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正廳裡頭, 三個外村高中生, 正在對爐子建在哪, 進行激烈討論。
聽到院子裡的動靜, 想到今天是公社裡來人, 他們忙放下手裡的高爐圖紙,趕緊走出來瞅瞅。
腳還沒有踏出屋子, 他們就聽到何首麗的抱怨話語。
“這房子修的不錯, 這屋檐竟然是龍頭鳳尾式, 倒像是以前大地主家的, 院裡雞鴨有,土狗惡,看來張隊長村民們,還是挺富有的!”
在先頭,張隊長以及其他幾家幾戶裡頭,何首麗果然沒看到多少東西, 跟碧水村那幾家比起來,真的是少多,似乎這村子確實窮。
如今找到能夠懟人的藉口, 她也就氣急敗壞唸叨出聲。
聽這抱怨,易隊長第一次皺眉, 他可是親自拜訪過白老爺子家的。
不等易隊長他們反駁,屋裡頭已經出來一清亮年輕的女聲諷刺道:
“這位大嬸是誰呢!咋說話的呢,這小地主的帽子可不是胡亂往人身上扣的,我看你這手上的銀戒面兒首飾, 這地主家的人,還指不定是誰呢!”
之前,李嬌紅實在是住不慣張隊長家,哪怕有張隊長倆口子和稀泥,她仍舊時不時就跟白奶奶鬧點兒小矛盾。
於是,前幾日,她腆着面子,收拾東西,跟受傷的崔玉濤一起,住到白老爺子家裡,住處與伙食都上了一個檔次。
對着白老爺子夫婦,她心裡頭也着實很感激,自然看不慣有人,在這裡大放惡言,且她還是個憋不住話的青年人。
張隊長扶額長嘆。
得,又一姑奶奶出來了!
不過,她這次的話,倒是唯一一次誰說到人心窩窩裡頭。
只要是碧山村的人都覺得大快人心。
何首麗氣的火冒三丈,還找不到合適話來反駁,她打算一回去,就把這些事‘清清楚楚’告訴大隊長。
比如,‘高中生技術人員,碧山村,碧水村,碧土村’的事兒。
易隊長瞥她一眼,便知她心裡頭想法,心裡一番計較,然後嚴肅批評道:
“這位青年女同志說的對,這地主的帽子可不是隨意往人身上扣的。”
“白老爺子可是當過兵的老戰士,他還是救死扶傷的好大夫,很多軍人都的虧他精湛的醫術,容不得別人半點誣陷。何同志,你應該道歉,不然,我會向公社反應此事。”
何首麗臉色漲的通紅,心裡頭不是滋味,但道歉話語從牙齒裡頭擠出來。
崔玉濤跟李勇峰互視一眼,忙帶着笑意,禮貌地跟他們打招呼。
兩波人簡單招呼一下,高中生們繼續討論,監督員們開始幹正事。
白家後院子有一個小菜園子,面積不大,但裡面密密麻麻的種滿許多常見的蔬菜,碧綠的青菜、憨態的冬瓜、圓圓的大頭菜、還有蘿蔔、小蔥、小白菜等。
牆邊還有用木頭搭的簡易架子,上面爬滿了綠油油的青藤,掛着芸豆、缸豆、絲瓜等。
張隊長笑着對易隊長講:
“咱們村裡的大食堂要是建立了,白老太太是食堂炊事員負責人,等這些菜成熟了,直接送到食堂就好。”
畢竟,沒成熟的蔬菜,他們要是拔了,豈不是浪費糧食嗎?
葉家院子裡的半塊菜地:……只有苗苗們,不會被拔了吧?
有了之前的當衆挨批,何首麗只能把到嘴的反駁,嚥下去,憋屈的難受。
一行人把屋裡頭的糧食牲口們,統統都弄出去,張隊長偷偷鬆了口氣。
白家的大房子,建國前,還真是小地主家某個下人的。老倆口年紀大了,那些糧食都是張隊長倆口子,半夜三更來白家,偷偷摸摸幫忙藏起來的。
剛走出門口。
“張隊長好,二嬸好,叔叔們好,嬸嬸們好!”
