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低調的離開皇宮。
琳琅看宋錦高興的樣子,笑道:“主子,想洛公子了吧。”這都四天了,好不容易央求太后出宮,宋錦早已歸心似箭。
宋錦瞪了她一眼:“就你話多。”
琳琅抿脣輕笑。
內心卻感到唏噓,命運真是無常,主子原來竟是太后失散多年的親人,雖然是曾外孫女這隔了兩層的血緣,可因爲寄託了她的母親和外祖母的感情,這一份親情也顯得難能可貴起來。
是太后,大夏朝歷代以來最具傳奇性的敬德太后啊。
太后對主子很好,幾乎可以說是寵溺了,如果她們早點相認,沒有嫁給謝騅,是不是就不會有後面的悲劇?
琳琅有時也會這樣想,但就像宋錦想的那樣,這個世上沒有如果,該發生的已經發生,還是該往前看。
她並不知道太后所說的移魂之術,這一點除了最親近的人之外沒有人知道,宋錦已經做了決定,所以並不會告訴琳琅。
就讓這成爲一個秘密。
——
“公子,宋姑娘回來了。”關文稟報來時,洛秀正躺在牀上半死不活,聞言一個鯉魚打挺,牽動腰上的傷,疼的呲牙咧嘴。
好醫好藥的養着,身體也好了不少,最起碼下牀不成問題,但前兩天被容岑刺激的,又有點復發的趨勢。
“她現在在哪?”洛秀扶着牀沿慢慢站穩,控制身體平衡,關文要走過來攙扶,被洛秀一個眼神喝退。
關文抹了抹鼻子:“已經進府了,現在估計已經快到了。”
說話間,一道人影從門外走進來,黑袍翻飛,凜冽而冷清。
門外陽光明媚,卻照不透那人滿身陰寒入骨,但在洛秀眼中,卻是最溫暖的所在。
他眉眼生花,肆意而燦烈。
朝着她張開雙臂,脣邊的笑溫軟而明亮:“歡迎回來。”
宋錦停下腳步,並沒有第一時間撲過來,而是就那樣靜靜的看着他。
他瘦了,顯得顴骨都有些突出,也顯得眉目愈加鮮豔明彩起來,身形單薄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跑,他個子高,一身白袍套在身上顯得異常鬆垮,給人一種重心不穩的感覺。
他是那般蒼白而消瘦,卻笑的那般明亮而溫暖。
宋錦覺得以前的洛秀一定不是這樣的,他矜貴、高傲、優雅,天生無情而涼薄,目的性極強,他的眼中並不會爲任何人而停留,猶如帝王般,傲然的漠視着世間一切人情法則。
她覺得他就應該是這樣的。
而不是如此時這般,落拓的如同被人遺忘在角落中,眼中的光彩只會等待着爲一個人而綻放。
宋錦忽然覺得有些辛酸,控制不住的想要流淚,她忘了,她的這具身體已經失去了流淚這項功能,是她的靈魂潛意識中作祟。
她忽然痛恨起自己來,在太后告訴她那個法子之後,她竟然會有猶豫。
有什麼好猶豫的呢?這個人爲她放棄了所有,跨越時空傷痕累累只爲尋她的一抹靈魂,她聽從了太后的安排留在這裡,那麼他呢?
沒有了她,她就是覺得,他無法活下去。
如果有人愛你如生命,這一生,還有什麼所求?
他就靜靜的站在那裡,朝着她伸開雙臂,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微笑,如同黑夜天幕中最亮的那顆啓明星,照亮了她灰暗陰冷的世界。
宋錦朝他一步步走過去,她走的很慢,每一個畫面都像電影的慢鏡頭般,剎那間,她的腦海裡閃過許多畫面,凌亂的,細碎的,卻無疑有一張熟悉的面容。
那些畫面太快,就像等待地鐵時,列車在黑暗中呼嘯而過,快的根本抓不住。
她走到他面前,他很高,每次宋錦都需要仰頭看向他,這樣的身高差距卻令宋錦心中生出一種無法言喻的安全感。
“我很想你。”她淡淡說道,聲音沒有什麼情緒,卻無端令人心頭震盪。
最平凡的思念折射出最不平凡的感情。
洛秀垂眸看着她的臉,兜帽遮蓋了大半張臉,他擡手摘掉,瞬時露出一張僵冷而蒼白的面容,精緻度令人屏息,如同上天最完美的傑作,冰冷的毫不摻雜人間氣息。
他手指一寸寸摩挲過她的肌膚,很涼,很僵,如同陰寒的冒着冷氣的冰塊,那寒氣透過指尖傳到他的四肢百骸,彷彿一陣電流穿過身體,全身有微微的不適,卻又很快泛起一股熱流,像是被溫水包裹,舒服的令人喟嘆。
“我也是。”他溫柔一笑,終於忍不住,把她抱進懷中,他抱的很緊很緊,手指帶着細微的動作,彷彿想要把她整個人都融入到他的骨血中去,那種噴薄的慾望,令人無端的心頭髮癢、發痛。
洛秀捏着她的手放在心口,“你摸摸,想你想的心都疼了,我在想你要是還不回來,我就要冒着殺頭的危險闖皇宮了。”
宋錦“噗哧”笑了,擡眸睨了他一眼:“還沒靠近宮門你就會被當成刺客當場射殺,你可不是這麼不理智的人。”
洛秀輕笑:“在你的事情上,我一向是沒有腦子的。”
這人,有這樣貶損自己的嗎?
