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蒼收起了他的禮物。
他不敢將其拿出來太久。
一是害怕睹物思人,二是……這裡畢竟是大王庭。
雖然他在召喚之前就有所預料,先讓王女屏蔽四周,又躲進了降輦之地,但是……不死藥這種東西,很難說他的能量到底有多少,要是拿出來的時間久了,他害怕被人察覺到。
大王庭高手如雲,鎮國和不要錢一樣,有多少能人異士都不奇怪。
也主要是於蒼沒有料想到,召喚魂卡之後就能直接看到不死藥,不然,他絕對不會在大王庭這種地方召喚的。
而如今,有關這張魂卡的謎題已經解開,那便自然不需要再一直保持着鎮死龍骸的召喚狀態。
只是見到這樣,一旁的朝辭卻神色變化了起來。
在於蒼收起鎮死龍骸之後,她才上前。
……
“你想起什麼來了嗎?”於蒼看着朝辭。
“沒錯……這被稱之爲不死藥的東西,我確實在很久很久之前,便已經見過了……”
朝辭仰起頭,綢緞一樣的毛髮在空中緩緩飄舞,她的眼神之中,掠過了一抹明顯的追憶。
“那是在……我決定創造一切之時。”
朝辭飛落在於蒼的肩頭,她盤起身子,而後用舒緩的語氣,輕輕道:
“你應當已經知道,我在這方世界誕生後的第一個晨曦中,睜開了眼。我天生便知道,我的命運便是啄破這方世界,在恆星熄滅時的哀歌之中,超越神話、飛入星空。
“但,幼年時的我害怕孤獨,也害怕沒有其他生命能夠與我一起見證這方世界的美麗,於是便擅自分出了自己的力量,創造了我最初的幾位孩子,後來他們有的早早死去,有的繁衍了族羣,才逐漸演化成現在的樣子。”
於蒼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
這些故事,是當初在封嶽蒼間,由年的殘影講述給自己聽的。
“那時的我尚且稚嫩,還不懂什麼是生命,什麼是力量,要想只靠直覺就創造出我的孩子,顯然天方夜譚。還好,我發現,這方世界將我孕育之後,還多出了一點生機。
“這抹生機本來應該隨着我的成長而慢慢被我重新吸收的,但因爲我的孤獨,便將這抹生機凝聚出來,並藉此,創造了我的孩子們。”
聽到這,於蒼眉頭稍揚,似乎明白了什麼。
“所以,那抹生機,便是不死藥?”
然而,朝辭卻搖了搖頭:“不,或者說,不全是。”
“嗯……什麼意思?”
“在我的創造結束之後,那抹生機還剩下了不少,我於是便沒有再度揮霍,而是將之賜予了我的一個孩子——她叫‘爐’。爐很喜歡這份禮物,便日夜思考,如何將其變成有用的東西。
“再後來,爐因爲一些事情……在生命的最後,她將那份生機煉製成了丹藥——後來,那丹藥被我孩子的後代撿了去,上億年來,時不時便會有靈獸,爲了這份丹藥爭得頭破血流。
“那些腌臢事,我從來不會投去多餘的目光,現在想來,這份生機終究是到了人類的手裡,成了這所謂的不死藥。”
“原來如此。”
於蒼恍然大悟,
“那聽你這麼說……這不死藥的位格如此之高,完全就是一個沒有任何副作用的強大補品……那爲什麼,獲得了它的祖龍皇帝沒有選擇吃掉呢?”
這和他一開始的猜測,有些相悖了。
他還以爲,自己父母能夠在真龍死地得到不死藥,是因爲祖龍皇帝覺得這不是什麼好東西,所以沒有吃呢。
所以,對這不死藥其實也是有一定的戒備的。
但現在看來……
朝辭卻輕笑了一聲:“於蒼,你這麼聰明,卻想不到嗎?”
“什麼……等等,你是說?”
