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作爲大學教授,卿雲對工作日誌這套管理工具太熟了。
這本來就是脫胎於大學教育的東西。
一個老師,一輩子都和授課計劃、教案、教學日誌、課程總結、成績分析、教學任務總結過不去。
而評價一個老師是否認真負責,只需對比兩年的教案和教學日誌的內容就明白了。
雖然大多數老教師都比較水,但是對於青年老師而言,這倆玩意兒纔是他們教書育人水平進步的階梯。
教案和教學日誌,是要被批改、被評審的。
這其實就是兩個雙向互動,日誌是記錄學生和老師的互動,教案是老師和系主任或者課題負責人的互動。
“如果要想讓員工主動積極地去寫工作日誌,一定是‘雙向互動’的。
管理者不能只做一個‘短視者’,不能只‘窺視’員工的行動,而更應該做一個真正的指導者或真正的‘教練’。
員工上交工作日誌之後,管理者必須認真閱讀,並且針對員工工作日誌中的‘好的工作內容’予以表揚,對存在的不足或問題應給予解答指導,或提出改進建議。
這樣,管理者和員工之間形成一個‘雙向互動’的過程,在互動過程中,員工的工作技能或方法能得到有效提升。
這樣,員工就會積極主動去寫工作日誌,因爲通過工作日誌和管理者之間形成了能提升知識或技能的互動通道。”
見卿雲難得認真的說着,三女也趕緊認真的聽着。
既然這是大學教育體系的產物,卿雲太瞭解二者之間的聯繫和存在的問題,
“同時,工作日誌的目的並不是考察員工的工作量飽和度,而是溝通問題的工具,不只是讓員工記錄今天做了什麼什麼事,那種纔是傻缺的做法。
重點是在於你如何去設計這個日誌格式,比如明確的要求員工寫‘出現了什麼問題’、‘是否已解決’、‘解決後的經驗總結’、‘流程是否需要改進’、‘如果沒有解決,或者一個項目推進到節點推不動了,是否需要領導支持’,這就讓員工有向上管理領導的機會。
這種日誌的互動纔是有效的,也能培養基層員工對工作的覆盤能力、管理能力。”
陳悅聞言心悅誠服的點了點頭,而後眼珠子一轉,興奮的說道,
“我懂了!海量的日誌,讓公司的一切行爲活動都變成了可查、可印證狀態。
如果有人想搞鬼,從另外一個人或者另外部門的日誌上面就可以印證出來。
這樣他想搞什麼事,都會投鼠忌器的。
老幺!你太聰明瞭!”
卿雲恬不知恥的笑着,“所以,綜合部還有一個職能,就是定期的去複覈日誌,也是一種威懾力量。”
如同那些萬惡的教務處抽查教案一般!
……
“小偉吶,不要多想嘛,集團調林楊到神洲數碼擔任副總裁,也是爲了減輕你的壓力,讓你專注於‘數字華國’的建設。
你這一塊,纔是神洲數碼未來發展的方向,可要上心吶!”
智柳坐在辦公室裡,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的‘愛徒’郭偉。
此時的郭偉,一臉鐵青的坐在那裡完全不吱聲。
他萬萬沒想到,在他表態抵制Sybase軟件進軍國家金融行業後,智柳竟然繞過了他,調來了林楊成立了一個神洲數碼諮詢公司,專門負責這塊業務,目前已經成功拿下國開行核心系統業務。
望着顯然在耍脾氣的郭偉,智柳也是哭笑不得,“小偉吶,你都四十歲了,怎麼還是以前那個小孩子脾氣吶!”
郭偉嘆了口氣,而後搖了搖頭,“老師,沒意思的,你乾脆把我神洲數碼的總裁頭銜下了,我專心做我喜歡做的事。”
智柳沉默了一會兒,“小偉,你心裡是不是還是對我當年沒選擇你做接班人有氣?”
