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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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李雄和之平結婚的消息散佈出去後, 道賀聲不絕於耳。衆人翹首以盼盛大婚禮。李雄和之平商量婚禮日期,之平對此不勝煩惱,對李雄說:“全權授權與你。”

她跌坐在牀上, 雙手捧住臉說:“這些表面文章, 偏生許多人喜歡得緊。”

“總要讓人知道我娶的誰, 你嫁的誰。”李雄站在牀邊, 摟住之平的頭按在他的腰間。

“我嫁你娶, 和他人有什麼關係呢?婚禮和葬禮性質一樣,辦得再風光都無法改變以成事實或者將來的變化。”

李雄不得不蹲下來,把之平的手從臉側移開, 問:“可是對我沒有信心?”

“不是,但是彷彿從來沒有幸福婚姻這回事。”

“江潮和阿維, 書簡和開雲。”

“他們日子尚淺。”之平一口否定掉。說起書簡和開雲, 之平又擔心地問:“日後, 孩子會不會是個問題?”

“已經有那麼多人叫我爸爸,不必一定自己親生。”

事事都依着她, 之平看看李雄,嘆口氣,說:“李雄,你會寵壞我。”

見之平解開心頭疑慮,李雄也鬆一口氣, 他說:“老婆當然是用來寵的, 難道還用來打罵?”李雄的甜言蜜語從來說得樸實, 但見真心。

過兩天, 李雄呈現給之平一張婚禮籌備以及婚禮當天安排的平面圖, 活動和時間用座標軸表示。

之平看了一下,從即日到婚禮當天有四周準備時間。拍結婚照, 發送請柬,買禮服,確定來賓,聯繫包辦伙食方,檢驗婚禮場地,佈置,禮成。

其中需要之平參與的是拍結婚照和試禮服。

之平說:“辛苦你了。”

李雄說:“力求人人滿意。”

之平說:“我已經非常滿意。”

“那麼目的已經達到一半,剩下一半就看姑父的了。”原來人人僅代表這兩個人,之平笑了。

結婚照仍然啓用讓。讓知道是之平結婚,立即表示願意將這套照片送給他們做禮物。

本來兩個人以爲拿出一個下午時間總可以了,都從辦公室趕到讓的工作間,誰知道過了兩個小時還沒有找到感覺。不是李雄表情僵硬,就是之平造型不對。三個人筋疲力盡。讓十分爲難,用法語叫起來。

“這是一樁美好婚姻,你們倆看上去像是要跳進火坑那麼可怕。”之平翻譯給李雄聽,兩個人都笑。

休息時,徐來了,因爲大家認識,他和讓就在攝影間裡交談。兩個人動作自然親密,舉手投足都看得出深愛對方。真可惜,這樣的戀人不能結婚。

然而,之平和李雄卻彷彿醍醐灌頂,找到感覺,很快拍完。讓滿意地說:“這套可以做我的示範作品。”

至於禮服,之平吸取書簡的經驗,纔不要在商店裡走斷腿。她在網上定購,一錘定音。鼕鼕過後埋怨之平:“這些本來都要伴娘參與協助,我還什麼都沒有做。”

“你只需準備一篇感人的講演稿,讓在場諸位尤其是宋哲良聽後聲淚俱下,即可。”

提到宋哲良,鼕鼕有些黯然。之平問她怎麼一回事,鼕鼕側側頭,說:“他還沒有準備好開始新生活。”

“何以見得?”

“一週前我們臨時取消了一次約會,後來得知他當晚去看一場芭蕾舞劇。”

鼕鼕知道,他去世的前妻是芭蕾舞演員。從那以後,鼕鼕有些心灰意冷,她不能和其他女人分享這個男人,尤其是已故之人,他們在人心中的形象只能愈來愈聖潔。人類的記憶具有選擇性,不可避免的刪掉醜惡的東西,只留下情深意重的歡樂時光。

鼕鼕又說:“前幾天,在街上碰到伍藝。”他和一個女孩子牽手走在街上,和鼕鼕相對而行,鼕鼕本來想躲開,但是覺得無此必要,於是上前打招呼。

伍藝神情卻十分尷尬,眼前的鼕鼕身着職業女裝,英姿颯颯,在她面前,伍藝覺得他有些不敢擡頭正視。鼕鼕卻十分灑脫,像是對待一個極其普通的朋友。誰能想到她曾經爲他自殺,現在見面卻一點感覺也無。

