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福王遞給他一杯茶水,道:“還是跟你喝茶自在。”
“成王忒膽小,真是沒用……”壽王抿了一口,做了決定,心情也是輕鬆了下來,道:“平西公主的確與以往判若兩人,若不是同一副相貌,我都不敢相信是同一個人,摘下狂妄無知的面具,現在的她纔是最真實的主君吧?!”
福王笑了笑,道:“臣子不猜主君之思,這是爲臣子的本份。”
“好,本份。”壽王與他碰杯,不再多提別事。
二人開始管理宗室,福王任宗室族長,管理宗室大小事務,打壓並保全他們,又開始爲正帝治國喪,只是大難面前,到底一切從簡,因而也只是倉促爲帝王之儀下葬,僅此而已。
能身葬皇陵,已經算是幸運了。
皇貴妃,與堂廷侯,陳前侯提出不立國君,只要公主總懾朝政,沈相協理朝綱的提議後,福王,壽王自然也站了出來。
雖然飽受非議,但是這種時候也沒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反對。
因而,此案很快就決定了下來。
一開始,這些臣子無所適從,他們從來沒有受過一個朝廷沒有國君的職務,然而,當新進官衙的臣子們早理所當然的就當如此的時候,他們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競爭力,很快適應過來,因爲他們知道,現在的朝綱雷厲風行。朝政在正帝手上的時候,幾乎是廢馳的,而現在補了不少新官員進來,而這些人全部都是李君玉的擁護者,他們知道,若是不努力,就會很快被人取代,因而一旦忙了起來,竟無暇再去忙着勾心鬥角了……
然後從慌亂到忙碌,漸漸竟也有了一些熱情,不少人已對新朝政有了歸附之心。一開始威其勢,後服其正,現在,則更是真正的有歸附之心。
新朝綱處事公正,決斷,又以事論事,判案之時,並不會清算九族,因而整個朝廷的心態都漸漸的平復了下來,不少官員看這情態,便知自己的危險怕是已過去了,沒了後顧之憂,便是真的開始考慮爲官之道。
李君玉最近爲京城加固防禦,也是忙的腳不沾地,加上又要修繕民房,因而連休息都是要數着時間的。
正在城頭上,計算着溝濠的深度,卻見慕容楚走了過來。
“表哥?!”李君玉道。
“打擾公主了,”慕容楚欲言又止。
“表哥有話不妨直說……”李君玉道。
“臣想與宮中衛營調防,”慕容楚道。
李君玉一聽就知道他是想護着顧長嬈,嘆了一聲,他太知道他的心思了,便道:“表哥,你可知道,嬈姐姐她根本不知道你的心思,甚至知道了也會排斥,因爲她心中只有仇恨,沒有情愛……”
“……臣自然知道。”慕容楚道:“可是臣別無所求,只願能伴她左右,看她平安就好了,不求建功立業,只求能看到心中之人,還望公主不要怨臣沒有出息。”
“表哥都開口了,我又怎麼能不成全?!”李君玉道:“傳我將令,表哥去與衛營互調吧,宮中的安危教與表哥了……”
“臣定不辱命。多謝公主成全!”慕容楚恭敬的行了個大禮。
李君玉看他表情雖然沒有多大變化,離開時的腳步卻帶着一點不由自主的雀躍,看着他遠去,只能在心中嘆息。
如果有一線的希望,至少還有這個機會。
也好,總比讓嬈姐姐抱着枯死的人生好。
慕容楚到達宮中時,就迫不及待的去與皇貴妃報到。
“慕容將軍?!”皇貴妃有些驚訝,道:“宮中主將換成將軍了嗎?!”
慕容楚點頭,道:“以後皇貴妃的安危,全在臣身上……”
顧長嬈點點頭,笑着道:“這些都不要緊,只要宮中不生亂子,叫公主煩心就好。”
她似是對自己的安危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慕容楚眼露擔憂,卻很快隱去了。他像個隱形人,顧長嬈點頭示意後,自己卻進了殿後的密室。
慕容楚不知道爲什麼,看着她笑,卻覺得呼吸都是痛的。
密室之中,正帝被鐵鏈栓住,人略有些混沌,卻已經清醒了,待看到顧長嬈進來,他瞪大了眼睛,喘着氣,卻沒辦法說話。
“陛下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也草草按帝王禮儀下葬了,可誰又知道那棺中,是個無名之人呢……”顧長嬈見他掙動,青筋直突,道:“你想問我是誰?!”