四個小屁娃,在三個村頭村尾,都快速轉了一圈後,最後終於,在正確的時間裡,來到白老爺子家。
葉二嬸瞪大眼睛,驚訝道:
“思丫頭,曉丫頭,甜妹兒,大海寶,你們四個咋倒處亂跑哩!出啥事了?”
萬一被這個嚴肅的婦女連長何啥麗,抓到錯誤,這咋整?要知道,連張隊長家裡頭的牀底下,她都豁出去面子,爬進去過。
張隊長看一眼何首麗,板着面孔,對着娃娃們厲聲喝道:“皮猴兒們,你們不知道不能在村裡頭,胡亂走動嗎?小心被我打屁股!”
“對不起,我們錯了!”
甜妹兒乾脆利落道歉。
然後,她才笑着道:
“村裡頭所有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們,都擔心監督叔叔嬸嬸們餓了,讓我們來問一下,今天該怎麼做飯呢!”
“這奶娃娃嘴巴真甜!”
易隊長忍不住出聲讚了兩句。
他掃一眼其他丫頭們,尤其在虎頭虎腦的大海寶身上停留兩秒,最後點頭道:
“碧山村丫頭們水靈,娃娃們機靈,果然是個好地方。”
張隊長扯扯甜妹兒的沖天辮子,對她吩咐,“這吃飯的事啊,就交給你們白奶奶,全權負責。”
有了白老爺子在,肯定不會出岔子。
**
等甜妹兒他們回去的時候,未到村口處,就能聽到大肥豬淒厲的慘叫聲,原來是碧水村殺豬了!
“哇哇哇!殺豬好,過年妙,家家戶戶肥肉泡!”
待其他兩個村的負責人,去倉庫取東西的時候,三個村的娃娃們,都圍着碧水村的殺豬匠與大肥豬,蹦蹦跳跳。
這年頭,殺豬匠絕對是專業的,這也是個技術活兒。碧水村殺豬的是一位光膀子的高大壯漢,人稱老豬。
他把一塊黑色的油麻布鋪在地上,然後在地上放一又長又寬的板凳,將那頭大肥豬按倒在板凳上,再在豬脖子下,放一個接血的大木盆子。
“咔咔嚓嚓——”
老豬這時拿出一把鋒利的尖刀,晃了晃,手中的尖刀和磨刀杆發出刺激的聲音。
看熱鬧的人羣裡,由於甜妹兒短腿,她是被哥哥抱着的。
人羣裡傳來的‘唯一一頭成年母豬’、‘這豬可接近一百五十斤’、‘本來準備過年殺豬’之類的消息。
甜妹兒歪歪頭問道:
“哥,這還沒過年,他們就殺豬,那過年吃啥哩?”
葉安誠嘀咕道:
“到時候,其他豬就長大了!”
刷——
白影閃過,尖刀一下子,就扎進了豬脖子裡。
然後只見老豬的手,隨便上下晃兩下,只見,那鮮紅的豬血,沿着傷口,嘩啦啦往下面的大木盆子裡滴。
旁邊兩個皮膚黝黑的壯漢,立馬上前幫忙按住豬,把它牢牢地固定在凳子上。
對着一盆熱騰騰的豬血,圍觀的羣衆,竟不自覺吞嚥口水。
聽着被殺豬的尖叫,甜妹兒捂着小耳朵。
直到豬不在掙扎後,老豬拿出準備好的一大堆稻草,往豬身上堆。
因爲做飯比較着急,他不準備用‘死豬不怕開水燙’,而是採取一種更需要技術的活火燒退豬毛的辦法。
茲茲茲——
烤豬肉的香味突然傳了出來。
甜妹兒也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啥時候,她才能從靑山裡頭,逮住一頭肥野豬出來?
