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發個誓吧
一週後，宜賓珙縣。
麻唐村。
“揚哥，醒醒，已經到了！”楚子強輕輕拍了拍副駕駛張揚的座位。
“這就到了嗎？好快啊。”張揚說着話從夢中驚醒。
他剛結束完漢東省的鑑寶工作，就被國家文物局官方發文件，徵召到川南來了。
起來的太早，張揚還在倒時差，困的不行。
但沒辦法，現在楚家是債主，老楚強烈暗示張揚過來陪小楚走一趟，實在很難拒絕。
尤其是在張揚本身就對懸棺很感興趣的情況下。
華夏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其實很多南方的少數民族都有懸棺的習俗。
比如百越、幹越、僚人等等。
但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川南的僰人懸棺和閩南的船形懸棺。
小楚強烈推薦張揚過來看看，說什麼，以張揚對華夏古文化的理解，肯定能發現什麼不一樣的地方，說不定是21世紀國內第一大考古發現。
楚子強這些話說的非常浮誇，一聽就是搞笑的，不過盛情難卻，張揚還是來了。
“那裡就是懸棺吧？”張揚看着遠處農田背後的懸崖問道。
遠遠的看過去，那邊的懸崖峭壁大概有一百米高的樣子，除了頂上有點灌木，四周都光禿禿的。
垂直着地面的懸崖上，可以看到很多的木樁，有幾處木樁上，擺着不少“小方塊”。
那就是懸棺和固定棺材用的木樁了。
正常人看到這些棺材的第一反應是：怎麼弄上去的？
其實之所以說懸棺神秘，確實是神秘在：
幾百年前、甚至千年之前，生產力非常落後的僰人，是怎麼把木樁釘進懸崖峭壁裡，又是怎麼把重達千斤的楠木棺材吊到百里高的懸崖上的呢？
這個題材放在《走進科學》起碼能拍5集。
但是在當地村長的口中，一句話就解釋了：
“這是諸葛亮教我們的。”
“啊？三國的那個諸葛亮嗎？”張揚看着眼前戴着氈帽、穿着綠色軍大衣的村長，語氣有點質疑。
剛纔這位村長自我介紹說，他自己就是僰人後代的時候，張揚就已經開始懷疑了。
因爲正常來說僰人在萬曆的時候，已經被屠殺殆盡。
“沒錯，就是諸葛亮。”小楚在旁邊附和道，“什麼未解之謎，其實都是媒體故弄玄虛的，到當地問一下本地人就知道了，其實根本不神秘。”
“來，村長，你給咱們張老師介紹一下。”
“這個事情其實很簡單的……”村長拿出一張照片展示給大家。
張揚定睛一看，好傢伙，竟然是電視劇版三國裡用的絞車。
這東西的原理和轆轤有點像，關鍵部位是一段同心不同直徑的圓軸，人工轉動細的地方，帶動粗的地方轉動，利用直徑大周長更長的特點，起到省力的效果。
“我們僰人的祖先曾經跟隨諸葛亮南征北戰，所以懂一點軍械。”村長詳細介紹道。
“當時族中有老人去世，風水先生說必須要葬在懸崖上才能保我們一族平安，剛好有從軍隊裡回來的僰人祖先，根據諸葛亮給的錦囊妙計，用這種絞車先壘了一個石臺，把工匠送上去打洞、插柱子；又用絞車把棺材給託舉上去……”
“怎麼樣？沒問題吧？”小楚聽完後得意的炫耀道。
他比張揚先知道這些故事幾個月，有點兒小優越。
“故事聽起來，就一股三國演義的味兒啊。”張揚吐槽道。
錦囊妙計都出來了，故事性太強，很不符合實際。
這種戰鬥用的絞車確實出現的很早，最早可以追溯到西晉，說三國時候就有了，勉強能接受。
但是當時絞車的承載能力，肯定不足以吊一千斤重的棺材上去一百米。
張揚覺得，不如直接說“神趙雲扔槍在懸崖上扎出了幾個洞，又一腳飛踢把棺材踢了上去”更有意思。
“老師你不信嗎？”村長看着張揚問道。
那語氣和表情，彷彿不相信這樣的故事，就是對他個人的侮辱一樣。
“我不是不信啊。”張揚擺擺手解釋說，“我只是覺得那個風水大師有點變態了。”