宋錦在他懷中掙扎了一下:“你犯規了,放開我。”
洛秀無奈,鬆開手臂,宋錦從他懷中退出來,很認真的打量了他幾眼:“瘦了,我沒在的這幾天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藥按時吃了嗎?”
洛秀乖乖點頭:“當然,我可想要快點養好身體,帶你離開這裡的。”
這一點,宋錦信了。
洛秀拉着她坐下,“給我講講在皇宮都發生什麼事情了,太后爲什麼要召你入宮?你不知道,我這幾天都快急死了。”雖然已經從容岑口中知道事情的大概,但他還是想聽宋錦親口說出來,並且他並不打算讓宋錦知道他已經知道了的事情。
宋錦便把她和太后的關係原原本本的給洛秀講了一遍,洛秀聽的很認真,心疼的看着宋錦:“原來是這樣。”
“太后對我很好,她是個很慈祥的老人家,我在這個世上原來還有親人呢,真是不可思議。”
洛秀擡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你在那個世界也有親人呢,並且是與你血脈相連的孩子,你別告訴我,你因爲認了親人就不捨得跟我走了。”
說這話時,洛秀語氣有些不確定,他目光緊緊盯着宋錦,不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手心因爲緊張已經出汗了……
宋錦擡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珠黑黝黝的,空洞而散漫,卻不知爲何,洛秀忽然有一種被看透了的錯覺。
“誰都不能阻止我跟你走。”她的話擲地有聲,是告訴自己,也是平定洛秀不安的心。
她看的出來他的緊張,因此也更爲心疼。
洛秀的眼中像是瞬間盛放了漫天的煙花,璀璨而耀眼。
那晶瑩而漆黑的眸子蘊滿了明亮的笑意,令宋錦有些沉浸在這樣的眸光中。
就爲了她這一句話,洛秀死而無憾。
——
容岑聽到宋錦出宮的消息,下午就以面見皇帝爲藉口再次進宮,從皇帝的宮中出來,他轉而去了太極宮。
“哀家就知道你要來,真是沉不住氣。”太后瞪了他一眼,眸中卻滿是慈愛的笑意。
容岑彎了彎腰:“孫兒給外祖母請安。”
太后擺了擺手:“少給哀家來這一套,難道不是因爲阿錦才迫不及待的見我老婆子?”
容岑笑了笑:“孫兒一片孝心天地可鑑,外祖母可是冤枉孫兒了。”
“我冤枉你?”太后哼笑:“你也不臊得慌。”
容岑但笑不語。
看着這沒脾氣似的容岑,太后頗覺好笑,“你啊你,典型的有了媳婦忘了娘,我就知道你着急,哼哼,我偏偏不說。”
孩子氣似地太后,讓站在她身後的沫兒都覺得好笑。
容岑笑容不變,彎了彎腰:“既然外祖母一切安好,那孫兒就先退下了。”話落就要轉身離去。
太后一看他要走,那樣子竟是一點留戀都沒有,一時急了,“你給我站住,我話還沒說完呢。”
容岑腳步頓住,扭頭:“外祖母還有何事?”
太后瞪了他一眼:“真是敗給你了。”
容岑笑了,那笑容十分含蓄,卻令人感覺到他發自肺腑的喜悅。
“阿錦那丫頭到底選擇了姓洛的男人,這姓洛的到底給阿錦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連這麼好的條件都拒絕了,這是她的選擇,哀家也干涉不了。”話落看到容岑眼底掠過的一抹失望,太后嘆了口氣。
“你是哀家從小看着長大的,哀家怎麼忍心看你爲情所傷,更何況阿錦她本來酒該是你的妻子,從她出生的時候起就已經註定,現在不會改變,未來也不會改變,那個姓洛的不是她的良配,你放心,哀家會讓他乖乖離開阿錦的。”
太后不是個迂腐的人,因爲在鄉野長大,即使坐上太后之位,她骨子裡依舊是個開明的人,她極力撮合容岑和阿錦,一方面是爲了容岑,一方面,卻是因爲阿錦她從小受了太多苦,太后覺得她給她安排的道路是最適合她的,她現在一時矇蔽了心神,她應該把她拉回到正常的道路上來。
光明正大的站在陽光下,她有着最美好最乾淨的身體,靈魂是她熟悉的阿錦,她會稱爲岑兒的妻子,一生順遂無憂,快樂平和。
容岑蹙了蹙眉,他本該高興的,卻不知爲何,此刻的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