燒完之後,老豬端着盆水直接趁熱,往黑乎乎的豬皮上衝去,然後開始邊衝邊刮毛。每一刀下去,黑乎乎皮不見了,露出被燒成了淡黃色的豬皮,還散發着誘人的肉香。
等豬全刮下去,全身都是均勻的淡黃色。
這邊,碧水村殺豬殺得鬧哄哄。
那頭,碧山村的大老爺們,已用大石塊在大壩壩裡頭,砌出兩口臨時竈臺,在搬出來兩口大鐵鍋,架上去。
一口鍋直徑約一米,比較深,是用來主食的;另一口稍小又淺,但直徑也有六十公分左右,是炒菜的。
掌廚的是白老太太。
在戶外做這麼多人吃的大鍋飯,看似十分簡單,跟平常燒火做飯差不多,不過是放大份量。
但實際上,只有做過大場面紅白喜事的熟手,才趕挑戰這負責的活計。
否則夾生、稀軟、焦糊……各種情況都會發生,那就是浪費糧食。哪怕是廚藝高手葉媽媽王紅霞,也只能打打下手。
碧山村這地,還流行着一個習俗,紅白喜事做大鍋飯,要是沒煮熟,夾生,那可是一種不祥的預兆。
因此,做大鍋飯絕對是個技術活,有講究一點的人家,還會花大價錢,去其他村專門辦紅白喜事的人。
但今天事情着急,三個村子裡只能自己小心翼翼動手。
但是——
“紅霞,去拿些乾柴!”
“要得!”
“桂花,去井裡頭多打些清水。”
“好嘍!”
“招娣,把簸箕鐵鏟筲箕菜刀拿來!”
“得嘞!”
……
在白老太太的柔聲安排下,碧山村村裡頭所有婦女、漢子們,皆帶着激動喜悅的心情,做自個兒的事情,忙中有序。
由大傢伙輕鬆的神情,與有條不紊的動作,再對比一下其他兩個村子,就可以看出,白老太太,是隱藏的一位做大鍋飯的高手。
刷——
火焰燃燒起來!
“白嬸婆,咱們村咋不殺豬呢?”
有人帶着饞意,望了一眼不遠處,碧山村的地盤,不解問道。
回答她的是,在一旁幫老伴的白老爺子,他曬然一笑道:“碧水村比我們富多了,他們村子裡上交的糧——要是咱們也殺豬,這家裡頭上交的糧——咱們今日吃白花花的大米飯,已經……”
話說半邊,幾乎家家戶戶都藏糧的村人們,立馬對着白家老倆口歉意一笑,心裡頭不滿的情緒,瞬間被壓下去。
在場氣氛熱鬧愉悅,唯獨主廚白老太太,以及煮飯協助的幫手們,心裡頭緊張得很。
葉爸爸拿着大鐵楸的手在不停顫抖着。
觀摩完殺豬過程、並全部記在心裡的甜妹兒,來到大鐵鍋旁邊,看着高大魁梧的葉爸爸,拍手大叫:“爸爸,加油,你是最厲害的!”
鍋裡的水沸騰後,葉奶奶拿起大筲箕裡淘好的白米,將它們放入鐵鍋。
“開始!”
用猛火煮沸的同時,深呼吸一口氣的葉爸爸,拿着大鐵楸在鐵鍋裡,不停攪拌,直到鍋裡的米湯變成乳白色粘稠狀。
葉媽媽與白老爺子,立馬把火調成中火。
直到鍋裡一粒粒白米,膨脹至半透明軟狀。
這時——
“劉奶奶,咱村的米糊啦!”
作者有話要說: 長長長葉子,咿呀咿呀呦~
***
葉子家鄉,現在也有紅白喜事的大鍋飯,就是在一個院子裡,擺上很多很多桌,一餐流水席這種,小孩子偷偷摸摸吃三次,噗哈哈哈——
做這種大鍋飯的一定要是專業人員,請他們現在市場價是幾千吧?
葉子最愛吃一道菜“酒米飯”,還有這種大鍋飯煮出來的鍋巴,以及好喝的米湯——,其他菜倒是其次。
以前,沒有給份子錢的小葉子,扯着大人們的褲角,去蹭辦喜事的飯菜——葉子太后以爲我丟了,找了我整整四個小時!
被揍得爽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