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年開始,在父親的外務大臣幕僚團隊裡擔任秘書官,算是正式從政了吧,資歷還非常淺薄。”
在唐煥面前,安倍晉三顯得很是謙卑,畢恭畢敬地把他引導到了小此木彥三郎、安倍晉太郎、竹下登那裡。
自民黨內派系林立,這三個人就分屬於不同的小團體:小此木彥三郎是渡邊派;安倍晉太郎是清和政策研究會,該派閥始於其岳父前日本首相岸信介的派別;竹下登則自成派系。
在日本這個島國意識明顯、本能排外的地方混,不知道實權人物的跟腳可不行。唐煥熟練而不失矜持地和他們寒暄起來,其它財團的代表也紛紛瞅準機會過來混個臉熟,好掛個號。
別看這些政壇要人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但在唐煥眼裡毫無光環可言,蓋因對方都從自己這裡拿到了好處,彼此的關係實際而清晰的很。
說起來,金權政治是日本政壇的另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特色了,最近一次的大丑聞要數“洛克希德事件”。
雖然是美國首屈一指的飛機制造公司和軍火供應商,但在波音747和麥道DC-10的激烈競爭下,洛克希德公司的商用寬體噴氣式客機業務進展的並不順利,其研發的L-1011三星式客機面臨着銷售不振的窘境。
時值全日空採購飛機,並選中了麥道的DC-10客機。爲了從競爭對手那裡搶來訂單,洛克希德公司向當時的日本首相田中角榮塞了5億日元現金,同時也打理了其他重要的政客。進而迫使全日空修改訂單。購買了洛克希德公司的L-1011三星式客機。
本來這種習以爲常、心照不宣的金權內幕。在日本政壇遮遮掩掩地就對付過去了,更加沒有立場而言的外人也懶得關心這種爛事。
但不要忘了,美國大財團做的是全球的生意,利益格局着眼於世界。洛克希德公司用小手段讓競爭對手出局,自然引來對方的報復。
結果此事一經揭發,洛克希德公司董事長DanielHaughton——丹尼爾.霍夫頓和總裁CarlKotchian——卡爾.科奇恩便相繼引咎辭職,L-1011三星式客機的訂單也隨之大量流失,總損失可能超過了10億美元。
本來洛克希德公司需要售出最少500架L-1011三星式客機。才能收回成本,但在這個事件的影響下,洛克希德公司於1981年宣佈,在結束第250架飛機生產後關閉其生產線,而最後一架L-1011三星式客機的交付時間就是今年。
由於這個商業上的慘痛失敗,洛克希德公司更是徹底退出了民用航空市場。
日本這邊,也免不了發生一場政壇大地震。田中角榮最後被違反外國貿易管理法和受_賄的罪名起訴,和其他數位官員鋃鐺入獄。
就在去年10月12日,歷經7年審判和數百次的開庭後,法院認定田中角榮違犯外匯法、受託受_賄。判處其四年徒刑,罰金5億日元。
不過。大人物自然會有應對方法,何況田中角榮這種影響力深遠的政壇大佬。繳納2億日元保釋金取保候審的他,隨即組織了強大的律師團隊上訴,從多個角度爲自己進行辯護。
因此,去年的這個判決,只是一場新戰鬥的開始。
日本實行的是四級三審制,因此,在原本時空裡,經過二審,再到三審,拖到了1995年,日本最高法院才作出終審判決,依法駁回田中角榮二審上訴,維持原判。而那時,田中角榮已然駕鶴西遊將近兩年了。
在唐煥看來,田中角榮之所以能夠在這場官司當中一拖再拖,很大原因受益於日本政客長期以來養成的精明習慣,不見光的事情都可以推到秘書、司機之類的身邊工作人員身上,事不可解的時候就丟卒保帥、死無對證,以此做爲緩衝,讓更多的勢力進場救駕。