郭偉笑了一下,“早翻篇了。老師,我當年第一句就是‘必須接受’。”
說罷他站起了身,“老師,時間不早了,我回家吃飯去了。
我的建議,您真的可以考慮一下,直接免掉我的總裁名頭。”
智柳聞言頓時大怒,站起身來指着他鼻子,“郭偉!你太不像話了!
你是以爲我不敢免你的職是吧!幻想缺了誰都可以!”
郭偉卻嗤笑了一聲,“我是您一手捧上來的,我當然知道您能!
只要您老人家身子骨還行,幻想誰來做總裁都沒問題,哪怕是楊志遠那頭豬都可以。”
說到這裡,郭偉搖了搖頭,“老師,您對我有教導提攜之恩,我不想傷和氣。
這樣吧,神洲數碼諮詢公司直接劃撥聯想直管,如果不行,您要覺得我礙事,我辭職就是了。”
話說完,郭偉轉身就走。
智柳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喝到,“回來!”
郭偉撇了撇嘴角,已經放在門栓上的手收了回來。
畢竟,他能走到今天,完全是智柳賞識他,給他機會,並且親手調教出來的。
智柳坐到會客區的沙發上,怒氣衝衝的說到,“怎麼,還要我請你過來坐是吧?!”
郭偉無奈的轉過身來,也坐進了沙發。
智柳瞪了他一眼,而後從茶几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菸扔了過去,沒好氣的說着,
“小偉,我對你已經夠客氣了!你不願意做那塊業務,我理解,我也尊重你的選擇,我找人來做,還不行嗎?”
郭偉埋着頭扒拉了一口煙,“老師,我前段時間就說過,國家的命脈行業,不應該使用國外的軟件。”
智柳捂着額頭,一陣無語,半響,無奈的看着郭偉,
“小偉,問題是我們現在國內沒有這樣的軟件啊!我理解你的愛國思想,但是如果國內壓根就沒有的東西,你總不能不讓人用吧?
難道說,我們金融業就不走信息化道路?你這不是因噎廢食嗎?”
郭偉撓了撓頭髮,“老師,我只是覺得,我們現在明明已經有實力可以做了,爲什麼我們幻想不自己做呢?”
智柳冷笑了一聲,“你以爲做數據庫很容易?需要至少3千人以上的團隊。我也想做啊,做出來就是國內的壟斷企業。”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小偉,沒那麼容易的。
幻想去年淨利潤10個億,去年我們的總股份數是75.084億股,
按照國資的要求,每股派息0.102元,我們分紅就分掉了7.5個億。
你也應該很清楚,自從我們擁抱世界後,外國IT廠商對我們發起了多麼殘酷的絞殺,剩下2.5個億的經營積累,我們還需要用以擴大再生產。
我們哪來錢搞軟件?
我本來還指望你的神州數碼可以緩解一下,你自己看看,神洲數碼上半年還虧3000多萬。”
郭偉脖頸抽搐了兩下,特麼的,賴他嘍?
明明是你老人家非要腦殘搞手機!
扔這麼大一個坑在神洲數碼!
特麼的一個季度手機業務就可以虧掉1.5億,上半年整個神洲數碼能夠只虧3000多萬,算是很不錯了!
不過智柳這麼說,郭偉也無話可說。
現在追究責任有個毛用,重點就是,幻想沒錢搞軟件,沒錢搞數據庫。
郭偉有些鬱悶,“國內那些企業,就沒一個能搞的嗎?”