“藏在懸崖上風水確實好，但這種地方世界上有很多，月亮還更好呢，可以俯瞰整個地球，但是他算風水的時候，就不考慮一下當時人的能力嗎？”
“張老師你這樣一說，我也覺得是風水師的問題。”一起過來的縣文物部門、胖胖的饒主任附和道。
他是上面指派下來帶路的，聽說了張揚的身份後，就一直在找機會“舔”他。
這種機會當然不能放過，趕緊出來聲援張揚。
不過饒主任一說話，小楚瞬間覺得無聊了。
他最討厭底下這些溜鬚拍馬的人，感覺一有這種人，就不是討論正事的氛圍。
他忙說：“好了好了，村長，咱們趕緊去找找我跟伱說的那個人吧。”
村長點點頭：“好的嘞，咱們順着這條河一直往前走就行。”
……
張揚所在這個村落的僰人懸棺，位置分佈很有規律，全在一條叫“螃蟹溪”的小河兩岸。
所以村長說這些懸棺的風水好，張揚覺得沒問題。
全部都在臨河的懸崖上，坐山望水的，那能不好嗎？
“張老師是第一次來吧，那我幫您介紹一下。”饒主任非常熱情，像導遊一樣講解周圍各個點位。
不過他照着手機念稿子，多少有點不專業。
還得是當地的村長，說的更通俗易懂一點。
張揚一行人下車的地方是在“棺材鋪”，最早的懸棺就是在這裡發現的，一共有34具懸棺；
再往裡走，他們路過了“獅子巖”、“九盞燈”、“磨盤山”、“白馬洞”等等也發現過少量懸棺的峭壁或者洞穴；
等到了一處叫“九顆印”的地方，被小河的支流攔住了去路。
在這條支流的上游，有四五戶的小村落，那就是張揚一行人的目的地了。
那個在網上賣給漢東藏家、懸棺裡陪葬的武器的姜老漢，就住在這裡。
村長已經提前來踩過點了，確認他在家。
不過他嚴格遵從了張揚和小楚的要求，沒有打草驚蛇，免得姜老漢提前消滅證據。
今天他們主打的就是一個偷襲。
衆人很快到了姜老漢的家，一座有些破敗的土牆瓦房。
房子的主人正坐在屋檐下抽着旱菸。
看到張揚他們過來，老人動都沒動，好像沒看到他們一樣。
“老薑？”村長走到跟前，伸手在他臉上晃了晃。
這樣還沒反應的話，就要打120了。
老人果然有了反饋，擡頭看了村長一眼說：
“又什麼事啊？一天到晚往我這邊跑，還是空手來的。”
“老薑，這兩位是燕京來的專家，他們是爲了懸棺的事情來的。”
“哦。”姜老漢吧嗒了兩口旱菸，指着遠處的懸崖說，“懸棺……不是在那邊掛着嗎？找我幹什麼？”
“事情是這樣的，你之前是不是在逗音上賣了幾件古董給別人啊？”村長問道。 “沒有啊。”
“怎麼會沒有呢？你看這個叫【村頭老薑】的賬號，不是你的逗音號嗎？”
“是我的號，但是我沒賣過古董。”老漢堅持道，“我都不會寄快遞，怎麼在網上把東西賣給別人？”
“那就是你孫子賣的。”村長很快聯想到了姜老漢家還在上職高的孫子，“姜玉升他人呢？開學了嗎？”
“不清楚，他一天到晚不在家，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那……那你給他打個電話。”村長努力的想辦法。
但姜老漢果斷拒絕：“打不了。”
“誒，你這老人……”饒主任繃不住了，他不顧小楚的阻攔，站出來質問道，“你自己的孫子，打個電話通知一下，說縣裡有人找他，很難嗎？”
“很難啊……”
姜老漢油鹽不進的樣子，讓在場的其他人都有點頭疼。
一旁的張揚隱隱覺得有點怪。
爲什麼這個老人這麼鎮定啊？
張揚之前去過包括魏家村在內的很多村子，當地的村民一聽說是市裡來的專家，眼神和動作多少會帶點不適應。
這和年齡無關，就是很多人下意識的反應。
但是眼前的姜老漢，很鎮定不說，甚至在聽說饒主任是縣裡的“官”之後，都沒有起身的意思。
難道是之前來考察懸棺的人太多，讓他們免疫了？
張揚疑惑的走到一旁，打量起整個房子。
小楚他們站的位置是大堂，旁邊還有個偏門，有個小房間。
看房間窗戶被薰得發黃的樣子，應該是廚房或者柴房。
回想起懸棺的種種資料，張揚果斷走了進去。
如果是柴房，說不定有線索。
