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後,徐諾很意外地發現時文軒竟等在警局門口。眼睛還帶着血絲,眼下一片青痕,下巴還冒出了星星點點的胡茬。
她走上前去摸摸他憔悴的臉,詫異地說:“這是怎麼了?”
時文軒剛纔一直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徐諾的手撫上他的臉,他才驚覺過來,一把摟住她的腰,把臉埋在她的身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囁嚅道:“對不起,小諾,我早晨喝多了,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哎呀,我還以爲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呢,你要是不說我都忘了。”徐諾笑着拍拍他的背,竟然就爲了早晨的事情憔悴成這樣,“別在這裡給別人當觀賞動物了,先找地方吃飯吧,我可是餓死了。”
“哦,對了,你今天沒睡好吧?”徐諾扭頭看看他的臉色,從包裡掏出一瓶藥說。“頭還疼嗎?我這裡有呂隊給我的解酒藥,早晨吃了很有效,你也吃一片吧。”
“呂聰給的?”時文軒似乎一愣,但是馬上接過藥瓶,直接塞進褲兜裡說,“給我吧,以後說不定會用上。”
“對了文軒,咱們兩個昨晚都聊了什麼,怎麼喝了那麼多酒,我早晨起來頭疼的要命,什麼都想不起來。”徐諾坐進駕駛室,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
“我也記不清楚了,好像就是說你媽**事情,你一邊說一邊哭,喝酒跟喝水似的,我就也陪着你喝了好多。”時文軒擺弄着車座上的抱枕說。
徐諾忽然間興奮起來道:“文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媽**案子終於被批准重新立案偵查了。”
“哦?真的?那恭喜你啊,終於如願以償。”時文軒遲疑了一下又問,“以前不是說不批准嗎,是不是這次新換的領導比於泰哲好說話啊?”
“新領導的確好說話,不過這次重新立案卻是因爲出現了新的受害者。”徐諾此時沉浸在終於可以調查這件案子的興奮中,絲毫沒有留意身邊人的神色,“我們在陽明山的後山發現了一具女屍,雖然皮肉已經都腐爛或者被動物啃食,但是截肢的手法很像,再加上一些新線索的彙總。所以我們重新立案調查。”
“怎麼這麼久才發現屍體。”時文軒小聲嘟囔了一聲,不過徐諾耳尖,還是聽到了他的話,忍不住詫異地問:“怎麼這麼說?”
“哦,你不是說皮肉都已經腐爛了嘛!現在是秋天,咱們這邊天氣不熱,也好久沒有雨水了,屍體皮肉都沒了的話,肯定是已經棄屍好久了!”時文軒解釋道。
“哦,你看我,總忘記你是解剖學老師,不過你這麼厲害,要是能來我們警隊做法醫也不錯。”徐諾釋然道,“那樣咱們就能一起工作了。”
“傻瓜,如果咱倆都在警局,那豈不是天天忙得誰也見不到誰,只能在案發現場約會!”
“噗,你胡說!”徐諾被他逗笑,“我這不也有時間跟你約會嘛!”
“對了,剛纔韓叔來電話,說叫咱們晚上去他家吃飯。”時文軒見徐諾一打方向盤朝城南開去。忙說。
“啊!”徐諾一急差點兒踩在剎車上,一疊聲地說,“你這人真是的,怎麼不早說,約好的幾點?他家在哪兒?你看你那鬍子拉碴的樣子,哎呀,是不是要買點兒禮物帶去,你說買什麼好……”
時文軒笑嘻嘻地看着她,看到就要抓狂了才慢悠悠地說:“你激動什麼,又不是領你去見公婆。”說到這兒臉色微微一暗,隨後又打起笑臉兒說,“你看你多幸福,不用擔心跟公婆相處不好。”
“就算要跟公婆相處,他們是你的父母,我會好好待他們的。”徐諾騰出一隻手握住時文軒的手。
車內的氣氛一瞬間變得有些微妙,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過了半晌時文軒忽然說:“前面左轉,韓叔家在明華小區。”
“轉什麼轉,先去我哪兒洗澡刮鬍子換身衣服,我去買點兒禮物,總不能這麼空手,只帶着嘴去吃。”徐諾橫了他一眼,沒理會他的左轉指令,繼續直着朝自己的小公寓開去。
“我常去吃飯,沒必要弄得這麼隆重。”時文軒不在乎地說。
“我可是第一次去,所以你要聽我的安排。”徐諾堅決不肯妥協。
“你看我去看你爸,每次不都是很隨意的樣子,哪裡像你這樣如臨大敵的。”