智柳見他神色鬆動了下來,心裡也是鬆了口氣。
郭偉是他手下能力最強的人,平時無所謂,真要是遇到點危機的時刻,他還要靠郭偉‘護駕’。
沒辦法,‘幻想趙子龍’不是浪得虛名的。
郭偉在聯想數次危難之際,扮演的都是那個力挽狂瀾的角色。
智柳掰着指頭緩緩的說着,“華軟、東軟……這些都指望不上,華科院更不可能。
3000人的專門團隊,就算按照平均年薪10萬,一年就是3個億,算上五險一金、管理耗費,5個億都打不住。
甲骨文開發數據庫的團隊都超過17000人了,光是在我們國家做漢化的團隊就是1200人。
而且,數據庫的開發難度不亞於操作系統,屬於整個IT架構的基礎軟件,開發需要與底層計算架構高度相關和耦合,是適配X86架構,還是適配ARM架構等等都是問題。
小偉,這不是我們現在能夠進入的領域,我們只能一點點的學習。
這也是爲什麼我要力主引進Sybase的原因,師夷長技以制夷啊。”
郭偉沉默了,半響他捂着臉長嘆了一口氣,“老師,只怕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智柳心裡笑了笑,嘴上也是喟嘆,“沒法子,我們太窮了,所以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
忽悠走郭偉後,智柳坐在大班椅上沉默了良久。
命脈行業的數據庫被外資掌控,隨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他其實心裡一清二楚,甚至他看得比郭偉還要遠一些。
但是,又能怎樣呢?
或者說,關他什麼事呢?
國不國的無所謂,在商言商,不賺錢的事情爲啥要幹?
吃飽了撐的!
“咚咚!”敲門聲打斷了智柳的思路。
望着一臉愁容走進來的楊志遠,智柳笑了笑,“看樣子不是好消息。”
楊志遠苦笑了一聲,“老師,確實不是什麼好消息。”
在智柳示意他坐下後,楊志遠半坐在沙發上,
“老師,不出您的所料,關於對復華的收購,秦天川祭出了‘基因工程生物科學育種’的藉口在遊說教育、農業、國資等相關部門,同時,也有領導在非正式場合下表態支持他們。”
智柳皺起了眉頭,“這我們不是做了預案,按照預案執行便是了。”
生物科學育種,復旦大學可以排上前三,也有對口的上市公司復旦復華。
在轉基因作物正式進入華國的前夕,秦天川站出來提出‘不要國家一分錢,以市場資本孵化培育國產育種保護國產種子安全’這樣偉光正的口號,很難讓人拒絕。
智柳也沒法硬擋,但是動點手腳也不是辦不到。
復旦大學雖然在這方面雖然很強,但國內還有更強的啊!
比如華國農業大學。
要殼資源上市圈錢也行啊,甚至特批一家上市公司的名額給你秦天川不就行了?
所以,你爲啥就看上了復旦復華?
這個邏輯,智柳不認爲秦天川可以自洽。
楊志遠點了點頭,“我們也確實是按照原計劃實施的。”
智柳有點愕然,“那有什麼問題?”
楊志遠卻苦笑連連的說着,“但是在今天組織的閉門協調會上,據參會的人士說,秦天川卻不是這麼說的。”
智柳一臉的懵逼,“他怎麼說的?”
楊志遠表情很是恍惚,“秦天川主要說的是藥物一致性問題,生物育種反而被他放在後面。”
智柳聞言便瞪大了眼珠子,隨即便火冒三丈,“藥物一致性?他怎麼說的!”
楊志遠嚥了一口唾沫,他對這方面確實不瞭解,但複述還是沒問題的,
“秦天川說仿製藥和原研藥、名牌藥和小廠藥、國產藥和進口藥,一樣的藥品,雜質的含量可能不一樣,生物利用度不一樣,副作用有差別,臨牀上的安全性和有效性自然就不同。
所以國家必須進行藥物一致性研究,才能提高藥品的安全性和有效性,保障人民用藥安全、有效。”
智柳搖了搖頭,掏出了手機,待撥通後,快速的說道,“馬上來我辦公室。”
楊志遠都不用猜也知道對面的是誰。
五少帥分家時,負責投資業務的是趙林歡的弘毅投資和朱立楠君聯資本,但是醫療板塊是趙林歡的地盤。
一頭霧水的趙林歡跑上來後,還沒聽完楊志遠的介紹,頓時就炸毛了,
“娘希匹!秦天川不得好死!”