之平爲鼕鼕可惜。鼕鼕卻不想攪了之平的好日子,開心地問之平蜜月的打算。之平咧咧嘴,說:“我們還沒有計劃到這一步。”

想起也覺得好笑,彷彿只有之平和李雄這一對每一步進行地舉步維艱。之平不熱心,李雄也就由得她。但是當初決定和李雄同居,之平卻絲毫沒有猶豫,大家都是自由之身。婚姻卻嚴重得多,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回到家,李雄給之平看菜單,之平看到上面有龍蝦,故意問:“婚禮過後,我們還有錢度蜜月嗎?”

李雄答:“等我們決定去哪裡度蜜月,已經有充足時間攢夠錢。”

之平一直沒有提起蜜月旅行,李雄也不願逼她,一步一步來,李雄希望她能始終如意。

沒想到之平立刻拿了地球儀來,說:“這個容易。”她打算讓地球儀轉起來,然後用手指在一點,指哪兒算哪兒。好處是永遠不會是南極和北極。

李雄連忙湊過去,握住之平的手,兩個人都伸出右手食指。要開始了,兩個人都有些緊張。李雄問:“一次不滿意,可否再來?”

“當然,力求人人滿意。”這裡的人人是之平和李雄。

最後等地球儀停下,他們的手指在古巴。

要過兩秒鐘,之平問:“如何?”

李雄說:“我很滿意,你呢?”

之平一拍掌,跳起了倫巴舞,可見是滿意。沒想到蜜月旅行就這樣順利決定。

還有兩週就要舉行婚禮,之平的禮服已經運到。白色,後背上部都是紗網,若隱若現,下身裙子是魚尾擺。李雄回到家,看到的是身着新娘禮服的之平扶欄站在陽臺上,正擡頭看天空裡月朗星稀。李雄身上的一身西裝領帶還未換去,配之平正相當。看到李雄一臉讚許,之平說出心中真實感受:“也許走個過場是對的,穿上這一身,才覺得這件事真正發生。”

李雄也同意,他伸出手給之平,說:“來吧,李太太,讓我們先解決溫飽問題。”

開雲看到這件禮服,第一次讚許之平選衣服的眼光。書簡抱着永嘉,告訴之平他們決定去看望她媽媽。

書簡說;“直到自己也做母親,才能體會母親對孩子是何種感情。她告訴我離開我的每一天都在自責痛苦,現在才知道是真的。”

之平不能置評,她無法體會,她只知道她自出生就被遺棄,以致現在不願嘗試做母親。真的怨他們嗎?並不。人生總有這樣那樣的缺憾,可能發生在任何階段——童年,青年,成年,老年,問題是他們造成的影響往往不可改變。

之平只是問:“帶開雲一起去?”

“是,母親總要親自看過女兒所託何人,纔會放心。”

開雲說:“我總算是名正言順了。”

“男人也要名分?”

“看他有多在乎女方。”開雲回答得十分有技巧。

現在想起李雄的種種表現,其實他也是很在乎一紙婚書和婚禮。

之平感覺書簡成爲母親後,性情也改變許多。她不是那個在辦公室裡拼命工作和男同事競爭的戴書簡,她是充滿溫柔愛心的母親。重要的是她願意理解和原諒。

之平只有祝他們“旅途愉快”。後來書簡給之平講他們和母親見面的情景。兩個母親見面,將小永嘉叢書簡手上接過去的一瞬間就已經有很多過往達成諒解。姥姥說小永嘉和書簡小時候一模一樣,開雲在一旁也只好笑着認同。這個女婿她自然是喜歡的,只要女兒自己喜歡。

之平代書簡高興,現在她既有女兒,又有了母親。

開雲和書簡還沒有回來,距離婚禮只剩下一個禮拜。之平打電話到姑父家,是姑媽接電話。之平問候他們,沒想到姑媽突然間啜泣,而且十分傷心。之平不明所以,問:“發生什麼事?”