“我叫顧長嬈,千機門人,也是百里家的孤女,若非當年千機門收留,只怕百里家的冤屈和仇,這一輩子都報不了了……”顧長嬈面貌姣好,可是笑的卻沒有溫度。
“當年我還小,只能看睜睜看着百里家覆滅,所有人葬身火海……”顧長嬈道:“多僥倖啊,才能逃出生天,纔有幸被千機門收留,又多有幸,能進宮伺賊,陛下是天子,無法接受審判,可是,公主說了,馬上就會平反冤獄,百里家的冤屈很快就能昭雪,就算我現在死了,也沒遺憾了,可是,依舊恨你,不能饒你,就算你不能接受審判,自然有我爲天行道……”
正帝劇烈的掙扎起來,鐵鏈發生嘩啦啦的響聲,他的皮骨劇烈抽動,眼睛裡有着狂烈的憤怒。
然而顧長嬈沒有解開他的穴位,因爲她肯定不想聽他說什麼。
顧長嬈走到門後,將祖父的牌位給端了出來,她小心的用布絹擦拭了一番,眼中含着淚,然後才小心的將牌位放到桌子上,拜了幾拜,道:“祖父,孫女終於等到今天了,你在天之靈,看到了嗎?!咱們百里家的冤屈很快就能平反了……”
說罷淚如雨下,隨即又走了過來,扯住正帝的後頸往下一壓,道:“……跪下,這是你欠祖父的公道,這是你欠他的,跪下,向他請罪,說你是罪人,天下第一罪人,天下多少家庭因你的昏饋滿門消失,全都是因爲你,你罪孽深重,就算是死,打下十八層地獄都不能贖你之過,全都是因爲你,全都是因爲你……”
正帝就算沒有什麼力氣,又哪裡肯跪,他是天子,哪裡肯跪。
然而顧長嬈卻是鐵了心要他跪,所以費盡了力氣,還是叫正帝屈下了一膝。
正帝哪裡跪過臣子,眼中全是憤恨和屈辱。
顧長嬈滿是汗,卻哈哈笑道:“……你也有今天,正帝,你也有今天,我會叫你知道,這只是開始,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會叫你活着,爲天下人贖罪,爲百里家贖罪,叫你眼睜睜的看着這天下換個主人,換個更合適的主人,看看你最重視的皇位,現在易主,是對你最大的折磨……還不夠,你現在所受的,跟百里家滅族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算得了什麼?!”
正帝劇烈的喘了起來,似乎也是恨極了她。
“對了……你現在年老體弱,知道爲何會年老體弱嗎?!”顧長嬈道:“……我進宮時,可是帶了不少好藥進宮,全落在了陛下肚子裡……”
正帝大怒,睜大眼睛,似乎想來咬她。
顧長嬈哈哈笑着,道:“那密匣裡的藥全是這些年我親手所配,春你好藥,什麼長生藥,其實不過是迷失人心的藥罷了,你竟還信以爲真,你以爲我對你的情也是真的嗎?!可笑,可笑至極……若不是爲了公主,我還真不希罕什麼皇貴妃之封,在你身邊的每一天,每一個夜晚,我都無比的噁心,我恨你入骨,又怎麼會愛你?不過是你癡心妄想,你卻全信了,你這樣的昏君,不配有人愛你……還有趙王,你們父子全是一樣的貨色,他與你真是一模一樣,上不正下歪,一個心讒老子妃子的兒子,宗室,又能有什麼前途?!哈哈,你們都蠢,還以爲你們的統治能萬萬年嗎,天下人早恨不得殺了你們了……”
“我知道,你想問現在朝中怎麼樣了?!”顧長嬈笑着,眼神森冷,道:“公主總懾朝政,沈相協理天下,重整三朝六部,現在是真的朝綱。宮中有我這個皇貴妃與小皇子坐陣,這天下就亂不了,更何況,還有陛下的玉璽,幸爾當初陛下疑心怕小皇子被人脅制,燒了傳旨詔書,反而省了麻煩,依我看,這天下根本不需要什麼傀儡主人,這樣是最好的……公主她比你做的好多了,真的好多了……而你,什麼都不是……”
“你殺了這麼多人,只爲穩固皇位,可到最後,你卻依舊什麼都沒留住,真是可悲!”顧長嬈看着正帝眼眶通紅的樣子,心中帶着一點點安慰和快意。
她似乎是想將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每一分忍耐都還回去似的。每一句都在往正帝最在意的心上戳。
正帝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的聽着,生不生,死不死,卻是最大的懲罰了。
慕容楚一直守在密室外,心裡痛惜,可他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默默守護而已,可是親眼看到,心裡卻更疼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