這髒話讓楊志遠一頭霧水。
其實在他看來,拋開復華不談,秦天川這個提議其實很好啊。
他看不懂趙林歡這沒來由的發什麼火。
但是,他很清楚,趙林歡是五少帥中唯一不是智柳培養出來的,是個海龜精英派,能把這個假洋鬼子逼出方言髒話來,說明這事可能捅破天了。
看着楊志遠一臉茫然的模樣,智柳嘆了口氣。
幻想很大,五少帥分家,其實是將幻想分爲了幻想集團、神洲數碼、君聯資本、弘毅資本、地產公司五個子公司。
最上面的,是幻想控股。
而幻想控股的位置,自己遲早要交給楊志遠……
所以這徒弟的要補的課,還有很多啊!
智柳也只能耐下心來給楊志遠解釋着,畢竟他也不是超人,他需要執行者去推動,
“志遠,藥品研發是一個高投入高風險的行業,開發一個藥品,從實驗室到批准上市,需要10到15年的時間,平均耗資10億美金。
注意,這是平均耗資,而不是你花了10個億美金就一定能夠開發出一款新藥來,還有開發失敗的沉默成本。
這種規模的成本,我們國家現在沒有一家藥企能夠負擔得起。
比起研發成本高企的創新藥來說,資金和時間成本極低的仿製藥是我們現在最經濟可行的路徑。
所以,我們國家雖稱得上是一個製藥大國,卻並非製藥強國,醫藥產品96%以上均爲仿製品種,
目前我國的仿製藥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國內企業仿製國外已過專利保護期的藥品,另一種則是國內企業之間的互相仿製。
但只有很少是仿製國外已過專利期的藥品,大部分屬於對已有國家標準的藥品進行仿製,這基本上是在簡單重複,造成了即使是仿製也很難達到‘高仿’的局面。
以前批了很多批號,一種藥幾百種批號,仿製藥很多是三仿、四仿,有的藥效甚至不及原研藥的10%。
仿製的藥物長期面臨着‘安全、無效’的尷尬問題,質量遠不及原研藥。
但,這就是這個行業的潛規則,雖然醫不好病但也吃不死人,還能賺錢,所以大家心照不宣。
畢竟很多病,都能依靠自身免疫力自愈的。”
楊志遠聽到這裡疑惑的問道,“老師,你說的能夠自愈的病,都是小病啊,一些大病還是隻能吃藥。”
智柳聳了聳肩膀,“所以那些病只能吃進口的原研藥。”
楊志遠嘶了一聲,一臉的疑惑,“不對啊,老師,照剛剛您的說法,專利期過期了就可以仿製,大病的藥不可能沒有專利過期的藥啊?”
旁邊的趙林歡爲他解釋着,“是產業成熟和技術水平的問題,那些藥,國內的藥企,也仿製不來。”
楊志遠一臉的懵逼,“這有什麼難度,不就是一個小藥片,拿來分析分析化學成分,直接照抄不就完事了?”
趙林歡憋笑憋的很是艱難,但沒辦法。
這是儲君……
他心裡很明白自己的處境。
從一開始加入幻想,他就知道,自己和那個位置無緣。
他並不是智柳的嫡系部隊,智柳用他,用的是他的投資能力。
所謂的‘五少帥分(養)家(蠱)’從頭至尾,都只是楊志遠和郭偉的爭奪。
在2000年時的分拆,別人看不清楚,作爲一個從事投資行業十來年的老兵,趙令歡太清楚幻想這架構了。
其實這次分拆,幻想已經形成了一個‘財務+戰略’投資的驅動循環,整個集團已經完成資本化。
都說幻想是貿工技的代表,其實不然,幻想電腦走的路是貿工資,它完成原始積累後並沒有投入技術裡面,而是投向了資本。
換句話說,就是智柳不想玩了,幻想的實業體系只是爲了帶來資本運作的壓艙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