姑媽懇求她:“之平,你勸勸他,也許還有用。”

“我不明白。”

這段時間之平因爲婚禮,心情緊張,診所裡又十分繁忙,自從上次宣佈結婚消息,之平就一直沒有聯繫姑媽和姑父。不知道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發生。

“洪謙他有可能是肝癌晚期。”姑媽泣不成聲。林洪謙是姑父的名字,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之平的作業本上。

之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拿着話筒發怔。很快又傳來姑父的聲音,顯然是和姑媽在說話:“怎麼又哭了。你和誰講電話?”

之平在這邊大聲喊:“姑父,是真的嗎?”

“少安毋躁,還沒有確診。”姑父語氣十分鎮靜。

“我現在就過來。”之平掛上電話,自座位上跳起來,跑出去。經過接待處,她和接待護士喊了一句:“有急事,請假。”

跳上出租車,之平心急如焚,下車時之平才發現出來時慌忙,什麼都沒有帶出來,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正和司機商量上樓去拿錢,姑父出現,給她解圍。見到姑父,她撲上去問:“到底怎麼回事?”

姑父海面帶微笑:“醫院還沒有確診,有可能是肝癌。”

“怎麼會,怎麼會?”之平一邊說,一邊哭起來。

“之平,我以爲生老病死醫生看得最開。”姑父安慰她。

參透了是一回事,等到了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回事。

之平看到姑媽坐在廳裡,眼睛紅腫。之平恢復理智,問:“姑父,你有什麼症狀。”

姑父卻不願多說:“你在我這裡不是醫生,我們不說這些。我一直沒問你的婚禮籌備得如何了。”

之平懇求姑父:“求你。這樣子我還有什麼心情討論婚禮。”

姑父嘆口氣,說:“所以我不願意你知道。”

十天以前,姑父開始感覺肝痛,時常腹瀉,且身上無力。姑媽知道了,一定要他去醫院檢查,作了一些化驗。之平憑着專業知識和經驗很清楚,如果是肝癌,出現這些症狀,也已經是晚期。很多病人只剩下六個月的生命。

“姑父,到我們的診所裡再檢查一下。”之平從沒有像此刻一樣希望出現奇蹟。姑媽完全同意之平所說。

姑父卻坦然說:“之平,你何必自欺欺人。生死也是很平常的事。”

之平求他:“就當是我求你。”

至今之平沒有求過任何人。之平的原則是“盡人事,聽天命”。

姑父只好答應之平。但是他提出條件:“不管結果如何,按時舉行婚禮。”

姑父看出之平不同意,他接着說:“看着你出嫁是我一樁心願。”

倘若結果真是這樣,婚禮更要如期舉行。姑媽聽了無聲地落淚。

之平點點頭,姑父也答應明天一早去診所做檢查。

之平問:“開雲還不知道吧。”

姑媽說:“開雲和書簡去看望永嘉外婆,他不讓講。”

姑父說:“說了結果也不會變,徒增煩惱。”

之平也知道姑父說得很對,她從不知道姑父會有這樣的氣魄。

和姑父告別,之平伏在姑父肩上,傷心且無奈。姑父說:“記不記的你剛剛上小學,不願意去學校,又不說,就這樣抱住我不放。”之平聽了流淚。她五歲就開始上學,很不合羣。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接送上下學,姑父不管多忙,都堅持送她上學。之平很不情願,但是從來不說,她一早知道不能像開雲那樣有所要求。姑父將她送到校門口,蹲下囑咐她,她就把頭伏在姑父肩上,久久不肯放開。

時間飛逝,二十幾年過去了,姑父其實還不到六十歲。他幾乎煙酒不沾,也從來沒有得過任何肝病。

之平給李雄打電話。她發現其實自己已經很習慣依靠李雄的幫助和支持,還有很多時候她會把事情告訴他,和他商量。

在電話裡,之平沒有說什麼,只是要李雄來接她。李雄正在檢驗舉行婚禮的酒店大廳,接到之平的電話,他感覺之平的語氣不尋常,什麼也沒有問,他立即答應趕到。

之平十分沉默,李雄感覺之平幾乎是在發抖。他把西裝上衣披在她身上,問;“去哪裡?”

