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中有人有這樣的經歷:明明身在他鄉異地,沒病沒災,突然感覺心慌煩躁,怎麼都覺得不安生,沒多久就會收到親人或是關心的人生了病或是出了意外的壞消息。
有人說這是人的第六感,或者說是血脈相連引起的神奇感知能力,在道家裡對此的解釋是:人有三魂七魄,其中兩魂分別遊蕩在外,三魂不常相聚,有道行的人能穩坐家中,而神遊千里呢。
以前村裡有個叫軒轅峰的男孩,是爺爺奶奶帶着他,怕小孩子跑出去爬樹或下河出了意外,軒轅峰整日被關在家裡,不許他出院子去。
這小孩挺伶俐可愛的,只是常常“無故”的大哭大笑,問他爲什麼,他說的話讓人驚掉下巴:他說他“看見”村東老太太怕兒媳婦偷吃費油,把家裡的油瓶子和些點心都放到籃子裡,用繩子吊在自己屋裡的房樑上,卻被耗子啃斷了繩,一瓶子油都撒了出來,老太太心疼得什麼似的,一直在罵,漸漸罵到兒媳婦身上來,說要不是她敗家,也不至於灑了一地的油。
她兒媳婦早就滿心怨氣,趁這個機會吵嚷起來,婆媳抓着對打,都沒看見家裡的狗溜進來,將地上的點心吃了個精光,太好笑啦。
還有他小舅舅來看他,事先並沒有告訴他,軒轅峰那早起來就不肯吃飯啦,說等舅舅來了有滷雞腿吃,果然到了中午,小舅舅敲開了門,荷葉裡包的正是雞腿。
那陣子都說軒轅峰是孃胎裡帶來的“天眼”,將來會是個有本事的人,可惜他過了七八歲以後就不再有這些異事了,大概是食多了人間煙火,天眼閉上了吧……
項婆婆是山南邊村子裡項陶匠的女兒,十八九歲時,項陶匠過了世,她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女。
項陶匠是早些年間帶着妻女借住在山南的,憑着捏泥燒陶的手藝,做些瓦盆陶罐養家,可惜妻子早亡,自己也中年離世,後悔沒有早些給女兒說定婆家……
可項姑娘還是嫁出去了,沒有孃家人就不用給上彩禮牛羊,自然十里八鄉的人都盯着她呢。
項姑娘選了一戶姓黃的人家,黃家兒子黃富最是殷勤,嘴甜手快,幫項姑娘修牆翻地,項姑娘看他是個可託付的良人,沒多久就嫁進了黃家。
黃姑娘自小打理家務,也賢惠有禮,伺候公婆丈夫沒有怨言。
開始時一家還算和美,可沒多久,項姑娘沒有父母孃家人在世,免不了受了公婆的欺負挑刺,丈夫黃富也不像從前那麼照顧她,露出原本饞懶暴躁的脾氣來。
黃富常常喝得大醉,項姑娘稍說上兩句,她公婆就罵她是要翻了天,母雞還要打鳴,家裡沒個家法可不成,慫恿着兒子打媳婦。
黃富瞪着通紅的眼珠子,真就下手抽打踢踹,項姑娘漸漸寒了心。
半年多以後,項姑娘有了身孕,肚子大了起來,仍是要挨丈夫的打。
黃富打順了手,專往妻子肚子上踢,看着妻子蜷縮成一團護着肚裡的孩子,他胸臆暢快,老婆孩子的命都在他手裡攥着,他找到了威風凜凜的感覺。
可黃富一次大醉以後,睡了兩天兩夜,再醒過來時居然成了“傻子”,癡癡憨憨的呆坐着,讓他吃飯他就吃,不讓他吃飯也不知道喊餓!
黃家公婆哭天喊地的叫喚,可黃富又沒有傷了哪裡,找人來看,說是丟了魂魄,可什麼招魂的法子也沒用,仍是這幅傻樣子。
村裡人倒是替項姑娘鬆了口氣,傻子再也不會打她啦!
