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霓這一晚留宿的度假山莊,在公園裡,在酒店的天台上,晚上可以看到湖水冒着白煙,像在霧裡。
姚想翻身下牀,看到旁邊的表,寫着半夜兩點,這天葉霓沒有收他房間的電話,他卻不知道要不要給林赫打,輾轉反側,竟然完全睡不着。
他拿了大衣,披上,心裡很煩,推開門走出來,葉霓住在隔壁,維多利亞時期連體房屋的樣式,半連體的別墅,左右共用一個涼臺。
他向前走了幾步,冷風裹着他,天色發藍,墨藍色沒有星光。又一低頭,嚇一跳,“你怎麼坐在這裡?”
躺椅背對着門,根本沒發現坐的有人。
葉霓安靜地躺在躺椅上,正望着天。被他的驚呼吵到,葉霓看向他,動也不動地說,“我曾經有過一位冥想的師傅,他說人通過冥想……可以找到生命的答案。”
“冥想要注意姿勢。”姚想示意她姿勢完全不對。
葉霓收回目光,轉去看天,慢聲慢氣地說:“我又沒有在冥想,只是在思考,自己這兩年都做了些什麼?”
和以前竟然完全一模一樣,還是25歲都沒有男朋友。
姚想猛然醒神,走到她身邊,從他的角度看,坐着的人眉眼出奇細緻,那眉,那睫毛,彷彿都凝着無邊輕柔,他輕聲說:“生日快樂。”
葉霓嗯了一聲。
等了一會,還是不見她多說話,姚想說,“我應該是第一個和你說生日快樂的人吧。”葉霓這會沒有帶,不過想來開機後,裡面會有很多短信飛來。
卻聽葉霓說:“原來我坐了這麼久,竟然真的想不出,自己這兩年都在忙什麼。”她扶着椅子站起來,說:“我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夜風吹的她大衣衣角飄起,碰在姚想的手上,姚想抿着嘴,忍着心跳,好像空氣裡都有葉霓身上淡淡的香氣,他一動不動,等着葉霓從身邊離去。聽到玻璃門關上,他猛然呼出一口氣。
左右看看,夜色深沉。背後是敞亮的燈火,葉霓的背影在玻璃門後,看到就不想挪開視線,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猛然轉開臉,強迫自己不去看。
海景城,他不能再留下了。
他站起來,進了自己房間,拿起電話,訂了張最快離開海景城去歐洲的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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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赫坐在家中,此時他這裡比任何一處都熱鬧。
長辮子傭人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四周都是林赫的人,tony靠在旁邊的桌子上,面前有手提電腦。他說:“家裡有監控,你要是還不承認,我們就報警處理。”
林赫看向旁邊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那男人留着時尚感很強的髮型,下巴有鬍子,也修的整齊,是他家安保方面的負責人小鄧。如果不是請客,一般這人也是在林赫公司,平時林家也就留一個值班的。
林夫人忽然摔了,只是出於程序,他們檢查了一下監控之前錄下的內容。可是這一檢查不得了,竟然檢查出來,林夫人喝的一杯水裡被人下了藥。
小鄧說:“開始我們的人以爲林夫人需要吃維生素,可一想又不對,哪裡有這樣吃藥的。才發現劉姐。”
林赫說:“給常所長打電話,交給警方處理。”tony轉身就出去打電話。
“林先生——”那叫劉姐的傭人一下急了,她知道家裡有監控,可是沒想到躲到死角也能被發現。沒人會提醒她,那監控從仇迅事件之後都換了更先進的。
她是來打工的,工作單位安裝什麼安保系統也沒義務詳細告訴她們。
林赫看着她,表情充滿失望,“你現在說什麼也沒用了。你的機會沒了,現在想說我也不想聽。”
y已經打了電話進來,對林赫說:“15分鐘人就能過來。”
劉姐一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我不知道對方是誰呀,他們就是威脅我。我也沒辦法。”
“他們是幾個人?”小鄧問。
劉姐說:“肯定好幾個吧,我不知道,找我的就是一個,他讓我選要錢,還是丟我女兒的命。我怎麼敢選。而且他說,只是讓給林夫人吃一顆降壓藥。我一想,降壓藥又吃不死人。”
“對方有沒有說爲什麼要這樣做?”