之平無力地說:“隨便。”

李雄也不再問,之平閉了眼,頭靠在座位靠背上,彷彿睡着。李雄放了CD,裡面傳出歌聲:“別人的眼光不該讓你我,錯以為自己荒唐,你不要心慌,捂起耳朵別去聽蚩短流長,你是我的新娘,就算不能地久天長,我既然愛了就不怕,不會捨去對你的牽掛,我曾說過的話,句句都不假有天地可為我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停下,李雄爲之平打開車門,之平發現他們來到李雄郊外的房子。

之平問:“怎麼到這裡來了?”

李雄答:“這裡只有天地你我,有什麼大家都可以放心說。”

李雄的心思經常細緻得讓之平驚奇。不知道李雄又以爲發生什麼事。他們坐在游泳池邊的早餐桌旁,李雄拿了兩瓶可樂。

李雄小心地問:“是不是有關婚禮的事?”

之平知道他誤會了,說:“就是天崩地裂也要按時舉辦婚禮,而且一定要讓姑父滿意。”

李雄稍稍放心,目前沒有什麼比這個更重大了。

之平艱難地說:“是姑父,他很可能是肝癌晚期。”

啊,李雄太震驚,叫出聲來。

他問:“確診了嗎?”

“約了他明天到診所重新檢查。可能性極大。”之平知道,如果證實,那表明姑父只有六至十二個月的生命。

李雄伸出手臂,摟住之平。之平心中悲痛,說:“但是他彷彿完全不在意,仍然十分愉快。只說希望看到我出嫁。”

“我一定把婚禮辦好。”李雄承諾。

“他待我好過親生女兒。如今要親眼看他離開,我竟然無能爲力。真是折磨。”

“這段日子要讓他快快樂樂的,不留任何遺憾。”

“李雄,借我一些力量。”之平覺得無力。

李雄把之平摟在懷裡,用手輕拍她的背。

化驗結果很快出來,大家都已經有所準備,但是仍然忍不住難過。姑父有些許黯然,隨後說:“你們生活愉快,我便沒有什麼遺憾,六個月和六年,六十年豈非都一樣。”

開雲從來不知道父親有這樣的大智慧。他和書簡帶着永嘉回來,怎麼也想不到會聽到這樣的消息,真不願相信。

他和父親感情不及母親,但此時也傷心焦慮。他問之平:“我們該怎麼辦?”

之平已經想通,她此刻十分鎮靜堅強,說:“如常生活。”這是姑父最希望看到的。

書簡說:“我很高興及時和母親和解,不必等到有一天後悔已經沒有機會。”

之平對李雄說:“很多遺憾都是因爲我們以爲自己會活到七老八十,所以沒有及時去做,到時才發現已經來不及,生命轉瞬即逝。”

“你有什麼願望?”李雄問。

之平希望出現奇蹟把姑父的化驗結果推翻,但是這不可能。於是她想想說:“我希望和你結婚,然後共度美好蜜月。”姑父早已經表示這一系列程序不能因他改動。

李雄打趣地問:“不是在一起天長地久?”之平笑了,她一直腳踏實地,自知胸無大志。不,她並不指望天長地久,她經得起日後的各種變化。

姑媽在得知診斷結果後很快憔悴。她一生和林洪謙做夫妻,名存實亡。直到這幾年,才一起開心生活,沒想到又要很快結束。

之平不知如何安慰她。她沒有建議姑父住院,這個時候一切於事無補。她把必備的藥劑準備好,交給姑媽,並且教她如何使用。

開始的幾天,開雲每天回家報到,姑父不同意,故意說:“不要這麼頻繁地打擾我們。”“我們”指他和姑媽。他對她不是沒有歉意的。

婚禮在即,李雄體貼地問:“要不要改變蜜月地點,選擇一個近距離的地方?”