從另一方面來講,洛克希德公司疏通關係,雖然找到了門路,但手段實在談不上高明,送禮也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你怎麼能直眉楞眼地送現金,給人抓住小辮子呢。
唐煥在日本的利益訴求,也免不了找門路,卻自認爲做得大道無形。
現階段在日本送禮不流行現金了,而是股票,畢竟日本的經濟在進入黃金時代嘛,而唐煥更進一步,送的是股票上升的投資機會。
有時候遇到那些文化修養確實有兩把刷子的政客,就把他的墨寶送入拍賣場。
凡此種種,向目標輸送利益的花樣實在數不勝數。對面這三個笑容滿臉的老頭子,就不動聲色地拿到了好處。
觥籌交錯當中,唐煥的目光找到安倍晉三,然後舉杯說道:“安倍,我們來喝杯酒。”
安倍晉三一臉爲難地說道:“唐先生,對不起,我不善飲酒。”
“廢話,我知道你丫的喝不了酒。”唐煥心裡暗笑一下,嘴上則勸道:“小酌一杯,舒經活血,有益身心。”
“混蛋,唐桑給你敬酒,你還猶豫什麼。”安倍晉太郎見兒子這麼慫,有點生氣了,“早就跟你說了,男人怎麼能不鍛鍊着喝酒呢。”
“外相閣下,不要動怒,既然安倍真的不能飲酒,那就算了。”唐煥連忙勸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無非就是我感覺有點遺憾罷了。”
安倍晉三連忙說道:“唐先生一片盛情,我怎麼能不識擡舉呢。”
和安倍晉三對飲了一杯後,唐煥顯得很高興,又舉起了酒杯,“安倍系出名門。家學淵源。來日前途不可限量。以後我們要多加走動。”
見首富先生結交的意思這麼明顯,安倍晉三哪敢不給面子,於是硬着頭皮又喝下了第二杯。大家都是一個文化傳統圈子裡的,他已經預料到了,對方很可能還要和自己喝第三杯。
果不其然,唐煥興致盎然地再次舉起了酒杯,“沒想到今天一下車就遇到了安倍,幸甚!來。我們共飲第三杯。”
豁出去的安倍晉三,強忍着不適,閉着眼睛,一仰脖,喝掉了第三杯。
讓安倍晉三聊以安慰的是,其他人送給這份豪邁一片掌聲,父親安倍晉太郎以孺子可教的口吻誇獎道,“呦西呦西。”
這輪看起來十分歡快的對飲過後,宴會上的話題就開始轉入了正題。
上面頭暈眼花、下面翻江倒海的安倍晉三,強撐了一陣子。最終趁着大家不注意,踉蹌着直奔衛生間而去。
注意到安倍晉三的狼狽後。唐煥暗自一笑,隨即把心思轉到了這幫老奸巨猾的日本人所遊說的提議上來。
原來,面對美國半導體行業越來越強烈的反彈,日本半導體廠商和負責貿易摩擦談判的相關機構,把腦筋打到了唐煥這個世界最大存儲器採購商的頭上,希望彼此達成一個私下交易,即讓他在國際貿易當中做一下手腳,在表面數字上減少美國方面進口日本半導體供貨商的存儲器,好讓美國這個領域的貿易逆差不至於那麼難看,而日本方面開出的好處,則是更低的存儲器出廠價。
“這幫唯利是圖的孫子,是打算讓我扛雷啊。”飛快地計算利益得失後,唐煥得出了這個結論。
洛克希德公司在美國夠份量不?可它的手撈過界後,還不是被逼着灰溜溜地徹底退出了民用航空市場。
目前美國那邊掙扎在生死線上的半導體廠商,正在結成聯盟,給聯邦政_府施加壓力,反制日本同行。自己要是真的被收買了的話,紙裡包不住火,沒準哪一天暴露出來後,就成了一個大丑聞。
想到此處後,唐煥在衆人矚目當中,緩緩開口道:“這個提議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雙贏方案。不過,我這個人一向對規則有一種敬畏之心,我還不敢得罪美國那邊爲數衆多、嗷嗷待哺的同行們。”
見唐煥說得如此坦誠,幾個牽頭推動這件事的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想道:“狗屁的敬畏之心,這是嫌棄我們開出的價碼還不夠高啊。”