這多少有點不禮貌，但是總比那裡聽着村長、饒主任、姜老頭三個人扯皮要好。
張揚推開門，屋子正中央的火堆在冒着青煙，上面吊着一個漆黑的鐵皮水壺，壺口還在往外冒着熱氣。
他的目光越過火堆、水壺，一眼看到了牆角幾塊黑色的木板。
明顯是經過加工的木板，表面非常平整。
這樣的東西，怎麼會放在這裡備着當柴燒啊？
打着燈仔細看了兩眼，張揚很快確定，這些木板都是從楠木棺材上劈下來的。
在這個地方，楠木棺材的來源當然只有一種：
僰人懸棺。
物品來源也顯示，這是姜老漢在洞穴裡撿出來的，就是懸棺的棺材木。
棺材木當柴燒，張揚懷疑姜老漢是反迷信的鬥士。
他又在房間裡轉悠了一圈，正打算出去告訴大家自己的發現，門口突然一暗。
來的是小楚，他探着頭問道：“揚哥，你發現什麼了嗎？”
“有啊，你看，這裡有懸棺的棺材板，被劈成了小塊。”張揚從火堆的尾巴上拿起一塊燒焦了半邊的木柴，“來，聞聞，看有沒有楠木的香氣。”
“這可是正宗的小葉楨楠，唯一有香氣的楠木，在別的地方可沒人會燒了給你聞。”
“真的嗎？”聽說很珍貴，小楚興致勃勃的走了進來。
不過他明顯初中化學課上沒用心學，不知道聞味道時要用手輕輕扇着聞，而不是直接用鼻子湊上去。
結果他被煙燻的“咳咳”直咳，連連後退。
“感覺怎麼樣？”張揚放下棺材板，笑着問道。
“有點上頭，讓我緩一緩。”小楚擡起頭，深呼吸了好幾次，纔開口告訴張揚，“味道很怪，有一點布燒糊的味道，還有一點兒臭味，但就是沒有香味。”
“對，一點兒香味都沒有。”小楚確定的說道。
他感覺自己被張揚騙了。
“這樣嘛？”張揚想了想，好像懂了，“應該是死者陪葬的麻布織物，還有屍體腐爛後的一些有機物，粘在了木板上。”
“經過一加熱……”
“屍體的有機物嗎？”
“嘔～”小楚裝模作樣的乾嘔起來。
“好了好了，別來戲了，趕緊去找村長，和老漢對質一下。”
……
聽了張揚和小楚的轉述，饒主任氣沖沖的拉着老漢，就要到小房間裡對峙。
村長把主任攔了下來，他說他能說服老漢。
“棺材板都找到了，你還狡辯什麼啊？”村長質問姜老漢。
“我自己的棺材，沒做好，燒了不行嗎？”姜老漢嘴硬道。
“人家專家都說了，這是楠木棺材，你買得起楠木？找誰買的，你說，我找他來對質。”村長態度更強硬，甚至有些生氣了。
作爲懸棺所在地麻唐村的村長，因爲懸棺帶來的旅遊收入和縣裡其他景區比不算多，但是在農村來說，絕對不算少了。
所以他生氣是有理由的，他認爲姜老漢是在砸大家的飯碗。
“不管是不是我買的，反正不是偷的懸棺，跟你沒關係。”
“那些懸棺都有監控，你自己去查，看我有沒有偷。”老漢義正言辭的說道。
“你……”村長剛想反駁，突然想起了什麼，看向張揚，“張老師，好像確實都有監控，有人偷棺材的話，會被監控錄像的。”
“不一定，因爲這個棺材，不是現存的那些懸棺。”張揚解釋道。
他看向姜老漢，接過村長的話說：“我們沒有說你偷了棺材。”
“我們只是在找，這個棺材是哪裡出來的。”
“這很有可能是一處全新的存放懸棺的地點，你要是帶我們找到了，縣文物局肯定要給你發獎金。”
“你說是吧？饒主任？”
“啊？”饒主任愣了一下，在衆人的注視下慌忙點點表態，“對對對，發獎金。”
“你不信的話，讓饒主任說一遍，村長幫你錄像作證據。”張揚補充說道。
“那好吧。”姜老漢點點頭。
“你同意帶路了？”小楚興奮的問道。
“不是，是你……”老漢指了饒主任一下，“配合村長錄一下視頻。”
“就說，只要我姜旺旺帶燕京來的專家，找到發現棺材的地方，縣裡就給我發一萬塊的獎金。如果做不到，你饒主任全家……”
“過了過了，正月份不能發毒誓。”
“那就說，辦不到，你饒主任就辭職。”
“好傢伙，對饒主任來說，這不還是毒誓嗎？”小楚在張揚耳邊笑着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