之平說:“我正要和你商量,可不可以和姑父姑媽一起度蜜月。正好他們也可以休假。”

“當然,我支持你的決定。”

姑父聽了,對姑媽說:“一切聽你的。”這個時候,他願意事事尊重她的意見。

姑媽姑父說:“我們其實沒有度過蜜月。”

姑父也同意,說:“正好藉此機會補上。”

鼕鼕是伴娘,唐義是伴郎。兩個人分別和新娘新郎密切商議婚禮上的細節。鼕鼕把姑父的事告訴鼕鼕,鼕鼕深有感觸,說:“每天都可能是生命中的最後一天,如果預先知道,我們所做的一定和現在的不同。”

鼕鼕記得在一個電視訪談節目中,一個德國華裔的女自由攝影師回憶她和丈夫出車禍的那一天,她不無悔意的說:“如果我們知道那一天會出現這件事,那麼前一天我們就不會吵架,我們會呆在一起擁抱接吻。”

可惜人類很少預知這些,於是他們總是把最想做的事留待以後,以後可能永遠不會到來。

之平知道鼕鼕在想什麼,她說:“給宋哲良打個電話吧。他不約你,你可以約他。”

鼕鼕苦笑,好像她愛上的男人總是被另一個女人佔據。不過這一次對方是他的前妻,而且宋哲良和伍藝也不同。宋哲良不是沒有約鼕鼕,只是鼕鼕自己拒絕了。她沒有信心繼續下去。

婚禮的前一夜,按照衆人的建議,之平和李雄作爲新娘和新郎不應該見面,於是他們分開睡。事到臨頭,兩個人都很緊張,情形遠遠超過去申領結婚證書。此時,之平承認舉行婚禮的儀式確實讓人感覺身份的變化,否則那張證書倒真的毫無疑義。

李雄和之平擁抱了好久,才依依不捨地分開,各自回房。

之平說:“我已經開始想念你。”說完自己臉紅,真沒想到有一天也會說出這麼肉麻的話。

李雄躊躇感慨,說:“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之平不願自己走路,她伏在李雄身上,李雄揹她到門口。

又過了一個小時,李雄打電話給之平,說:“孤枕難眠。”

之平笑,說:“彼此彼此。”

李雄只好說:“早些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化妝。”

之平總覺得心中有塊地方是空虛的,需要填滿。遇到結婚生子的人生大事,女子最容易想到向媽媽諮詢經驗,但是對於之平是不可能了。

之平喜歡看衛斯理一系列的科幻小說。其中說身世不明的孤兒總是沒法脫離孤單的感覺,因爲他們放眼整個世界沒有血緣相同的親人。

之平其實一直不明白她爲何被拋棄,姑父的解釋根本不通。

終於下定決心,之平翻出母親的日記。手在封面上來回拭了幾遍,之平纔打開。翻開第一頁,之平就無比震驚,那不是什麼日記,而是一封信。上面寫着:“給我的女兒——曲之平”。

之平張大嘴,看下去。

“之平,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些時,已經結婚生子,會比較容易理解我們的所作所爲。我非常抱歉沒能陪在你身邊,看着你長大。這對一個母親而言,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我心上最大的傷痛。或許你可以通過這裡所記載的認識我和你爸爸。

我在上大學時認識曲,他和我同系,大我兩屆。他具有那種典型的科學家的品質,正直,執著,目標明確,熱愛地質學研究。他家境很好,但是卻沒有被寵壞。和他談戀愛幾乎是很自然的事。但是他的激情彷彿全給了科學,我們的關係是很平淡的。

後來我認識了林,他和我同級,學經濟。他是經濟系學生會主席。他是那種很多女孩子會喜歡的類型——高大英俊,稍微有點憤世嫉俗,行爲有些乖張,決定了的事都要破釜沉舟的去做。他的最大願望是賺很多很多錢。

曲和林完全是不同的人,我的心悸動過,猶豫過。少女們憧憬的愛情都不是科學家能給的,而是林那種好像沒有明天一樣的的瘋狂。

曲的妹妹和我也是同屆,學金融。沒想到他和林一拍即合,兩人各取所需。她希望能夠和他在一起,他希望藉助她爸爸成爲有錢人。

臨畢業時,林來找我,說:“只要你說一句,我們就在一起,一切從零開始,一樣會成功。”

當考慮到未來時,覺得那是很長的時間,曲的平穩讓人放心,一切彷彿是可預見的;但是跟着林,一切都是未知數。而他急功近利的勁頭十分駭人。

於是我和曲一起去做地質勘探,生活艱苦而平靜。

我們沒有打算要孩子,但是我懷孕了,是你。我們回到城市,暫住在曲的妹妹家。她已經和林結婚,並且有一個小男孩,叫開雲。林在岳父的成衣廠作經理,據說那間小廠在他手上擴大了不少。