“去你的。”徐諾扒拉開他的手,沒好氣地說。“一家人當然不會客氣,去外人家自然要講究些禮數,不然人家以爲我家教有問題。”
徐諾的“一家人”三個字說的時文軒心裡熱乎乎的,自己坐在副駕駛座上美滋滋地傻笑,沒有再指手畫腳,一直乖乖地任憑徐諾安排,洗澡、刮鬍子、換衣服,最後兩個人買了一大堆大包小包的禮物,這才飛速朝韓永家趕去。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面,但是這次的感覺與上次不同,上次徐諾覺得自己是以刑警的身份去跟韓永要求合作,但是這一次是跟着自己的男友來見長輩的感覺,微微有些侷促,因爲時文軒說過他從小父母雙亡,韓叔和韓嬸就像父母一樣對他,尤其是韓叔,教了他很多爲人處世的道理,對他比自己的親叔叔還要嚴格,所以也一直被他當做父輩一樣敬重。
進屋叫了韓叔韓嬸,徐諾便緊張地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倒是韓永和妻子劉娟很是熱情,劉娟是個微胖的中年婦女,笑呵呵的圓臉讓人覺得格外親切。一個勁兒地埋怨他們:“來吃個家常便飯,怎麼帶這麼多東西,小軒你真是的,怎麼也不攔着點兒。你們帶這麼多東西來,我做的那幾個菜都不好意思端上桌了。”
“嬸子,這可不怪我,小諾一個勁兒地這個也買那個也買的,我攔都攔不住。不過你的菜做的還是那麼好吃,哪裡拿不出手,很拿的出手。”時文軒在韓永家倒是輕鬆自在的很,還竄進廚房偷了一口嘴。被劉娟攆了出去。
韓永看出徐諾的緊張,笑着說:“別那麼拘束,小軒等於是我看着長大的,他拿這兒當家,我們也把他當兒子看,你就也跟他一樣,當自己家呆着就好。其實老早以前你嬸子就叫他帶女朋友回來看看,不過他小子藏着不肯,這次要不是我說找你談案子,他估計還捨不得帶來給我們看呢。”
吃飯的氣氛被你一言我一語調動的十分熱絡,連徐諾也放鬆了神經,覺得這樣的家庭感真的很舒服。吃完晚飯,劉娟硬是拒絕了徐諾要幫忙刷碗的要求,說:“你們去書房談正事,我自己一個人收拾就好。”
書房的門關上以後,三個人都正色起來,韓永臉色凝重地說:“徐警官,我覺得你上次說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我找人清點了腦腫瘤科的取藥和用藥記錄,發現麻醉劑的數目有問題。”
“有問題?”徐諾猛地來了精神。
“恩,單看遺囑和用量是相符的,但是這次是我自己查的,所以我查了用過麻醉藥物的患者病歷,發現其實醫囑開的藥量,是多於病情需要量的,但是由於多出的不多,所以沒有人注意到,但是積少成多還是能扣下不少麻醉藥物的。”韓永緊鎖着眉頭,蘇陽是他親自從南方的大醫院挖角過來,並且一直信任有加,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讓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現在的情況有兩種可能,第一是有人剋扣限制藥品出去私下出售,第二種就是你的懷疑,很可能是用於病人……”
屋內三人都沉默了,半晌韓永又苦澀地說:“其實我還是上次的那句話。現在事情並沒有足夠的證據,而且那些病人……”他說不下去了,但是徐諾明白他一定是想說那些病人都已經受盡折磨,而且不久於人世,死亡對患者本人和家屬都是解脫之類的話。但是一個人的生存權利,並不是說他明天就要死,所以你今天就可以把他殺了這樣邏輯的。
韓永見徐諾眼中露出的不贊同,苦笑了一下說:“徐警官,我知道你想說法律,其實我認爲,《憲法》規定公民人身自由與人格尊嚴不受侵犯,而公民個人有權選擇生存的方式,在特定條件下也應該有權選擇死亡的方式。但是現在我國法律並不支持安樂死,所以很多病人即使絕望也沒辦法是自己得到解脫,其實這真的很不人道。”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醫生不是上帝,醫生的天職是救死扶傷,他沒有權利私自決定病人的生死,剝奪病人的生存權利。”徐諾沉着臉說,“這個事情既然被我發現,我就一定會追查到底,到時候還希望韓叔你多多配合我的行動。”
“我就知道我說服不了你。”韓永從桌上的公文包內拿出一張紙遞給徐諾:“這是接下來兩個月腦腫瘤科的排班表,你也許能夠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