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正是春好烽煙欲起 來也匆匆怎有惜別（二）
酈嵐每向着酒樓廚房走上一步，打這酒樓廚房裡傳過來的魚腥味兒便更濃上一分。
直到離着那扇木門不足三五步的距離，更是能直接看見那大門裡滲出來的水，叫周遭的青石磚染深了一片。
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了上去，拉開門的一瞬間，酈嵐下意識往側面一錯身……
屋裡頭便如同那盛滿水的水缸，一下兒如同開閘泄洪般奔涌而出，連帶着的還有幾具屍體，並上廚房裡頭常見的雞鴨米麪一干物什。
若是酈嵐方纔反應慢上半拍，這些東西便必然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將酈嵐直接拍在地上，叫人噁心之餘，也指不定要有多少能致病的東西在。
不用猜，酈嵐也能知道這些東西是打哪兒來的，如今那大魚妖早就成了一副能魅惑不少小姑娘家的模樣，斜靠在當中的桌子上，對着酈嵐拋媚眼。
“平安郡主，久違啊。”言語輕佻，只當是玩笑一般，更不顯殺意，但凡不是這大魚妖手上尚且牽制着兩個人模人樣的魂魄，酈嵐都真要以爲這只是來訪自己的故人了。
“真不巧，竟是在這麼個地方遇見了郡主，也不知郡主驚喜不驚喜？”
擺明了手裡那兩人的三魂七魄便是拿來要挾的人質，也不是這大魚妖哪裡來的臉面，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同酈嵐一句句的說着。
“驚喜，怎麼能不驚喜？”酈嵐應了，伸手去探符籙。如今在這九州大陸自己也有了兵馬，只要能保證眼前這幾人的安危，便不消擔憂面前這麼個大妖。
畢竟是魚妖，離開了水，本就是要被削弱幾分的，更何況方纔又浪費了不少力量，將那幾個廚人淹個半死，提了魂魄出來要挾自己。
“平安郡主可不要太輕舉妄動。”
“郡主覺得，是郡主動手更快幾分，還是這二人魂飛魄散早上一些？”
知道酈嵐的性子，也知道酈嵐心裡，是絕對不會損失旁人的性命來達成所謂的救人之功，手裡這些無辜人的性命，便是大妖有恃無恐的底氣。
如今這大魚妖同酈嵐說起話來，竟是叫酈嵐感受到了21世紀小說裡頭那所謂霸總的三分薄涼、三分無情，與四分漫不經心，可惜又摻雜了幾分油膩和魚腥，真真叫人倒胃口！
“又或許……是門外那準備救人的死的快上一些？”
“你想要做什麼？”酈嵐沒有和這大魚妖周旋的心思，直接開口問向對方的目的，“是邪神告訴你我在這裡，叫你來挑事的？”
“畢竟伱這江河口才能生長出來的大魚，可不是這深居內陸的中原之地能夠生長出來的。”
“我要做什麼？”那大魚妖噁心的緊，坐在桌子上扭動身軀，倒是活像條水蛇，“還不是爲了見平安郡主一面，然後將郡主永遠留下麼……”
也不知道這大妖哪裡來的興致，若是想要一決勝負將自己殺了，好生一番鬥法分出勝負便是，何苦這麼噁心自己一番？
可能畢竟是妖罷，這大魚妖愣是根本沒看出酈嵐隔應，又或許是以爲如此便能迷惑面前人的心智一樣，繼續搔首弄姿個不停，加上屋裡這腥臭味，只差一點兒就能叫酈嵐吐出來。
只可惜現下里酈嵐根本沒有鬥嘴的心思，外面那幾人越晚還魂，對身體的影響便越大，如今這大魚妖是爲了鉗制自己，方纔禍害的這羣無辜之人，酈嵐不能再有片刻耽誤。
那大魚妖倒是對這法術警覺的很，酈嵐方纔掐好劍訣，便聽對方說道：“外面那位手裡拿着你畫的符，尚且可以有恃無恐，屋裡這位從正門鑽進來的……”
“恐怕就如同一隻螞蟻一樣隨便就能被碾死罷？”
又是一番要挾，酈嵐卻還不得不受着。自己方纔同那大漢幾次三番言明，莫要跟來，沒想到這人非但是跟來了，還自作聰明的從酒樓正門一路摸了過來。
“郡，郡主，小的……”這會兒大漢那叫一個後悔啊，想要膜拜一番平安郡主的英姿，誰成想，別說幫忙了，反倒成了那妖怪要挾的手段。
