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是什麼樣的地方?
是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是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裡人;是悔教夫婿覓封侯。曾經顧芊芊曾千方百計地想讓姜寒銘去建功立業,如今,她卻只盼着他能夠在太平盛世里長樂無憂。
“寒銘,你實在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要說不配,也該是我配不上你纔是。”顧芊芊盈淚在睫,語帶哽咽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幸運,能夠有你這麼一個夫君。”
顧芊芊有時候都在想,若是重生之後沒有佔據這具身體借屍還魂,沒有遇見姜寒銘,她現在又會是什麼樣?
只怕會淪爲仇恨的工具,滿心滿眼都是復仇,最後變得和前世的謝蓉蓉一樣的瘋狂,一個爲恨不顧一切,一個爲愛不顧一切,可愛恨本來就在一念之間,最後的結局只怕是殊途同歸——生於執念,死於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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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老天爺是可憐她前世所遇非人,所以才把姜寒銘帶到她的身邊,讓她餘生不會孤寂。
她只希望他能長伴身側,天下興衰與她又有何干?
姜寒銘聞言輕輕地將她摟在懷裡,道:“芊芊,我不想成爲你的負累。”今後無論是謀算天下,還是迴歸田園,他都想讓她過上富足安樂的生活,而不是去受苦,他們這一家的前程,需要他親自去掙。
顧芊芊聽清了姜寒銘話語裡的堅定,她從姜寒銘懷裡擡起頭,正好姜寒銘也在這時低下了頭,兩人就這樣對視了一刻,顧芊芊纔開口道:“我有一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寒銘,不是爲了我,也不是爲了這個家,僅僅是爲了你自己,你是真心想要隨王爺出征嗎?”
姜寒銘怔了怔,但很快又重新笑了起來,道:“是,我跟在王爺身邊多日,很嚮往王爺所講的那些戰場崢嶸歲月,保家衛國本來就是男兒的責任,我也希望能夠讓一身武藝能夠有施展的地方。”
媳婦是不希望他爲了她勉強自己吧,可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願的,又能有什麼委屈呢?王爺曾說,媳婦這一生註定不凡,那麼刀山火海他都得有能力去闖才行。
姜寒銘想起了王爺,他知道王爺是有意想要栽培提拔他,那他也不能辜負了王爺的心意,沙場以人頭記軍功,他怎樣也要掙一個副將的位份才行。
顧芊芊垂下了頭,如果從軍出征是姜寒銘自己的心之所向,那她也不能爲一己之私將姜寒銘禁錮在自己身邊,這樣他只會一事無成,焉知他多年以後不會埋怨自己誤了他的前程,男兒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而不是每天都圍着婦人打轉。
只是……漢州那個地方,前世到她死時,戰火依舊如火如荼,只怕沒個三五年姜寒銘是回不來的。那兒簡直就是人間的修羅場,兩方都是大周的將士,卻在那兒殺紅了眼,能活着回來的人寥寥無幾,哪怕是缺胳膊斷腿都算是比較幸運的了。
若是,若是寒銘再也回不
來了……顧芊芊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寒銘,你先讓我想想,今晚之前別忙着答覆王爺,好嗎?”顧芊芊現在心很亂,她需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姜寒銘目光溫軟地看着顧芊芊點了點頭,眼底全是包容之色,其實這一次,無論媳婦同不同意,他都已經打定主意要隨王爺去軍中,無關男兒雄心壯志,他也不想離開媳婦去那麼遠的地方,但爲了以後,他必須狠下心來。
顧芊芊恍恍惚惚地回到了佛堂,被丫鬟告知楚老夫人已經回了正房,顧芊芊遂又去了正房,還未進門,就看見楚孜然撩簾而出。
楚孜然看見顧芊芊,也微笑示意道:“母親身體疲憊,已經睡下了,我要去軍營一趟,中午回不來,你記得要準時喚老夫人起來吃飯。”
顧芊芊應下,側身站在一側,送楚孜然離開。
誰知楚孜然走了一兩步又停了下來道:“等今晚我回來,你來上院一趟,我有些事要交代你。”
“是。”顧芊芊擡頭看了楚孜然一眼,福了福身道。楚孜然一走,王府裡就只剩老夫人一人,他又怎麼放心得下?想必是有什麼事要交代給她。