“說了!”劉姐看向林赫說:“對方就要想辦法把林先生留在家裡,今天他還打電話給我,要我在醫院再給夫人吃一次藥。我都沒幹。”她說到這裡,嚎啕大哭起來,“我這是招誰惹誰了,誰不知道在林家幹活好。還不是林先生自己在外頭惹了仇人。我一個打工的,就一個女兒,林先生……要是別人用林夫人威脅你,你想想自己怎麼辦?”說完她哭的更淒厲。
林赫皺眉,示意這裡交給tony。
他往樓上走,小鄧跟上,倆人來到書房。小鄧說:“也差不多是這情況,我一發現不對就開始查了。不止劉姐,連別人也都查的清楚。只有她有問題。應該只是吃了一顆降壓藥。”
林赫擡手,揉着眉頭,他兩天沒有睡了,“聯繫她的人在什麼地方見面的,想辦法弄到那人的樣子。還有通過電話號碼也查一查。”
“會是海景城的人還是外頭人?”小鄧打量着林赫的表情。
林赫說:“目的是要我在家。你想想還能有誰?”
小鄧說:“不會吧,難道是因爲葉小姐的事情,有人不想你去找她?”
林赫掃到書桌上葉霓的照片,她從後面摟着他的脖子,一臉頑皮親暱,他心裡難受的不行。
小鄧思量了一會,說道:“莊先生這一年,真是越來越極端了。上次網上的事情咱們查出來,就已經給他留了情面。沒想到這次竟然連這事情也能做出來。”
林赫又想到還有淨水設備的事情,三年的佈局,莊殊曾經留着後手,大概是想一把害的他離開海景城。以前只覺得這人抄襲他們公司的創意,跟風項目很討厭,現在看來,這種堪稱行業敗類了!
小鄧說:“其實多數人讓着莊先生,也是顧忌他家裡。但用到給人下藥這種手段,那就太過分了。”
林赫說:“去查,一定要查到最後的人。到時候前賬後賬一起和他算。”他說完,彎腰打開最下面的抽屜,拿出一個文件袋,足有一寸厚,轉眼又拿出來一個,再一個。
三個文件袋堪稱壯觀。
手按在那文件夾上,林赫說:“你明早坐早機,親自把這些東西,送到喬書記那裡去。”
“那這裡呢?”小鄧問,“這些文件要是重要,不如先掃描一下,你打電話給喬書記,郵件發給他一份。”
林赫說:“放心吧,我一早也和他提過,但是他們做事也得等時機。當初莊殊強壓着四府的耕地,變成荒地,他們就已經注意了。只是不知道莊殊後面幫忙的是什麼人。後來被葉霓誤打誤撞,已經順藤摸瓜,莊殊他爸背後的整條線,估計現在上面已經摸的差不多都清楚了。”
小鄧連忙伸手接過,如釋重負,開玩笑說:“葉小姐真的是您的福星。從她出現之後,莊先生的破綻越來越多。以前真看不出這人的本來面目。”
林赫沒有接話,其實應該是,從葉霓出現之後,莊殊是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因爲只有葉霓,才能令人,輕易忘了自己,方寸大亂。
他的視線轉到窗外,又是一夜了,今晚,是葉霓25歲的生日,他想到自己25歲的生日,在葉霓家樓下待了一夜,這次更糟……他想隔着樓遙想,都無法完成。
遙想……姚想……
兩天,他竟然都沒有給自己想辦法來個消息。
這兄弟……
林赫已經不敢再多想。
門上響起敲門聲,小鄧去開了門,tony在外頭說,“隊上的人快到了,剛打了電話來。”
小鄧轉頭,看林赫已經走了過來。
三個人一起往樓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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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在停車場外停下,車門打開,姚想從車上下來,葉霓跟着下來。
倆人來到停車場三樓,葉霓上了車,調整了一下倒後鏡,繫上安全帶,把車開出來,直接開進旁邊一個洗車的地方。
水珠打在玻璃上,大刷子嘩嘩從車頂上過,她拿出來,把姚想的遞過去,“委屈你了。”
姚想接過電話,開了機,還是滿格的電,“你還給我充電了?”