大漢一個勁兒往犄角旮旯縮，想要趁着那大妖不備，撿起一旁還沒有被沖走的菜刀，直接砍下這妖怪的頭顱。
“螻蟻總想着以蜉蝣之力撼動大樹，當真是可悲至極！”大漢方纔撿起那柄菜刀，便直接被大妖拍落在地，更是遭到後者無情的嘲笑。
“要是說起來，還和平安郡主您有着幾分關係……想要憑藉一己之力同天界妖神、鬼神抗衡，當真是將自己看的太高了罷？”
想要殺了自己卻遲遲不動手，只是靠着附近這些人的性命叫自己不敢出手，酈嵐想不明白這大魚妖到底是何目的。
既然明知修爲無法同自己抗衡，這大魚妖又何必多此一舉的前來送死？摸了摸袖中的桃木劍，酈嵐知道自己現在沒有半點主動權。
“郡主好生美貌，若是沒有那份藏在骨子裡的氣，想來就更不是妖族裡那些胭脂俗粉比得了的。”
“恰巧本王是個憐香惜玉的，最見不得美人蹙眉……”
聽見這油膩的話語，酈嵐只覺得想叫隔夜飯吐出來才解膩。一時間只想說一句；‘我哪裡叫您看上眼了，我改還不行麼？’
當蹙眉都成了一種錯誤，酈嵐選擇面無表情，只等着這大魚妖說出目的來——既然沒有現在就同自己鬥法的意思，恐怕是來下戰書的。
要不說酈嵐能叫這大魚妖看上也是有道理的，果不出前者所料，這大魚妖是代衆妖鬼來同酈嵐下戰書的。
“據本王所知，這活人若是七日不還魂，便是真的回不去軀殼，只能做個遊魂，等到了日子再入九幽，轉世投胎的。”
“因而郡主也莫說我沒給郡主救這幾人的機會……”大魚妖甩給酈嵐一張圈有位置的地圖，“七日之後，只要郡主到了此處，本王定然會將這些人的魂魄還給郡主。”
“到時候是輸是贏，便各憑本事。哪怕最後郡主死了，只要七日後見到郡主的面兒，本王也能絕不食言的保證，放了這幾人的魂魄。”
這大魚妖能夠說出如此的話，酈嵐便知道對方是留了後手的，恐怕就是之前對戰蠍子精時候那種能夠迅速逃脫，便是連自己都抓不到的陣法。
邪神也好，那些錯路上的妖仙也罷，在這九州大陸行事，到底是要受限些。前者可同正神一般顯化與自己助力一般，直接同自己交戰，但如今被真武帝君所傷，想來是跳躍不了。 而後者的限制顯然就更大幾分，正如同月英身邊那倆碎嘴子一般，許多功法是完全施展不開的。思及此處，酈嵐大約對這些妖鬼的打算有了個瞭解。
無非是一場對方佔據天時地利人和的鬥法，能夠遠離尋常百姓些，倒是對自己也好，免得還要顧忌是否會傷到田產、人身，只是此行必然兇險，怕不是十死無生！
“平安郡主可是應了？”
旁邊兒那大漢也不是傻子，雖說現下里他尚且不是被拿來要挾酈嵐的一員，按理是沒有資格替任何人做出選擇的。
只是酈嵐作爲大漢母親的救命恩人，自打大漢聽出面前這大妖的目的之後，就一個勁兒的搖頭，只對着那大魚妖喊到：“那我換，那我換他們的性命！”
酈嵐怎麼能不明白這大漢的意思。只是無論是大漢自己找死也好，又或者這羣無辜被牽連的人也罷，若不是自己，這大魚妖絕對不會找過來。
而此番不赴這戰書之邀，往後自己也不可能清閒！所到之處，不說會被這羣妖鬼搞得寸草不生，也要叫一羣無辜之人因此遭殃。所以酈嵐別無選擇……
“我答應。”
“七日之後，就在圖上這位置，若是你敢食言，便是旁的妖鬼作罷，我也絕對叫你沒有輪迴轉世的可能。”酈嵐很少說狠話，如今被要挾至此，也確實不滿的緊。
既然是各憑本事，又爲何要用無辜之人的性命當做籌碼？就像這羣妖鬼不能理解酈嵐行正道宛若自討苦吃一般，酈嵐亦是不可能理解對方的心思。
正道也好，歪門也罷，若說起來，何者不是道？只是黑黑白白，爲人爲己，當中卻又不乏那陰中有陽，陽中有陰的錯路，能說服自己尚且是難事，又何談說服異道之人？
“好！”
打了這麼多次交道，酈嵐對於他們的法子也果真是一猜一個準，這大魚妖帶着那幾個廚人的魂魄就這麼憑空消失。
大漢還停留在方纔手中菜刀被憑空奪去，擲落地上那清脆響聲帶來的驚悚之感，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酈嵐同那大魚妖之間已經達成共識，現下里的自己全然沒了性命之憂。