本來要去墮胎,終於沒有忍心。沒想到林比我們高興,他說可以讓你在他家裡和開雲一起長大,因爲一個孩子太孤單。

曲同意。自從我們回來,他並不開心。林和妻子的關係不很好。兩個人在一起很少說話。但是林對我們很好,異常熱情。懷孕造成身體很不方便,曲仍然忙着工作,林是有經驗的,他對我細心周到。我很擔心會因爲我造成任何不良後果,他妻子已經帶着孩子回孃家住,但是林從來不顧他人的言論。

是林送我去醫院分娩。當時曲出差開會,趕不回來。難產,最後只有剖腹。整個過程真是讓人痛不欲生。

你是個漂亮的女嬰,林抱着你,哭了。醫生和護士以爲他是爸爸。

曲雖然不理世事,也覺得氣氛不對。你滿月後,一天他很正式地請求我跟他走。

我答應,否則這樣下去,我害怕自己也無法自制。林已經實現夢想的一部分了,他已經找到賺錢的辦法。他更自信,更成熟,更有風度,更讓人難以抵擋。可是,現實的情況是我們不能離婚,也不忍傷害各自的伴侶。

於是,我們把你留在他那裡,他一定會待你如親生女兒。林答應每年給我寄一張你的照片。

你是我身上的一部分,離開你時,那種痛是無法比擬的。

相信我,所有的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之平,我愛你。是我給你取的名字,希望你能一生平平安安。”

接下來,是之平從一歲到二十歲的照片,粘貼在筆記本上。

之平看完,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很多事她都釋然了。其實,無論什麼年代,人類的愛情都一樣美好。當然,現實的婚姻是另一回事。之平對自己和李雄有信心,他們這一代有選擇的權利。

瞭解了這些,之平覺得一切圓滿了。睏意上來,之平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之平和李雄本來還算有條不紊,分別梳妝。但是他們的伴娘伴郎過來幫忙,變成四個人忙,於是一切兵荒馬亂。

最後兩個新人到達儀式現場,之平沒有被這麼多人的陣帳嚇倒,她挽着李雄,一步步走到姑父和姑媽面前。

之平說:“媽媽倘若知道,一定會很開心。”

把之平嫁出去,姑父本來就很傷感,聽到這句話,看着眼前的人彷彿就是當年的她,他最終淚盈於睫。

開雲,書簡和之平擁抱。讓對之平說:“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新娘。”他拍攝了許多當天的照片。彼得過來,緊緊擁抱之平,故意誇張地說:“親愛的,我的心碎成一片片。”

兩個人見面,都不動聲色。李雄很有心,把宋哲良和鼕鼕安排坐在一起。輪到伴娘講話,鼕鼕準備了很簡短幽默的發言。

“每一分鐘都是我們的生命到此爲止的最後一分鐘。想到這個,我們就應該學會不要浪費生命,奮力去做我們認爲最重要的事:而不是把他們放在將來某一天。因爲某一天可能永遠不會到來。

之平,據我所知,深明這個道理,於是發現對李雄一見鍾情之後,就奮起直追,最後成功。

現在我們參加之平和李雄的婚禮,祝他們幸福。”

衆人一起舉杯祝這對新人幸福。鼕鼕回到座位上,旁邊的宋哲良握住她的一隻手,鼕鼕有些震驚,但是沒有掙脫。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直到音樂響起,宋哲良才問鼕鼕:“要不要跳舞?”

鼕鼕點點頭。那是一支很慢的曲子,兩個人很自然的身體靠得很近。

之平和李雄蜜月回來後才發現鼕鼕和宋哲良的關係,很替他們高興。

之平問:“是否還關心玫瑰,燭光餐,蒂凡尼的戒指?”

鼕鼕答:“一切只和這個人相關,其他都不重要。”

等到鼕鼕和宋哲良結婚時,之平作鼕鼕的伴娘。

鼕鼕感慨:“人生的際遇真是奇妙。”

之平同意:“是,一切只是一個偶然。”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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