黃富雖然變傻了,幹起活來倒用出了以前藏起來的力氣,讓他幹什麼就幹什麼。
項姑娘生產,生下個胖小子來,她公婆見兒子沒了指望,也不敢再隨意打罵兒媳婦,有時話說的難聽了,兒媳婦也不還嘴,只是大半夜把黃富拎起來,讓他去院子裡推磨,像驢子一樣一圈圈轉到天亮,他爹孃喊他停下來他也不聽,只聽次姑娘的使喚。
日子久了,黃家真的消停了下來……
如今好幾十年過去了,黃家老兩口早過了世,項姑娘也成了歡婆婆,黃富老了也還是癡傻的模樣,兒子成了家,也有了自己的兒女。
到了項婆婆大限將至時,她把兒子喚到屋裡,指着炕底下的洞口讓兒子去掏,從炕底最裡面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陶罐子來,上邊用黃泥封着口,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小罐子。
項婆婆告訴兒子說這叫“封魂罐”,是他外公家唯一傳下來的東西了。
項家是世代的陶匠,祖上機緣巧合得了一種“借術”,是流傳到民間的偏門道法,能用陶罐封人魂魄收惡鬼邪靈,可惜這種術法反噬運道福壽,因此項家漸漸人丁凋零,到了他外公項陶匠那裡時,算是徹底斷了,只給女兒留下了這麼一個封魂罐。
項婆婆壽元將近,也不怕告訴兒子知道。當年她是被丈夫打得狠了,怕保不住肚裡的孩子,狠了狠心用了這個陶罐,封住了丈夫黃富的一魂,黃老頭因此成了個傻子。
如今她要死了,丈夫的魂魄仍在罐子裡,她囑咐兒子說,等她下了葬,兒子可以把封魂罐打碎,他爹魂魄齊整了,也能全他們一場父子緣分。
只是黃富性情暴戾,這縷魂魄放還是不放,就讓兒子自己決定吧,她活着的時候,是不想見了……
項婆婆過世後,她兒子思來想去,還是打碎了封魂罐,他自小就被人喊成黃傻子家的兒子,他也想像別人那樣有個正常的爹呀。
說來也真是神奇,傻了大半輩子的黃富一覺睡醒竟然真的腦筋轉了起來,可惜本性沒改,他跑到妻子墳上大罵了好幾天,回了家要酒要肉的胡吃海喝,不順他心意便要又摔又砸,說是要把這輩子沒享到的“福”都補回來!
他兒子兒媳婦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哪受得了他的折騰打罵,沒多久就鬧起了分家,黃老頭罵人的動靜日夜不停,村裡人都說這“傻子”成了“瘋子”,黃家兒子如今纔算是懂了他孃的心,恨不得再尋個封魂罐來。
項婆婆已經離世,她封了丈夫魂魄的事情也輪不到村人說是非對錯,只是若村中有人手裡也有這麼個封魂罐,不知會不會用呢?
這種封魂罐不是仙人使用的,而是墮仙雷王衍化出來的禁術,因此使用者將有損功德。
雷王知道世間生靈皆可修行,獸類飛禽開了靈智後皆化人形,藉着人身最適合五行運轉,修行起來一日千里。
可多數只是借人形過“情關”,此情是男女之間的小情而已,通了情愛之關,此後再無困頓。
要說還有一條路,便是修大道大愛,得道後白日飛昇,得上果位。此道艱難,所修者寥寥可數。
而祁寧卻偏偏遇到了這麼一位修大道的狐醫,他給別人講這故事時,很是唏噓感慨。
那是去年祁寧剛剛戀上阿雁的時候,如膠似漆,熱戀的人兒最喜歡的是什麼?就是喜歡去沒人的地方膩歪唄!
因此祁寧計劃了一場山頂露營看星星的浪漫之旅,沒成想入山就迷了路,天降暴雨,臨時惡補的野外生存技能通通用不上,阿雁被大雨淋透發起燒來,祁寧心急如焚,揹着阿雁往山下跑。
可來時的路他怎麼也找不到,反而是越走越進了深山,左右一看皆是密林,不見山下也不見山頂,迷失了方向。
祁寧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麼地方,只覺得一陣山風颳過,雨勢驟停,竟從密林中顯出一條小路來,順着路未行多久,便見到一處籬院竹屋,雨後菊草蘭花嬌豔吐翠,戶牖拙樸,可見居住之人必不是俗人。
對於祁寧來講,最重要的事情是能讓阿雁退了燒,此處景色再美,他也無心去看,直奔竹門而去。
還不待他拍門,“吱呀”一聲門開了,裡面走出來個搖頭晃腦的小老頭兒,正和祁寧碰了個對面。
祁寧張口剛要打招呼,那小老頭“哎呦”了一下,脖子一縮,竟然躲回屋裡,當着他的面摔上了門。
祁寧愣了半天,上下看看自己,挺正常的一個“良家”小夥呀,也不是啥山賊強盜,至於嚇成這樣嗎?更何況背上還有個昏沉沉的女孩子,一個老頭兒他怕什麼?
祁寧拍着門喊:“老爺子,幫幫忙吧,我愛人阿雁病得厲害,給口熱水喝也行啊,求求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