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近晚。
葉謙找到夏夢的時候,她正獨自坐在醫院休息的長椅上,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玻璃上折出她落寞的表情,茶瞳裡似有光影流動,如同被風吹涌的紗簾,一浪又一浪。她沒有回頭,連姿勢都不曾動過分毫:“對不起,葉醫生,今天是我太沖動了。”在那個會議室裡她一個人勢單力薄,若無葉謙最後一句不容反對的決議,只怕難以全身而退。她又續言道:“但是我不後悔。”
雖然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此時的她必然眼神倔強,有着偏執的堅持,讓人心動。葉謙默默笑了一下,目光逐漸變成柔柔的一汪海:“夏夢,在你眼裡我就這樣視人命爲草芥麼?”他停了一下又說,“我明白你的心情。在面對何斐諾他們用生命愛護孩子的感動同時,你無法接受世界上有另一部分人爲了一些名利而不擇手段。”
“可這個社會就是如此,他們也有他們必須肩負的責任,要爲整個公司的營生而謀劃。而我知道,在你眼裡,每個生命都值得被慎重以待。”
夏夢刷的一下站起來,下意識的看向葉謙,正好對上他投過來的目光。她心底翻涌着驚濤巨浪,那麼多感動的情緒一下子涌上來,幾乎將她覆滅。
她想起海子的一首詩——我要做遠方忠誠的孩子和物質上短暫的**。她在社會上翻模爬滾這麼多年,當然不會矯情憤世嫉俗故作清高的否定金錢的力量,但也不是不寒心的——見夠了那麼僞善的嘴臉,打着做善事的幌子做盡醜惡的事,他們甚至也主觀意義上認爲所有人都跟他們一樣,只爲沽名釣譽便可以出賣自己。
這個世界上,我們得到的愛很多,但是理解太少。而今卻有一個人真真正正告訴她,他懂,一切都懂。
怎不讓人欣喜。
夏夢很想大笑,又突然心酸的想要落淚。她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慢慢說:“謝謝你,葉醫生。我好像總給你添麻煩,真的很抱歉。”
“沒關係,你可以儘管麻煩。”葉謙一字一頓說,看見她眼眶邊似有星點水霧,忍不住伸出手撫了撫她耳邊的碎髮,語調緩而輕,“不過,我希望你能麻煩我一輩子。”
夏夢愕然擡頭,卻撞進他深沉專注的眸。她下意識想要後退,而他的手不知何時扣住了她的肩,態度並不強硬,但很堅持。突如其來的表白讓夏夢措手不及,但敏感如她,又怎會察覺不到葉謙顯而易見的關係,不過是藏着自己的私心,才選擇視而不見罷了。
而今……她默默垂下眼瞼,有些自嘲又有些失落,只怕再也無法當朋友了。
所有的訝異不過在轉瞬之間,她的嘴角還能維持着淡淡的笑:“對不起,葉醫生,我不能接受你。”
似是意料之中,葉謙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悄悄反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頓說:“夏夢,我知道你現在還忘不了陸溋生,可是沒關係,我等得起。”他目光溫和,帶着罕見的執着,“雖然我很喜歡你,但我也是個商人,付出自然希望得到更高額的回報。所以我有足夠的耐心,等你愛上我。”
“前幾天我在報紙上看到這樣的一個故事,狗媽媽告訴自己的孩子,幸福在它的尾巴上,於是小狗拼命的回頭追自己的尾巴,想看看幸福到底是什麼樣子,可是怎麼也追不到。當它苦惱的問自己母親時,狗媽媽微微笑着說,如果我們總想去抓住過去的幸福,那麼我們永遠只能留在原地。但是,只要我們一直往前走,幸福就會始終跟在身後。”葉謙笑眯眯的拍着夏夢的肩,“很早我就告訴過你,過去的回憶再美,許下的承諾再多,也無法重來。你不能永遠沉浸在陸溋生的世界裡。相信我,只要你願意,幸福和快樂觸手可及。”
夏夢凝視着葉謙,幾乎要被他溫柔的目光蠱惑,就此懶洋洋躺下去,再無任何兵荒馬亂的動盪。可是腦中卻不合時宜閃過一幀幀畫面,一想到要將陸溋生忘掉,心底就有被撕裂後的空白疼痛。她猛然抽出自己的手,聲音顫抖:“不,不可能,我怎麼可能忘了他,我怎麼能忘了他。”她痛苦的蹲下身,肩膀不受控制的發抖,一字一句冷寒如冰,彷彿從靈魂裡滲透出的一種絕望,敲震在彼此的心房,“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不可能接受你的。也許甜蜜的回憶會隨時間湮滅,但是錐心刺骨的痛不會!你不明白,我忘不了阿生不是因爲我愛他,而是我恨他!恨他在我最幸福的時候狠狠的捅了我一到,恨他如此不守信用留我一個人在過去與現實中苦苦掙扎,恨他我這麼拼命的走他以前走的路,卻永遠跋涉不到他身旁!你知不知道,他死了!他在我最愛的時候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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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最大懸念揭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