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從與莫青的危險關係帶來的顧慮中解脫了出來,進入了另一個更嚴重的危機中。這種不穩定的擁有(孩子、愛人)似乎會瞬間離我而去。這種悔恨的恐懼讓我不敢走出這根井管子,我甚至不願意睜開眼睛。電話響了:
“你在哪裡?我買好了去上海的機票。晚上7點登機。”
這是林西的聲音。我突然跳了出來,站在井管的前面。我說:“7點?”
“我想和你談談。”
“好。”
“你來我家吧。”
“好吧。”
我到了她的樓下的時候,她穿着一身嫩綠色的長裙站在樓下,就像一棵剛發芽的小樹。我過去的時候,她挽住了我的胳膊說:“孩子她爹,你真幸運!”
我點點頭後隨着她走進了房間。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這是我第一次發現鳳凰不在她的身邊。一切都那麼熟悉。我雖然只來過一次,但這讓我能記得那天的每個聲影細節。我說:“還是老樣子。”
她打量着屋子笑笑說:“一年過去了,你變化的很快。你比以前成熟了。”
我和她坐在沙發裡,她突然站了起來。笑着說:“你看我,我都忘記給你倒水了。”
我說:“不用了。”
“也好,你要是渴了就自己倒。”她說,“我沒拿你當外人。”
我突然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也許這出自某種道義。我問:“你這一年去哪裡了?”
“我去生小壞蛋了。”
“她叫小壞蛋?”我問。
“不。她叫林小愛。我娶得名字。如果你要求的話,也可以叫艾小愛。”
我開始不安地摸着我的口袋。我想摸一支香菸出來。但這種動作很顯然是徒勞的,我在井管子裡已經把香菸的空盒揉成一團,從井管子裡扔到了地上。她站起身走進臥室拿出一盒中華扔在茶几上。我看到裡面少了幾支。我問:“你也抽菸?”
“僅限於寂寞的時候。現在不是很流行一句話嗎?我抽的不是香菸,是寂寞。”她重新坐下,拿出兩支,一起點上遞給我一支後問:“你是不是有了女朋友?你愛她?”
我說:“我們生活快一年了。”
她說:“你是混蛋你知道嗎?你明明知道我懷孕了,你不去找我,卻找了個女朋友。”
我無辜地說:“我以爲你把她殺死了。”
“你不知道我愛你嗎?”
“我知道,不是,我是不敢確定。”
“現在確定了嗎?”
我還能有什麼疑慮呢?我突然憎恨我以前的疑慮。廢話!令我陷入這種窘迫境地的完全出自那他媽的疑慮。我是個十足的背叛者。廢話!我背叛了我自己,背叛了我孩子的母親。而且還面臨着新一輪的背叛。我無法抗拒一個小天使的誘惑,包括拉着小天使的手的女人。甚至我開始對我們站在一起的畫面有了憧憬——在海邊上,我站在左邊,小天使站在中間,她站在右邊(有男左女右的思想)。我們手拉着手。隨即我又想到了貓貓那怨恨的眼神,想到了她會發瘋一樣砸碎我們家所有的瓷器,砸碎我,和她自己。
本來已經自認爲被貓貓沾滿的被隔離出來的區域瞬間被林西擠了進去,佔了三分之二的位置。這個我最關心的事(女兒的死活)一下造成了我的毀滅。可是我無法放棄她們。當她問我確定了她到底愛不愛我的時候,我只能苦笑起來。我說:“有酒嗎?我想喝點酒。”
“你還是那麼膽小。你一直都不勇敢。”
她站了起來,打開酒櫃拿了一瓶法國的紅酒出來。然後用開瓶器打開瓶塞放在了茶几上。隨後又拿來兩個杯子放在我們面前。倒上後,我喝了一口。我說:“林西,我完了。我想她。”
“想誰?”她問。
“想我們的小愛。”我說。
“我買好機票了。”她說。
“我該怎麼和她交代?和她說我要去看我的女兒?和她說我要和我的女兒和你一起生活?”我說。
她笑了:“我沒要求你和我一起生活啊,我只是希望我的女兒看到她的父親。能夠在她父親的關愛下長大,給她一個完整的人生。”她說。
我當時天真地認爲她說的都是真的。這似乎讓我一下解脫了出來。她的形象一下高大了起來。我說:“真的嗎?”
她微微一笑:“難道我騙過你?”
我不得不拉住她的手哭了起來。我甚至立即跪在了地上趴在她的腿上嚎啕大哭。她摸着我的頭髮說:“你總是逃避自己,把本來很簡單的事情弄得無比複雜。當初我們要是能夠心平氣和坐下來好好談談也不至於走到今天的地步。弄得家不像家,父親不像父親的。我們本來應該很幸福的。”
我擡起頭看着她。開始回憶着我們之間一個個的誤會。是的,她說的都對:我是膽小鬼,一切的一切,所有的錯誤都是因爲我膽小生出的疑慮所導致的。
我說:“我給她打個電話。”
我告訴了貓貓,我的女兒還活着。貓貓很久才說了話。她問我想怎麼做。我說我想去看看她,在上海。她說她要見我,要我去學校。
我到了學校的時候,她蹲在大門口。我走過去的時候她使勁抱着我,哭呀,哭呀。我擁着她走進車裡。她說:“你是不是想和她一起生活不要我了?她是那麼的漂亮,比我漂亮很多倍。你們還有孩子。”
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想看看我的女兒。我沒有想和她一起生活。她也沒那麼想。”
貓貓說:“這些都不是真的。當你見到你的女兒的時候,你就會不要我了。你就要變了。”
我說:“看你說的。我們老夫老妻的,怎麼會說變就變呢?”
她說:“我沒辦法阻止你,也沒有理由阻止。只是希望你早點回來。我在家等你。”
我說:“最多五天。這幾天你就叫外賣吃吧。”
她又開始哭呀,哭呀。最後她突然說:“我也去。”
我說:“這很尷尬。”
她說:“我一直有一種感覺。從你和我說了這件事後一直有這種擔憂。這一天還是來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我說:“我們早就融合在一起了。沒有什麼能分開我們的。”
她問:“什麼時候的飛機?”
我說:“七點的。今晚七點。”
她看了我一眼後,看看錶。她撅着嘴下了車說:“那你就走吧。時間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