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着這樣一雙渴望的眼睛,俞真真突然覺得自己好殘忍。
只是,自己能給這個孩子的,除了殘忍,也就只有殘忍了。
無論自己有多喜愛這個孩子,她也不可能成爲自己的孩子,生活有時候就是這麼回事,不管我們對過去如何留戀,也無法再回到過去,我們能選擇的也只有向前看,相信未來會更加美好。沉浸在無法挽回的過去,除了讓自己變得悲慘、痛苦之外,沒有什麼好處。而有的時候,回憶越是美好,人們便會越是痛苦,因爲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麼,所以,心纔會那麼地那麼地痛。
俞真真已經記不請自己是什麼時候,又經過了多少事,花了多少時間才學會了接受這麼殘忍的道理。
只是,這樣的道理,爲什麼依婷也要這麼早地就要去開始學習呢?
只是,人的一生太長,如果揹負着太多,那麼就很難走得輕鬆,走得快樂。
所以,只能不斷地遺忘,不斷地放下,才能更好地向前走。
俞真真不希望依婷也成爲那種揹負着沉重的行李向前走的人,那樣的人生,絕對不會幸福的。
“她說要進行世界旅遊,也許三年,也許五年,也許一輩子也不會回來了。依婷,不要再來找她了,你找不到的。忘記她吧!”
“忘記?是,他們都說忘記了。爸爸忘記了不論他回來的多麼晚,媽媽總會熬好了湯等他回來;爺爺忘記了爲了他的腿風溼,一到天冷就發作的毛病,媽媽是多麼地費盡了心思;奶奶忘記了她的牙不好,每次做飯媽媽總是爲她特別單做口感柔軟的飯和菜,從來不嫌這樣麻煩;姑姑忘記了她跟男朋友分手了,吃了安眠藥的時候是誰第一個發現不對勁將她送進醫院裡救活過來的……這些,大家都忘了,提都不提媽媽,就好像她從來不曾曾在過。就好像這十年從來都不曾曾在過。可是,我不會忘記,死都不會忘記,不會忘記我發燒不肯吃東西,任性地將碗摔掉的時候,媽媽一遍一遍地做好吃的,只要我肯吃一口,她就開心地彷彿天上掉錢了的樣子;忘不了我說不喜歡上課、唸書的時候,她是怎麼陪着我一起學習,一起做作業的;忘不了下那麼大的雨的時候,是誰打着傘來接我放學的;忘不了第一次演話劇的時候,我在臺上忘了詞,大家哈哈大笑的時候,是誰第一個衝上臺來氣握住我的手,告訴我可以做到,陪着我一直演到最後的人……,這些,爲什麼這些大人們就都可以這麼輕易地忘記?媽媽她究竟做錯了什麼,爲什麼大家都要忘記她,假裝一切都不曾發生過。錯的不是媽媽,是爸爸,還有那個女人,我絕對不會原諒他們,絕對不會原諒他們的。”
肖依婷的眼淚不停地流下,她用手胡亂地擦着,這是那個女人妹妹,纔不要給她看到自己這麼狼狽的樣子呢。
肖依婷倔強地想,可眼淚,從來都忍得很好的眼淚,卻怎麼都停不下來。
俞真真再也忍不住將依婷一把抱在了自己的懷裡,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只覺得胸前燙得驚人,她能怎麼辦?能將這個孩子怎麼辦?
依婷啊,一切都已經不能回去了。
不論你做什麼,也都不能回去了,你這個傻丫頭,爲什麼就不明白呢?
肖依婷最開始被俞真真抱在懷裡時,身體一陣僵硬,隨後,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她不要,纔不要那個女人的妹妹抱呢。可俞真真將她抱得很緊很緊,根本就掙扎不開,而眼淚也一個勁地停不住,最後,她放棄了,將臉藏在了俞真真的胸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已經到了。”
的士司機的聲音響起,俞真真從包裡拿出錢遞了過去,半抱着將依婷弄下了車。
依婷的眼淚已經停下來了,可一想到竟然在那個女人的妹妹懷裡哭了半天,她就覺得很丟臉,一直垂着頭。
“進去吧。”
俞真真輕輕地推了一下肖依婷。
肖依婷咬了咬嘴脣,什麼也沒有說,沉默地轉過身去,推開了木大門。肖家的房子已經有些年代了,是那種老式的單層院子,肖志偉和藍玉婷結婚了之後,原本準備搬出去住,房子都已經買好了,可是,肖依婷堅決不肯跟他們過去住,強行帶她過去了,她也每天跑回來。最後,肖志偉和藍玉婷不得不又搬回了這裡。當然,這中間的曲折,俞真真是不太清楚的。
俞真真正準備轉身離開,她不想跟肖家的人打照面。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藍玉婷從遠處跑了過來。
肖依婷沒有回來,她很擔心,在家裡坐不住,因此去公車站裡等。這孩子老是做一些叛逆的事,肖依婷不敢給她太多錢,因此,她應該只能坐公車回來的。
剛纔出租車從公車站開過,依稀看到依婷的影子,她趕緊跟着跑了回來。見到依婷站在門口,藍玉婷總算鬆了一口氣。只是,什麼時候這孩子和玉真湊在了一起?藍玉婷心下暗自疑惑。
“玉真,謝謝你送依婷回來,進去坐坐吧!”
“不,不用了,時間也不早了。”
俞真真趕緊拒絕。
大門開了,肖爸爸、肖媽媽和肖志偉的妹妹肖晚露都跑了出來。肖媽媽一把將依婷抱在了懷裡,連聲直問依婷去哪裡了,怎麼也不說一聲,讓奶奶擔心死了。而且,爲什麼把手機也也關了。
肖依婷卻只是沉默地推開了她,往裡面走去,什麼話也沒有說。
這時,肖志偉也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臉上滿是疲憊。
“依婷回來了?在哪裡?”
“嗯,剛剛玉真將她送了回來。”
藍玉婷說到,肖志偉這才注意到站在一邊的俞真真,連忙道了謝。肖爸爸、肖媽媽也是連聲道謝,又讓俞真真進去坐。俞真真說天不早了,肖爸爸就讓肖志偉送俞真真回去,俞真真說不用了,他們一定堅持,俞真真也只得上了車。
坐在車裡,肖志偉離得這麼近。
這個曾經是自己丈夫的男人,是這麼地熟悉又是這麼地陌生。
雖然還是住在這裡,可開的車,穿的衣服,都不是以前可以相比的,只是,大約是因爲依婷吧,神情有一些疲憊。
車子向前行駛着,兩個曾經熟悉無比的人再一次離得這麼近。
卻已經相見不相識。
“依婷,玉真你是在哪裡碰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