等到酈嵐如同拖着一條死狗一樣，將大漢拖到方纔被那腥臭的大魚妖洗澡水衝得破爛的木門口，店主人便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幫着搭了把手，這才急急忙忙到前面的酒樓裡拿了盞清茶，將大漢潑醒。
“郡，郡主，方纔那是個什麼，什麼玩意兒？”
“魚妖。”面對店主人的問詢，酈嵐也並沒有隱瞞。只是如今心裡的波動，斷然是不會有現在同店主人家說話這般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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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人是叫魚妖害死的，七日之後尚且能夠還魂。”在這酒樓裡頭工作的，指定都是附近十里八鄉的當地人，想來平日也是要回自家去的，酈嵐知道店主人家難做，明明白白的安排起來。
“我這裡有些銀兩，可以先拿去做撫慰……如今已然到了這般地步，我便也不擔心暴露身份，直接同這幾位廚師的家人說明便是。”
有地位的人說話，哪怕就是個老百姓自己選出來的縣令，都是叫人信服的。更何況是這美名遠揚的平安郡主？只要名號一出，不知道要給店主人家省多少解釋時要廢的口舌！
“郡主，是小的不應該。”這會兒被潑了茶水的人過了點兒風，又被那腥臭味兒薰的眉眼疼，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是小的不應該爲了自己一點兒私心，便影響郡主！”
“小的罪該萬死，小的……”
好奇沒什麼不好的，只是這大漢實在是放錯了地方，酈嵐無奈卻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只能長嘆一聲，叫人莫要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
“這大魚妖本就是追着我來的，並不是你的錯。”
“只是往後……還是改改這好奇的性子，否則今日僥倖逃了，明日呢，後日呢？總歸這性命是自己的，便是轉世再生，也到底不是如今的你。”
在大漢的眼裡，酈嵐就是在世神明，若不是爲了看自己心中的神是如何力挽狂瀾的，大漢也不會傻到湊熱鬧連命都不顧。
在大漢眼裡，便是自己出了問題，叫那不該有的東西給抓住了，也尚且有這無所不能的神仙在。
只可惜，無論曾經的酈嵐是何身份，往後的酈嵐又能否做回自己，如今的酈嵐不過是個要面對威脅無奈，面對生死畏懼的尋常人罷了……
聽罷酈嵐的吩咐，店主人也知道這事兒拖不得，忙是叫手底下的人按照進酒樓做工時候簽訂的文書去尋找這幾個廚人的家屬。
“郡主放心，這些事小的就能處理清楚，只是要麻煩郡主以真面目示人……”
“小的這便叫夫人上街買件最好的衣裳來，郡主忙了這許久，先去歇着纔是。”
店主人雖是沒見過這般大風大浪，但就算是爲了這客舍和酒樓，也得強撐着鎮定下來安排一番。
倒是這大漢，咋咋呼呼的想要將功贖罪，追在酈嵐身後道：“郡主，小的伺候着郡主！”
知道稍後還有一場說起來簡單，可也需要花不少精神的硬仗要打，酈嵐也不較勁，乖乖的回屋休息去了。
只是店主人家辦事實在是快，方纔一盞茶的功夫，衣裳就已經買了來。更是直接叫自家夫人替酈嵐梳妝。
“郡主當真是人美心善。”
便是如今的大酈再怎麼富庶，此地到底只是一處小鎮，並不是那洛陽城，沒有那織金、印金的高級料子，只是件尋常的錦繡衣裳。
暗潮紋的衣袂，施了折的下襬，給那素白錦衣添上幾分脫俗的光彩。手繡的仙鶴有幾分笨拙，可放到了出塵的人身上，倒是有幾分栩栩如生起來。
“郡主當真是人間仙子，便是神仙見了，恐怕也要遜色三分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