顧芊芊送走楚孜然,輕手輕腳地回了楚老夫人的屋子,撩開牀帳,探頭往裡面一看,這才發現老夫人確實睡着了,只是眉頭緊鎖,臉上淚痕斑斑。
如果說顧芊芊之前還體會不到楚老夫人的感情,那現在可以說是感同身受。都是身邊最親近的人要奔赴那生死未知的戰場,連楚老夫人都無法坦然承受,她卻連楚老夫人一半的剛強都沒有。
顧芊芊打開香爐,將裡面燃着的水寒香弄滅,楚老夫人年紀大了,睡着的時候燃着香反而容易睡不着。
之後顧芊芊便坐在腳踏上,抱着雙臂將頭埋在膝蓋間,看不清她的神色。
房間裡安靜得只剩下呼吸的聲音。
離開之前,她沒有錯看姜寒銘眼底的執着,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去了吧。
素來軟弱,對他人言聽計從的人,一旦決定要去做什麼事,那是絕對不會輕易妥協的。
更何況,姜寒銘現在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在姜家村裡那個的唯唯諾諾的男人了,他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有了自己的打算,而她也不能事事都替他拿主意。
顧芊芊想起他站在廊下的身影,隱隱約約已經有了一分堅毅在裡面。
“不……老爺……孜然……我兒……不……”牀帳裡傳來一聲斷斷續續地呻吟,顧芊芊回過神來,連忙撩起帳子,就見楚老夫人眼珠亂轉,眼皮子卻緊緊地閉着,額上佈滿了冷汗,嘴裡艱難地吐出一些詞來,腦袋不住地在枕上左右晃着,像是要擺脫什麼似的。
看這情況,像是做了惡夢,被魘住了。顧芊芊連忙將手附在楚老夫人額頭上,拿帕子擦着楚老夫人額上的汗,輕輕喚着:“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
楚老
夫人不知是不是聽到了顧芊芊的呼喚,猛然睜開了眼,一把攥住顧芊芊拿着帕子的手,不住地喘息着。
“老夫人您醒了,是不是做什麼惡夢了,老夫人您沒事吧?”顧芊芊有些擔心地看着楚老夫人。
楚老夫人眼睛依舊瞪得大大地望着虛空,似乎對顧芊芊的關心置若罔聞,她把顧芊芊的手抓得很緊,保養得很細膩的手背上青筋畢露,修剪得很整齊的指甲都快掐進顧芊芊的肉裡。
顧芊芊只覺得手背上有些疼,但她卻不敢動一下,一雙眼睛依舊注視着楚老夫人,看楚老夫人的情況,似是在睡夢裡被嚇着了,要不要喚人進來請大夫來診一診脈?
好在楚老夫人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等她從那種悲痛欲絕中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正緊緊地扣着顧芊芊的手。
楚老夫人連忙把手放開,道:“芊芊,是你啊,我是不是抓疼你了,你沒事吧?”
“老夫人放心,奴婢不疼,沒事。”顧芊芊若無其事地將手收了回來,瞟了一眼通紅的手背,就將手背在身後,道,“老夫人渴不渴,奴婢去給你倒杯水吧。”
楚老夫人撫着胸口,虛弱地點了點頭,顧芊芊先將楚老夫人從牀上扶起來,將靠枕墊在楚老夫人的身後,提了提滑下來的被子,這才轉身去桌上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水,將茶盞送到楚老夫人的嘴邊。
楚老夫人連飲了幾口水,才覺得那種心悸的感覺退去了不少,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示意顧芊芊將茶盞端下去。
顧芊芊放下茶盞,重新回到楚老夫人身邊,有些擔心道:“老夫人剛剛可是被魘着了,差點嚇壞奴婢了,要不要喚府裡的大夫來開一些平心靜氣的藥?”
楚老夫人搖了搖頭,笑道:“只是做了一個不好的夢,我沒事的,王爺即將出徵,若是知道我此時喚了大夫,恐怕又要掛着心,何必讓他在外都不得安穩呢?”
顧芊芊又勸了幾次,見楚老夫人對此十分堅決,後來見楚老夫人的精神頭慢慢好了起來,臉色也漸漸紅潤了起來,這纔有些放下心來,也就由着楚老夫人去了。
只是這精神一放鬆下來,就不由得想起姜寒銘的事,心情也瞬間低落了下來。
楚老夫人睡了一覺之後精神頭已經好了許多,她也不愧是武將家屬,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楚孜然出征漢州一事已成定居,她再如何不捨也沒有用,在其位便要謀其政,他一天拿着大周的俸祿,一天就要盡好自己的本分。
與其在這兒無用的擔心,還不如去幫他整理好行禮,楚孜然常年鎮守南疆,這次要去的卻是北地,那兒氣候比南方要乾燥寒冷,如今路上也是大雪封山,自然要備好充足的衣服,還有一些珍貴的藥材和食物。
“芊芊,你去把府中庫房的鑰匙和帳簿拿來,我要給王爺挑一些得用的物什出來。”楚老夫人恨不得把時間掰成兩半來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