安,若不是一直給自己製造一個莫須有的意念支撐着,只怕此刻自己非要暈過去不可。
兩世爲人,她都是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目睹這刀光劍影的血腥場景。刀刃刺入皮肉,血花噴濺而出,活生生的性命就在自己眼前沒了氣息,一切都夾雜着瘋狂的色澤。
雖然她從不畏懼血腥,但如今這番場景的血肉氣息卻讓她有種想要嘔吐的衝動,以至於此刻仍在口鼻之間作祟,令她渾身到下都充斥着不舒坦。
“珍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怎麼嘴脣都沒了血色?”
身子陡然被旋轉,擋在眼睛之上的手掌便被拿開,而後,姬墨謙那關切的面容亦出現在素珍的眼前,令她有種目眩神迷的感覺。
“我沒事。不過你怎麼過來了,身子可有難受的地方?”
素珍搖頭道,關於先前的記憶不由充斥在腦海之中,令她陡然間變了神色。連忙伸手去查探他,然而卻被黏膩的潮溼沾染了雙手,待她低頭一瞧,赫赫的鮮紅令她心驚。
“這不是我的,你不必擔心。”
姬墨謙低聲告知,眼中寒芒一閃而過,徑自投向不遠處被鉗制在暗衛手中的尉甘和雷凌風,但很快便重新回落到素珍的面容之上,繼續對她說道:
“桑老先生也進宮來了,稍後便會趕到。有他老人家坐鎮,我自是不會出什麼問題。你且和如槿到一旁等我,我稍稍料理一番,便和你一道回家,娘和樂天都已經過來了。”
“你說什麼?你說的是我娘和樂天都來了?現在在哪,在王府裡嗎?”
素珍瞠目結舌,本就已經不堪一擊的心房此刻又遭逢衝擊,腦中思緒混亂,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姬墨謙注視着眼前這一臉懵然的女子,而後輕輕撫摸她的臉頰,心中不由涌起一抹喟嘆。
“不是你娘,是我們的娘。想必你已經拿到了賜婚旨意,自此之後,你我便是名正言順,形同一體。你可是要好生適應這一點的,因爲我已經開始適應了。”
“你……我……”
素珍臉上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以至於面頰之上竟燃起絲絲灼熱。一時間竟也想不起來要問對方怎會知曉了,不過他向來神通廣大,知道了卻也不足爲奇。
“王爺,王爺!您讓老朽好追啊……”
就在這時,桑孺攙扶着幾近散架的桑禪走進了大殿,滄桑的聲音在大殿之中盤桓不休。
“師父,阿桑!”
素珍聽到桑禪的呼喊,立時便對着他打招呼。桑禪亦是對她揮手,腳下步伐不由上前。
姬墨謙眼神之中掠過一抹不悅,徑自側過頭去看那加快步伐的桑禪。桑禪心中一凜,而後對着墨謙點頭,動作幾不可聞,隨即便繼續朝這邊而來,面色恢復如常。
“如槿,且好生照料着。”
姬墨謙對着不遠處掛彩狼狽卻挺直背脊的如槿說道,隨即便再次握了握素珍的手,隨之大步上前。素珍眼神之中掠過一抹暗芒,而後在他走上高臺之時細細觀察着他,秀眉微微蹙起。
“阿珍,不必看了。王爺的情況非常不好,那身前的血固然有旁人的,但絕大多數都是他自己的。剛剛已經昏死過一次,不然也不會這麼晚纔來這邊。”
桑禪走到她身邊,看着她的眼神,心中不由涌起一抹糾結,但最終還是選擇坦白告知,毫無隱瞞。
他這個徒弟,心如明鏡,只怕就是他不說她亦是能察覺到事情的真相究竟趨於哪一方。用那些拙劣的謊言來矇騙於她,無疑不是對她的一番侮辱。
“在府中,您給我的那些藥根本就沒起到作用,是不是?他在我走後,便也入了宮,是這樣嗎?師父,您是夥同他一起欺騙徒兒嗎?”
素珍詢問道,眼中的視線銳利十足,令所注視之人根本無從遁形。桑禪苦笑連連,卻也慶幸自己剛剛決策的英明,於是繼續沿用此策,話語之中仍是坦誠布公:
“老朽絕無此意,無論是給你的藥或是應允你對於王爺的照料,都是千真萬確。因爲以老朽之見,以王爺如此的情緒狀況當屬沉睡最爲妥當。
但是論起智謀,論起先見之明,老朽都不如王爺,自然便成了如今這番狀況。阿珍自可明斷。”
“我明白了,師父,是徒兒關心則亂,誤會師父了。”
素珍說道,而後向着桑禪行之一禮。只見她微微側目,赫然看到那頂着雷凌珊面容的司空青鸞癡癡望着姬墨謙,心中分外地不痛快,但也正是因爲這番側目,令她陡然生出一個念頭,而後準備着手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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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臺之上,氣氛躍動着肅殺之氣,血腥之氣更加濃濁。
姬墨謙信步而上,渾身到下涌動着凌冽的逼人氣息。只見他停在臣子跪拜的地域,而後雙膝跪地,對着龍座之上面如青灰的轅帝行禮,口中話語鏗鏘有力:
“臣弟謝皇兄賜婚美意。救駕來遲,萬望恕罪!”
“皇弟不必多禮,若不是你及時相助,只怕朕此刻也就駕鶴西去了。”
服下解藥的轅帝尚在恢復,但是話語出口,亦不再伴隨着氣喘吁吁,但卻也因此而添了幾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