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宮裡的人，還是和昨天一樣多。
但這次李曼君有了椅子和扇子，同黎曼曼媽媽一起，選一個上風的樓梯口位置往下一坐，閒聊着，兩個小時的等待時間倒也變得輕鬆起來。
話題就是孩子，說點孩子的趣事，那是講幾天幾夜都說不完的。
中途，說到興起，李曼君的電話突然響了。
“抱歉，我去接個電話。”李曼君衝曼曼媽無奈一笑，請她幫自己看一下凳子，起身去安靜些的樓梯間接電話。
是李建軍打過來的，李曼君以爲他要說電腦的事，開口就問：“你到電腦城了？”
李建軍敷衍的嗯了一下，馬上就說：“姐，我剛從電腦城出來，我現在一個叫爛河灘的地方，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年輕人語氣激動，像是發現了什麼大喜事。
李曼君的好奇心瞬間被勾起，“你好端端去爛河灘幹什麼？”
這地方她知道，距離之前分揀場那片，只有十來分鐘的路程，是一片淘金後留下的沙灘。
當然，此沙灘非彼沙灘，這裡的沙灘就是字面意思，全是沙子的灘地，並沒有海。
金子前兩年就被淘完了，偶爾有缺德的，把垃圾傾倒在那兒。
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就有人住了進去，都是用塑料搭的棚子，是乞丐和流浪漢聚集地。
李建軍解釋，“我是偷偷跟着賣電腦的過來的，他跟我說有一批便宜的二手電腦，翻新過，配置和我要的一模一樣，都跟新的一樣，一臺只要一千塊錢。”
“我當時就想，騙鬼呢，一般二手的翻新機怎麼可能這麼便宜，就說要驗貨看看，他馬上答應，讓我在店裡等他，他去拿貨。”
“我覺得這裡頭肯定有鬼，就想着打假什麼的，騎自行車悄悄跟了過來。”
“姐，結果你猜怎麼着！”
李曼君皺眉催他：“別賣關子，快說！”
她心都提起來了，這年輕人就是衝動，打假輪得着他去抓？
還跟到了人家的地盤，這要是被發現了，人家不得打死他。
李建軍也察覺到姐姐語氣的嚴肅，不敢再買關子，說了他的發現。
“這裡好幾家電子回收廠，就是那些舊冰箱舊洗衣機舊電視，遊戲機電腦錄音機手機嗶嗶機什麼的，他們把收來的電子產品全部拆掉，好的就拿到二手市場去賣。”
“一部舊手機，成本還不到五塊錢，他們能賣兩百塊！”
這還是一級市場的，要是流到二手市場，價格還能翻倍，五百塊到八百塊，輕鬆能賣到。
“姐，我跟你說這事，不是爲別的，我是想起來你之前不是收破爛嘛，幹嘛搞電子回收啊？這多暴利！”
李曼君聽得一挑眉，這小子，什麼時候還懂做生意的事了。
不過五塊換兩百塊，這利潤確實讓人心驚。
但幹過回收這一行的李曼君覺得，這裡頭可沒這麼簡單。
能把成本壓得這麼低，肯定是在某個方面省錢了。
大概率，是把污染問題直接拋開不管，暴力拆除，獲取可利用部分。
她記得，官方扶持的電子回收廠，盈利的只有百分之二三，剩下百分之九十多，全是虧本經營，靠國家補貼艱難維持。
“你快走吧，這個事情我不考慮。”
李建軍聽見這話，猶如大冬天被澆了一大盆冷水，透心涼。
他不解追問：“爲什麼啊？”
他剛剛還想，開什麼網吧，不如把錢都拿去做電子回收。
反正都是投資生意，當然是哪個賺錢做哪個呀。
“那我還看他們的二手電腦嗎？”李建軍糾結問。
李曼君沒好氣的反問：“你說呢？”
李建軍終於感覺到姐姐生氣了，忙道：“那我走那我走，不看了。”
“就真這麼放着他們不管啊？”
電話掛斷之前，李建軍突然又來了這麼一句，總覺得就這麼走了，不太甘心。
李曼君深呼一口氣，告誡自己別發火，別生氣，年輕人要引導。
壓下心裡的火氣，才叮囑道：“你要是真想打假呢，咱們榕城有一個職業打假公司，你可以給他們公司提供線索，如果證實線索屬實且有用，他們會給你一部分酬金，一百元到一千元不等。”
李建軍語氣瞬間都變得輕快起來，“好，我知道了，那我去舉報提供線索。”
李曼君頓時一噎，倒吸一口涼氣後，咬牙喝道：“你先給我滾回家！”
“.哦。”
李建軍鬱悶的掛了電話，白跑一趟，啥也沒撈着。
但姐姐的血脈壓制不敢不從，回頭看一眼不遠處的爛河灘，嘆了一口氣，依依不捨的騎車離開。
傍晚，李曼君趕着慢吞吞舔冰激凌的女兒進屋，逮住正在書房玩電腦的李建軍，快準狠，一把揪起他的耳朵。
“啊啊啊！”李建軍吃痛驚叫而起，回頭一看，是大姐，只敢抓着她的手，不敢反抗，求饒道：“痛痛痛，姐你鬆手啊！”
李曼君狠擰一把，才鬆了力道，一把甩開他的手，怒問道：
“家裡缺你吃還是缺你喝，怎麼總想貪些小便宜？”
什麼打假不打假的，她還真不信他心思這麼單純。
正常人的反應，不是在聽到低於市價好幾倍的二手翻新貨，扭頭就走嗎？
都知道有鬼了，還要看看貨？
“你在部隊這三年，就是這麼教育你的？”李曼君喝問道。
李建軍揉着紅彤彤的耳朵，都不知道姐姐爲什麼發這麼大的火，但還是下意識維護道：“跟部隊又沒關係。”
從小，李建軍就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心裡委屈了，就直接問：
“我也沒貪成便宜啊，姐你這麼兇，我是哪裡做錯了嗎？你說我改還不行嘛。”
這態度，李曼君反倒不好繼續發火了，請郭阿姨幫自己倒一杯水過來，一口乾掉半杯，在趙勇的紅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指指對面，“你過來，我給你上一節資本經濟課。”
李建軍挪過來坐下，心虛又滿眼茫然。
李曼君虛點了點他，“你就是書讀太少，早知道當初上專科也要叫你去。”
李建軍小聲嘟囔，“怎麼還人身攻擊。”
李曼君眼睛一瞪，頓時又慫了，端正坐直，雙手搭在膝蓋上，一副認真挨教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