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天氣嘎嘎冷,不過對於貓冬的東北人來說,往自家溫暖的炕頭一坐,一家人嘮嘮嗑打打牌,小日子別提多美了。
奶奶和媽媽合力和了一大盆面,放在炕頭最熱乎的地方,這是要發麪。等面發起來,明兒就蒸各種麪食。
爺爺繼續他的糊燈籠大業,二端和型子在一邊給打下手。別看二端人小,可她是大人芯兒呀,給紅紙塗漿糊,塗得可均勻了。爺爺看了,誇二端手巧。
說起來,二端確實算是個手巧的女孩子,動手能力從小就特別強,什麼東西,她看兩遍就能學會。
周家的這個燈籠架子,是周景林弄的鐵條找人焊的,宮燈的造型。本來宮燈一般都是木頭做的,不過不耐用。因爲不耐煩年年都做,乾脆焊了個鐵架子的,這樣只要過年之前重新糊好彩紙就成了。這時候也沒人會畫那種漂亮的紋樣圖案,爺爺乾脆就糊上紅紙,裡面點上燈,也蠻好看的。
爸爸和老叔也早早把燈籠杆準備好了,到時候把燈籠掛上,豎在院裡就可以了。
對聯和福字自然是飽讀詩書的姥爺給寫的,一到過年,上門求對聯的人就絡繹不絕,姥爺乾脆早早就裁紙寫對聯,這樣人家來求,直接拿一副走。
當然,去求對聯的人,一般也不白要,會給姥爺家送幾個雞蛋啦,一碗醃菜啦,姥姥也不嫌棄,覺得這都是鄰里之間禮尚往來。
給二端家的對聯,自然的姥爺精心寫就的,不過二端看了一下,那是相當有時代特點啊。上聯:富國安邦人歡財旺;下聯:移風易俗送舊迎新。
經歷過從二十世紀跨越到二十一世紀的二端,常常覺得歷史是一種輪迴,而民俗民風也是輪迴。
就拿這對聯來說吧,現在還是毛筆寫的,再過些年,印刷的對聯就開始佔據主要地位了。不知道是大家覺得方便,還是會寫一手好字的人越來越少了。
各色的印刷對聯,越來越精美,字體也不再是黑色,而是金色,甚至是金粉印製的。不過到了二端回來之前的年代,毛筆寫的對聯又開始受到大家的喜歡了,印刷品也開始復古,印成仿毛筆字的感覺。
是大家在倒退麼?並不是,只是人們開始思考傳統的意義了,開始懷舊了。
祖孫三人糊燈籠,奶奶和媽媽挑小豆,倒是爸爸一早就和老叔出去了,二端沒撈着問去哪兒,感覺爸爸神秘兮兮的。
“型子,端端快出來,看爸爸買什麼啦?”聽到爸爸的喊聲,二端和哥哥對視一眼,放下手裡的東西就跑出去了。
到了房門口,就看見爸爸和老叔正卸車呢。二端一眼就看見了擱在地上的木頭箱子,頓時眼睛就瞪大了。親孃啊,電視!
“哇,爸你給我買足球了!”型子倒是一眼就盯上了車把上掛着的足球,開心地跑過去。
二端慢吞吞地跟在後面,視線一直沒離開裝電視機的那個木頭箱子,不知道是黑白的還是彩色的。
“端端過來,爸爸答應你的小三輪兒,給你買了。”爸爸把之前答應買給二端的兒童三輪車放到地上,招呼他姑娘來看看滿意不。
小三輪兒倒是轉移了一下二端的注意力,跑過去穩穩當當地騎上,蹬兩下。老叔在一邊拉着車把,讓二端借點力。
在院子裡小騎了一圈兒,二端看到爸爸和老叔把電視機搬進屋了,就扔下心心念唸的小車顛顛跟進去。
屋子裡,爺爺奶奶還有媽媽正圍着電視機瞧來瞧去呢。全村也就村長家和齊老爺子家有電視,周家估計是第三家買電視的。
這玩意現在還得憑票購買,電視機票比自行車票難弄多了,二端估計是爸爸找人弄的,真厲害。
“爸,你這是給大家驚喜吶?”二端也端詳了一番擱在炕上的小電視,在看多了四五十寸液晶電視之後,在看這時候的電視機,可真是小啊,雖然在80年代算是大的了。
周景林得意地摸摸姑娘的小辮兒,問道:“咋樣?這電視不賴吧?我託人從廣東買的,進口的,彩色的喲。”
二端倒是有點吃驚,爸爸這出手夠大方的呀,彩色的電視也得一兩千塊錢呢。她都有點肉疼。
“爸,爸,快打開看看。”姥爺家也只是一臺黑白的,型子還沒看過彩色電視呢,所以非常好奇。
“現在還看不了,等我和你爸把天線弄好的。”老叔笑着解釋。
對哦,這時候看電視還得自己家弄跟天線杆子,把天線豎在屋外,還得轉轉找到最佳方位。
一家老小都可期待了,恨不得爸爸和老叔立刻就弄好天線杆,爺爺則把放奶奶樟木箱子的小桌子給騰出來,好把電視機擺在上面。
天線架好,電插好,一家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機屏幕。老叔開電源,雪花點出現了,刺刺拉拉的響。
“哥,轉一下天線!”老叔朝外面等着調整天線的爸爸喊。
不一會兒,電視就出現畫面了。老叔趕緊喊爸爸停下。
二端一臉黑線,科教節目,電大課程。
不過除了二端,其他人都興致勃勃,爺爺奶奶自然是誇這彩色電視就是好啊,顏色看着真鮮亮。
一家人圍着電視品頭論足,熱鬧的程度都趕上過年了。奶奶想叫二叔一家來看電視,二端心想,這下好了,您倆孫子以後肯定得長在您屋裡了。
其實二端心裡是有點擔心的,自家買彩電,在村裡也太招風了,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啊?
不過看到一家人都那麼高興,她也不好潑冷水,只能把擔憂放在心裡。
可轉念一想,爸爸可不像是這麼沒成算的人,老叔更不可能想不到這一層,既然他倆都沒顧慮這些,今兒大搖大擺地把電視機拉回來,應該是心裡已經有譜了吧?
管他呢,大人的事兒大人操心吧,二端騎着爸爸給拎到屋裡的小三輪兒,吱悠悠地滿屋騎,好在她家屋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