“沒錯,不是別人不想吃,而是就算吃掉也煉化不了罷了。”朝辭道,“不然,上億年間,無數人爭搶,這不死藥早該被某個神話吞入腹中,從此消失不見纔對。
“不死藥的本質太過高深,就算是爐,當初以生命爲代價對那抹生機發起的煉製,也沒有撼動其本源分毫,只是讓其成爲了一個整體,而不會隨着時間流逝而融於天地罷了。
“上億年來,那些曾經持有這團生機的,都只是在藉助它溢散出來的能量,這便已經極強了。那些所謂的煉化,也只是不斷爲其添加新的外殼罷了。”
說到這,朝辭沉默片刻。
良久,才繼續道:“不過,從結果來看,這團生機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爐,便是爲了向我證明自己,而選擇了用生命去煉製,說起來……我的這份賞賜,卻成了害死她的兇器,我……”
朝辭似乎說不出後面的話了。
於蒼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而後伸出手,輕輕撫摸着朝辭的腦袋,希望能給她一點安慰。
一段時間後,朝辭繼續開口道:
“而,上億年來無數存在對其嘗試做出的煉化與利用,也讓這抹生機變得不再純粹了起來。那些存在在這生機上留下了無數獨特的痕跡……祖龍皇帝沒有吃下不死藥其實是正確的選擇,不然,他一定會被那些痕跡強行改變。
“那些改變都是不可逆轉的,從不死藥內部流出的最崇高的能量,讓殘留在其上的一切痕跡都擁有了宛若活物的生機,假如直接吞下,血肉便會向着那些存在肉體的方向而進行畸變,乃至覺醒一些早就失傳的神通。
“當然,許多靈獸並不認爲這個過程不好,他們很樂得通過這種方式變強,只是,畢竟是失去自我的過程,我想,以祖龍皇帝那樣的人,一定是不願意的。
“我能感受得到,將那團生機煉製成現在‘不死藥’的煉丹師,實力一定很強,他一定用了很多的辦法,在試圖抹去那些痕跡,只將最原初的生機提煉出來,但很顯然……那個煉丹師沒有完全成功。
“不過,他也做到了很多,以至於在我剛看到鎮死龍骸的時候,都沒有將其與那抹生機聯繫起來。”
於蒼緩緩點頭:“原來如此。”
簡單來說,就是這團生機已經轉了好幾手了,每一任主人雖然沒辦法吸收這些生機,但是可以通過自己的方式去利用。
於是,他們便會在這生機周圍寫下很多極具個人特色的能量轉換程序,一層套一層下來,已經成了屎山代碼。
這堆屎山代碼有無數個輸出端,要是直接運行,鬼知道從裡面輸出的能量是個什麼東西。
而祖龍皇帝的煉丹師,就是在努力將屎山代碼精簡,並嘗試着寫上自己的代碼,只是無奈代碼量太多、太複雜,到死也沒有完成。
朝辭嘆了口氣,他道:“我勸你……最好也不要直接使用。這份生機殺死了一位最初的永生種,還在人間引動了無數禍亂,或許,它本身便象徵着不詳。”
“放心,我有數的。”於蒼點了點頭。
朝辭都這麼說了,他自然明白其中的水肯定是極深的。
不過,既然他的父母將不死藥送到了他的手中,那麼他也相信,簡單用一用是絕對沒問題的。
起碼能確認的一點是——通過鎮死龍骸輸出龍淚,是一定沒有風險的。
在不死藥和鎮死龍骸雙重程序的改變之下,就連魂能這種獨屬於魂卡師的能量,也能被轉化出來了。
也不對……龍骨之淚只是能被當做魂能使用,實質上還並不是魂能。
“我本來也沒有打算直接使用不死藥,我的底牌已經夠多了。”
說罷,於蒼便將鎮死龍骸收回了卡盒之中。
“那這樣看來……不死藥是真的,當初申正藉由我爸媽的名頭靠近我,應該也存着一部分打探不死藥下落的想法。但荒蕪教派在真龍死地謀劃的最終目的,應該和不死藥關係不大。”
於蒼摩挲着下巴。
他這麼猜測是有理由的
他父母失蹤已經過去了六年,這段時間還恰巧是荒蕪教派沒被發現之前,對炎國的滲透最深的時候。
要是他們想從自己手裡拿到個什麼東西,那麼對自己的試探一定會接二連三的到來,但自己那段時間的生活一直很平靜,這不應該。
看上去,荒蕪教派應該是在等待某個時機。
也就是說,當申正出現在祖龍雪山的時……就是他們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再不濟,也是可以開始逐漸對自己進行佈局了。
所以,爲什麼是那個時候呢……
於蒼覺得,肯定和俞夫人脫不開關係。
但是,線索太少,思考到這裡,便已經無法繼續了。
他只能搖了搖頭,中斷了思緒。
擡手,將在自己肩膀上獨自emo的朝辭抱到了懷裡,然後便開始對這條小龍上下其手。
小龍的不開心是打不過摸摸的!