將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的唐煥,不等他們開口,做了一個手勢,繼續說道:“其實,我也幫各位想到了一個解決之道。你們不如把一部分產能向外轉移,比如放到寶島、中國大陸。到時候,日本對美國的貿易順差,不就可以分流掉一部分麼。”
聽到這個主意,與會的日本半導體廠商代表們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承蒙各位盛情邀請,我在這裡不妨披露幾個消息。”唐煥提高聲音,開始鏗鏘有力地爆料。
“首先就是,方圓電腦公司將會於明年推出完全32位架構的個人電腦,以及全新的操作系統。”
“到時候,方圓個人電腦所用主存儲器的基本容量需求,將會從目前的256KB,提升4倍至1MB,主流配置更是會從512KB增加到2MB左右。”
“至於更高端的工作站、服務器等產品,主存儲器的容量同樣會倍升。”
“以方圓電腦公司僅個人電腦就年銷售量200萬臺以上的能力,將會對存儲器市場產生怎樣的拉動效應,各位應該可想而知。”
“其次,在完全32位個人電腦平臺來臨之際,今年將會是哲儒產品線的一個重要里程碑。所有16位軟件要升級到功能更強大的版本,其對存儲器的需求拉動效應,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會在下半年顯示出來。”
“存儲器市場只會越做越大,各位既然爲日美貿易摩擦所煩惱,不如將產能轉移到附近地區,在分流貿易順差的同時,還能明顯降低成本,何樂而不爲呢。”
唐煥的一席話確實讓很多人動了心思,當即拋出了各自的疑問,“唐先生,聽說你在中國大陸就有工廠,利益有保障麼?”
“中國大陸現在開放了很多經濟特區,投資條件極爲優厚,我確實因此得到了不少實惠。”唐煥微微一笑,“至於所謂的保障,就要依靠外相等等國務大臣幫各位去了解了。”
由於從1970年開始,日本政_府的外交政策開始向中國大陸靠攏,和寶島的官方關係日趨冷淡,加上寶島格局有限,因此日本的商人們相較而言,對中國大陸更感興趣。
不過唐煥只想做到引路這一步,可不想去背書,中日政治層面的關係即使在1980年代也非常複雜。水太深,他摻合不起。
大家在宴會上把話說到這一步就可以告一段落了,至於是否繼續引唐煥上鉤,日本商界要等下一次機會了。
接下來,唐煥準備和小此木彥三郎、安倍晉太郎、竹下登三人享受一下日本的茶道,以便在相對隱私的地方,談一些不便公開討論的話題,這也是他來參加本次宴會的最大目的。
……
在進茶室之前,唐煥去了一趟衛生間,恰好看到臉色蒼白的安倍晉三在洗手池那裡乾嘔。
“安倍,身體不舒服麼?”心中好笑的唐煥隨口問了一句。
安倍晉三也不敢說自己是被唐煥的那三杯酒灌得痛不欲生,只好含糊地回答,“是,胃腸不太舒服。”
“胃一定要養啊。”唐煥做出很關心的樣子,從口袋裡拿出一聯健胃消食片遞了過去,“不如吃兩粒這個,效果很好。”
“這……”安倍晉三面露古怪之色地看着藍色的健胃消食片,猶豫着沒接。
“怎麼了?”唐煥問了一句後,做恍然大悟狀,“你不是把這個東西誤會成了萬艾可吧,這是健胃消食片。”
見唐煥取了一片放在嘴裡,大口嚼碎,嚥了下去,安倍晉三臊了一個大紅臉,連忙接過健胃消食片,掩飾着尷尬,打趣道:“這可是好東西,不但能養胃,還可以打掩護用。嘿嘿嘿……”
“安倍聰穎過人,實乃大才。”唐煥挑了一下大拇指,然後補充道:“既然安倍喜歡這種健胃消食片,明天我讓助理送過去幾盒,它目前剛在美國上市,日本這邊很難見到影子。”
“多謝,多謝……”安倍晉三眉開眼笑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