“順手。”葉霓說。
姚想:“……”其實他真的覺得葉霓一個人也可以活的很生猛。
“滴滴滴滴”一串短信爭先恐後涌進來,葉霓的也是,倆人的如同比賽,看誰的叫的歡。
林赫的短信,葉霓羣刪了,看也沒看。
其他的短信,都是工作上的。
車從自動洗車處出來的時候,忽然電話響起,她看到名字,用車載藍牙接了電話,一邊開車往公司去。
“葉霓呀……”對面的人語氣熟悉,帶着長輩對晚輩說話的熟稔。
葉霓笑着說:“鍾主席,您吃早餐了嗎,這麼早,不會是想約我吃早餐吧?”
“吃什麼早餐。你的電話怎麼關機了兩天,兩天都關機!”他的語氣好像十分無法理解,又有些責備,“你知道美國的那個淨水公司,他們的人過來了,今天有接待的酒會。”
姚想立刻看向葉霓。
葉霓臉上的笑容消失掉,她說:“嗯,您說。”
“就在會展中心,你和林赫也不知道怎麼了。一個說不出席,另一個電話一直關機。這事情老早我就和你約過。你和林赫無論如何得來一位,如果兩位都不出席,我這臉上可不好看。”
葉霓說:“這淨水設備林氏不要了。林赫自然不會出席。”
“不要了?”鍾主席語氣意外。
姚想看向前方,有些人嘴上說林赫,但在外人面前還是忍不住先維護,這個葉霓……但這鐘主席,在海景城商界的號召力最大,葉霓是無論如何要給面子的。
就聽鍾主席說:“那你過來吧。你們第三方質保的公司只要在,以後總得和這家打交道。這家公司中殊也有股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葉霓說:“知道一點。”她把車在路口拐了方向,向着會展中心方向去。
就聽鍾主席說:“林赫不來,是不是因爲這公司有中殊的股份呀。”他在電話對面笑起來,“兩年前林氏和中殊競爭激烈。這兩年你們一起合作做生意,我都快忘了以前他們的事。”
葉霓說:“林氏是因爲已經不想把淨水概念用到房地產裡,從有了第三方質保公司之後,我們的樓盤質量已經有穩定的保證,不需要新型概念支持了。”
“這樣呀……”鍾主席說,“那你過來吧,大家都已經到了。你無論如何要出席,這是外事辦出面的活動,我也得給面子。海景城有頭臉的人都來了。你不出席,我就去你們公司抓人了。”
葉霓笑着說道:“您叫我,我當然得出席。已經在路上了。”
鍾主席連說:“好,好,今天還有航展會,你過來,可以給你們公司順便訂一架飛機。”他說完笑着掛了電話。
電話關了。正好遇上紅燈。
葉霓在紅燈停下,姚想還沒說話,葉霓轉頭驚訝地說:“我的天呀,我給了他們一天半的時間,他們竟然不止什麼都沒幹,還讓那女人風光被政府接待?”
姚想:“……原來你故意消失了一天多,不是躲清靜。而是給他們時間去處理那女人?”
葉霓緩出一口氣,淡聲說道:“第三方質保公司當初是他們四個,用我們公司的名字註冊的。我們五個算是合夥人。現在雖然忙的有別的,可是在工程質檢這部分,大家依舊是合夥的關係。因爲只有我們綁在一起,才能約束其他承建商。作爲合夥人,我願意給他們時間去處理自己的問題。”
燈變了,她向前駛去,車輪捲起路上飄過的樹葉,落葉被卷的飛起,又飄的好遠,一直飄,一直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