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一片岑寂。
那雙晶亮的眸子,透過長長的眼睫,看着他。
就跟當時教堂中的他一個死樣子:面無表情。
沒有喜悅,沒有傷痛,沒有壓抑,也沒有委屈。一味地平靜。
他是多麼有心機呀?
明明早知道他的家,是一個超級爛攤子,早知道他只有娶了一個又一個,才能平衡官吏與商人之間的利益,才能穩定城市與城市之間的心結,才能解決要死要活的一堆爛問題。
就是這樣一個日理萬機的他,竟然還有那麼多充足的時間,爲她親手佈置裝修房子,爲她親自下廚洗手作羹湯,爲她重新畫好那雙交握的手,爲她每天陪她看書畫畫寫字。
明明她都已經出現在他那一次娶兩妾的該死的婚禮上了,送了他一個烏眼青外加狗啃泥,兩個人不是應該徹底決裂並篤定下輩子也老死不相往來嗎?
竟然還有事沒事閒得鬧心,偷偷地跑過來看她,還怕被她發現,顯得那麼該死的男神經一樣的癡情。
癡情個屁。
哪個癡情的是他這個鬼樣子?
想起來她都有氣。
可恨就是沒辦法發作。
他爲什麼就是這麼有心機呢?
她爲什麼就是這麼大傻瓜呢?
真的要爲了他,讓自己重新成爲一名戰士。
而且,還要勇鬥那麼多的心機女,這些女子,姜家現在是數都數不清啊!
她哪輩子欠了這個男人的?
究竟是欠了什麼,她就還什麼還不成嗎?
看中她哪樣了,她改還不成嗎?
“拿來。”他那副悶葫蘆的樣子,看得她心中煩悶,語氣也分外生硬。
“什麼?”他微皺下眉頭,心中不解。
“你送我的,我又還給你,你又送給我,我又還給你的東西。”她將話說得如同繞口令,最後一句是:“現在你再重新送給我。”
他不說,也不動,就那麼瞅着她。目光深沉,一種讓人無法看穿的情緒,被隱藏得很深很深。
就在她以爲,那個送了又還、還了又送的東東,是否已經破碎得如同小孩兒用過百遍的尿戒子,早就被他當垃圾一樣扔掉的時候,他終於將手伸到衣服的內口袋之中,拿出了它--那個襯衫的袖口。
她接過它,完好無損,而且還溫溫的,熱熱的,那是它傳遞給她的,他的體溫。
鄭重收好它之後,她斬釘截鐵地對他說:“這一次,我不會再還給你。”
以她的能力,她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保護。
這一次,既然她回來了,她會保護他。任何人,都別想傷害他,傷害她的朋友。
她的話,讓那個萬年不變的無表情狀態,終於有了些微的變化。
他深深地望着她,脣角開開合合,欲言又止。
終於,他什麼也沒有說,沉重地向她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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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客在第二天,便到了府上,看望故人。
宋雨潞將董斯瀚讓進門,雨寶連忙斟茶。對於董斯瀚的到來,小樓內的兩位姑娘,一個早就在意料之中;另一個,則毫不隱藏意料之外的快樂。
“這個家裡,似乎很不太平。”英華內斂卻有一雙慧眼的男子,話裡有話。
“有嗎?”宋雨潞不置可否。
董斯瀚看着她的目光,意味深長:“可是你,還是回來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微笑點頭。
“是因爲,要做你該做的事嗎?”他不是好奇,而是關心。
宋雨潞搖搖頭:“是因爲,要做我能做的事。”
姜家發生的很多事情,不需要說,她就知道。
董斯瀚又想到:“上一次,你似乎有太多保留。”
宋雨潞知道,他說的,是上一次她還在姜家別業的時候,曾經答應他,去戲院勘查現場。
她看到了燒得破敗不堪的戲院和兩具面目全非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