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快要等不及
在看到那兩人有動作的第一時間,蒼蒼就反應過來了。她當機立斷,以低但絕對能讓人聽到的聲音抱怨:“這年頭,私賣個茶葉而已,怎麼這麼麻煩?”
一說完,她一手拽起包袱,一手拉着鍾離決,低喝一聲:“跑!”
鍾離決是個人形彈簧,隨時準備暴起的,沒弄清楚事態不妨礙他準確而凌厲地做出反應。
蒼蒼一個“跑”字沒落地,他已經一躍而起,衝出兩步。衝出去後發現蒼蒼沒跟上來,返身在她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一把拎起她,同時不忘接過包袱,然後迅疾如風地衝出了酒肆。
跑出去老遠,才聽到掌櫃氣急敗壞的喊叫:“喂,酒錢——”
蒼蒼從來沒發覺奔跑是這麼痛苦艱難的事。
被鍾離決緊拉着,她根本沒有喘息的空間,兩條細短的腿旋風一樣不停地左右交換左右交換,她簡直錯覺自己根本沒有觸到地,一時覺得自己飛起來了,一時又懷疑腿要崩斷了。她的視線一片模糊,有行人時輕時重地撞上來,隱約聽到鍾離決冷硬的聲音報着:“他們追上來了。”
“落遠了。”
“他們追丟了。”
那你還不減速!蒼蒼想大叫,可一張開口嘴巴都被風灌滿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終於他們在一個巷子口停下,蒼蒼一下子攤在牆上喘得快斷了氣,艱鉅地大口呼吸,咳嗽,像一條離開水的魚。汗滾落下來,她也捂着不堪重負的胸口慢慢滑下去,胃裡翻涌着幾乎要吐出來。
鍾離決看到了,立即把她拉起來:“不能蹲下。你起來,站直,注意呼吸頻率。”
她倚着鍾離決好半天才稍稍恢復過來,眼前也漸漸亮起來,她搖搖頭,扶着膝蓋靠回牆上,再也動不了。
“你身體很差。”鍾離決看着她忽然說。
“謝……謝謝你的提醒。”蒼蒼本想瞪他一眼,可實在擡不起頭。又過了許久才又好些,人這才站直。
鍾離決看着她。
箬笠在奔跑中掉了,她的頭髮也散了,披落下來。臉上的妝被汗水化開,雖然狼狽卻能看出原本白皙得好似透明的皮膚。
這是一個很漂亮的人,可惜太脆弱了。這麼劇烈地跑過,劇烈到幾乎撐不住,可她臉上竟然還是不怎麼發紅,好像這具瘦小的身體裡沒有幾滴血一樣。
他擰擰眉,想說什麼又止住,視線一偏,重新落到她臉上和凸起不明顯的胸前,尷尬地別開眼:“你是女孩。”
“我拒絕……這麼,幼稚的稱呼。”
性別暴露了就暴露了,她喬裝本來也只是要躲過其他有心人的耳目。沒有了箬笠阻礙,她直視鍾離決,喘着氣問:“要跑的,是我,你卻跟……自己逃命一樣,做什麼?”
“習慣了。”鍾離決簡單回答,“那兩人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抓你?”
“是不是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能讓他們認出來。至於他們是誰。”她邊說邊順氣,終於呼吸平復許多,她輕呼着笑笑,“暫時不能告訴你,要是你被嚇跑了,怎麼辦?我可沒時間,找別人幫忙。”
鍾離決沉默了一下,點點頭:“那就繼續說吧,你剛纔沒說完的話。”
“嗯。”蒼蒼直起身子表情嚴肅,“是這樣的……”
“你確定要這麼做?”
“怎麼,做不到?”蒼蒼涼涼斜他一眼,那目光裡的意思很明白,你敢說不,皇帝那裡就等着被判死刑吧。
“不是辦不到。”鍾離決想了想,繼而擡頭,“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你也別忘記第三階段的事。”
“那是自然。”
鍾離決走到外面又停下,回頭看去,蒼蒼衝他揮揮手:“我再休息一會就離開,你先走吧。”
他卻沒動,忽然問:“之前那人說你姓慕。”
“相信我是本人,而不是一個簡單信使了?”
“信使不會跟我說這麼多。”鍾離決搖搖頭,略作猶豫後問,“你是需要人爲你做那件事才幫我的吧,可是爲什麼是我?”
爲什麼是他?
難道要說,因爲前世知道你有能力,所以對你有信心嗎?因爲前世也算認識你,所以優待熟人?
她想了想說出大實話:“我找不到別人,你又恰好符合要求,就這樣。”她想到什麼面部扭曲了一下,“而且你動作很快跑得更快,這點很好,期待二十五那天你的表現。”
鍾離決微微黑臉,揚揚手中的包袱:“告辭了。”
他走出不遠,看到地上遺落的蒼蒼的箬笠,猶豫着彎腰拾起,擦了擦上面的腳印痕跡,又往回走。當他回到那條巷子,裡面空蕩蕩的,早已沒有那個身影。
他站了一會,不知爲何,心中涌起一股怪異的情緒。他搖搖頭甩開這異樣,把箬笠放在她站過的地方,這一回當真頭也不回地走了。
蒼蒼有些狼狽地回到之前換衣服的那家成衣鋪時,連姨已經等急了,看到她流汗吃力的樣子,免不了一陣擔心追問。蒼蒼隨口解釋了幾句,換回衣服,兩人看看出來有一會兒了,就又相偕回去侯府。
連姨如今被世子夫人羅氏安排在採辦處,負責從外面運進貨食的工作,按規矩就住在角門附近。
她們沿路先回到連姨的住處,蒼蒼沒有讓她再送,獨自走向逢春院。
這一路上蒼蒼都在思考被三皇子府兩人發現的事。
她記性很好,前世又時常出入三皇子府,裡面的每個人,即使是守衛侍者她都有些印象,自認不會認錯人。
那兩個人確確實實是三皇子府的人,只是具體是誰,她就做不到了。
不過最終她放下心來,對方如果是殷據派來專程監視她的,應該不至於大大咧咧露出馬腳,十有**他們是留意鍾離決的。
殷據關注鍾離決,怎麼會不差幾個人留意他每日的舉動?而那兩人大概是看鐘離決與自己密談詭異,才沉不住氣的。
若是這樣,自己就沒必要太擔心了。
事實上,她的猜測差不多接近真相,只是她沒想到這件事還沒完。
她低着頭,餘光裡一道身影從斜邊躥了出來,她還來不及驚呼,就被帶到路邊上的一棵樹後。
“別擔心,是我。”
蒼蒼擡頭一看正是墨珩,她連忙左右環視確定沒人看到他們,才吃驚地問:“怎麼了,有事?”
墨珩低眼盯着他,表情難得地嚴肅:“你今天出去了。”不等蒼蒼說話他又問,“有進展嗎?”
蒼蒼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他在問什麼。
當時自己跟他說,爲墨鬆解毒的事交給她,然而這段時間她一直沒動靜,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墨珩這是急了。
她點點頭:“如果不出意外差不多了,再出去一次我就能辦成了。”她沒提解藥,也沒提別的信息,這件事她不準備留下一丁點可以順蔓摸瓜的線索,連連姨她都瞞着。
當然鍾離決那裡是迫不得已,並且他也只參與其中一環。
企圖毒殺墨鬆是過去的事了,就同她的身世一樣,她不想讓這些打亂她的步伐破壞她的生活。
只要她能將此事擺平,她自認有資格功過兩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