……
一段時間後
於蒼處理好朝辭的情緒,便從降輦之地中出來了。
顧解霜還在原地等他,看她的樣子,眼神茫然,顯然是不知道爲什麼於蒼要突然進降輦之地。
她只能以爲,是老闆發現了什麼敵襲,所以現在已經張開了劍意靈擺,隨時準備應對戰鬥了。
見此,於蒼輕輕一笑。
“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於蒼握住了顧解霜的手,“我只是忽然想到了關鍵的情報……沒有危險,把魂卡收起來吧。”
“哦哦……好!”
這時,外面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砰砰砰。
“於蒼,有什麼情況嗎?”
是秋近冬。
“沒事,您去休息吧。”
“……那好,有什麼事,記得找我。”
一串腳步聲在門外遠去,秋近冬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知道是什麼引起了秋近冬的警覺。
是星塵的靈子。
星塵可以做到屏蔽一片區域的星天視域,讓外面的人感知不到裡面,裡面的人難以運用星天視域。
但,這就相當於在平地上扔了個煙霧,雖然視線是擋住了,但是煙霧本身就很扎眼啊。
秋近冬,自然也能察覺到不對勁。
同時於蒼也知道,大王庭裡的那些鎮國,他們雖然還不會星天視域,但是隻要感知敏銳一點的,一定也能知道於蒼剛剛在這裡張開了某種結界……所以於蒼收不死藥收的很快。
等到他們感覺不對,近距離貼近到驛站之中的時候,星塵那只有超位傳世水平的靈子,肯定就不管用了。
將衆人的擔憂都解除之後,於蒼將顧解霜送回了她自己的房間,而後,便一個人坐在房間門口的小桌子前,怔怔出神。
他在等太雛。
她直到如今都沒有回來找自己……顯然,對手的強大要遠遠超乎預料。
希望,能贏吧……
……
轉眼之間,佛國的光芒重新亮起,天就要亮了。
於蒼一整夜都沒有睡覺,也沒有閒心去研究魂卡,就這麼在桌子前坐了一晚上。
但,仍舊沒有等到太雛。
不過,卻等到了一個預料之外的人。
“無量長生!”
法釋的身形出現在驛站門口,而後,視線便看到了坐在小桌前的於蒼。
見此,他的神色稍有些古怪,雙手合十,宣了一句佛號之後,便道:
“看來,小僧昨晚的行動,沒有超乎施主的預料。”
於蒼:“……?”
“也是,施主這般天資,想來連小僧用了什麼手段,都已經心中有數了吧。”
看着在眼前自說自話的法釋,於蒼雖然心有疑惑,但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只是用手指頭不緊不慢地敲打着桌面。
他現在只恨沒有和俞夫人那樣隨處都帶着茶壺的習慣。
不然,現在這個場景,他自顧自小酌,絕對能故弄玄虛一波……並且也能避免尷尬。
見於蒼沉默不語,法釋一笑,而後從卡盒中掏出了一張魂卡,幾步上前,雙手奉在於蒼的面前。
“既然施主一直在等我,那小僧也便不廢話了……這張魂卡之中,便是薩絕那廝的腦袋——國師薩絕,已經伏誅。”
什麼?
於蒼瞳孔一縮,心中不由得泛起濃濃的驚訝。
他心思電轉,思索片刻後,表情上沒有露出一點端倪,只是輕輕皺起眉。
“現在才告訴我?”
“無量長生……小僧畢竟是擔心,假如早和施主說,施主昨晚就要殺進那大王庭之中了……只是,既然施主已經猜到,那麼看來,確實是小僧考慮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