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引着珍兒往周小姐的梧桐苑走,盼兒也不知是平時憋屈的狠了還是今兒心情不好,看珍兒姐弟都小不懂事,而且上次跟珍兒也聊的來,就把心裡的憋屈不忿一股腦的抱怨了出來,“……小姐要出閣了,你說這親事都定下了,陪嫁的丫鬟卻沒定,人人都說我們這大丫頭肯定是要陪嫁的,以後就攀上高枝享福啦,可哪兒有那麼輕鬆?不說小姐夫家是京城大戶,規矩比咱們這兒還嚴,小姐又是高嫁,過去還不定是個什麼情況,就說昨個兒夫人叫我過去,讓我認了夏嬤嬤當乾孃,以後要給嬤嬤養老,還說等小姐出嫁了,就把我跟夏嬤嬤,哦,乾孃的賣身契還給我們,你說夫人這到底是怎麼打算的啊?”
她當然不是問珍兒的意見,她就是發牢騷而已,這不珍兒還沒反應過來,她就繼續說了:“還有今兒早上,老爺早上黑着臉從夫人房裡出來,沒過多久夫人房裡的一個小丫頭就因打碎了東西被打了板子發賣了,可夫人院子裡的人說小丫頭就打碎了個花瓶,還是不怎麼值錢的,後來被夫人身邊的嬤嬤訓了一頓,就沒人敢議論,就打碎了個花瓶嘛,怎麼就罰的那麼狠……夫人心情不好,就連小姐早上請安都吃了掛落……剛剛在園子裡,那婆子冒冒失失的就撞了過來,我屁股到現在還疼呢……我也不是不想見你,今兒府裡事多,主子們心情不好,我們當丫頭的就得小心着當差……後來小姐知道你來了,就讓我趕緊把你追回來了,好在我跑的快。
一路絮絮叨叨的,盼兒都沒給珍兒插話的機會,直到了梧桐苑門口,才住了嘴,叮囑珍兒他們在耳房等着,她進去通報了。
周小姐坐在窗邊。手邊放着繡架。上面的並提蓮只繡了一半,花色搭配不錯,就是那繡工一般。
見了禮,周小姐漫不經心的道:“我這整天在府裡,也不知道外面的事兒。前幾天我娘帶我去赴宴,我才知道我在外面還有一個知交好友,”說着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珍兒。問道:“可是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有這樣一個朋友呢,你知道嗎?”
大戶人家都對自家的下人約束嚴格,就怕他們在外面狐假虎威,壞了自家的名聲。他們對自家下人都這樣,更何況是齊珍兒這個連點兒關係都沒有的外人了。
珍兒在她眼光中的壓迫下,慢慢低下頭。她也知道這事兒瞞不了多久,可沒想到這麼快就露餡了,看來打葉家祠堂主意的人勢力很大,話都遞到知縣夫人那兒了。
“周小姐,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我不該隨意亂打小姐的名號,不過我是有苦衷的。”見周小姐沒有打斷她的話,珍兒直盯着周小姐,目光清澈。不慌不忙的把那天祠堂的事說了出來。“他們一看就不安好心,不光砸了祠堂。還打傷了我爺爺,我也是心疼爺爺,才一時口不擇言,借了小姐的名聲的。小姐你不知道,那人一聽知縣大人的名號,嚇的屁滾尿流,祠堂也因此才能保住。我們村裡的人都說知縣大人是青天在世,是百姓的好父母官哩。”
周小姐聽的抿着嘴笑了,旁邊的小丫鬟卻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出了,見夏嬤嬤瞪了她一眼,忙止了笑,嘴角卻還是翹着。可能是那句“嚇得屁滾尿流”太形象了吧。
周小姐這一笑,心裡的鬱氣也散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夏嬤嬤也勸解過她了,肅着臉道:“這回是那些人不對,你借用我爹跟我的名號也是爲了保住祠堂,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這回我就不計較了。可是以後可不能這樣了,要是我知道你打着我或者我爹的名頭在外面爲非作歹,我可不會像這回這樣放過你。”
周小姐這意思,她過關了,珍兒聽的忙道謝。
夏嬤嬤見自家小姐恩威並施,珍兒也是一臉感激的樣子,心裡很是欣慰。他們這樣的人家,想整治珍兒那樣的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好在珍兒也不是做了什麼壞事,他們大度一些放過他們,還能得個好名聲。
進門以後虎子就有些拘束,這會兒夏嬤嬤見小姐說的差不多了,端了盤桂花糕,笑着對虎子說:“來嚐嚐這糕點,廚房剛送來的,還熱着呢。”
虎子聞着糕點散發出來的香氣,不住的抿嘴,不過他還是先看了看他姐,珍兒點了頭,他才小心的拿了一塊,還禮貌的道了謝。
夏嬤嬤聽得那道謝聲,心裡對珍兒姐弟又滿意了一分。她可是伺候過很多像虎子這麼大的孩子,不說他們對她不說喝來就是喚去的,就那知禮的也當她是下人,哪裡還懂得道謝呀。這小姐弟倆別的不說,禮貌還是有的,也不枉她在小姐面前幫他們說了那麼些好話了。
珍兒見周小姐敲打完她了,又給了虎子糕點,對他們也不錯,知道這是沒因那事責怪他們,就把籃子上的布掀了,舉着籃子道:“周小姐,這是我們自家種的草莓,這幾天才成熟,就摘了些來給您嚐嚐。”
周小姐看着那一籃子草莓,眼睛亮了又亮,草莓她知道,可這不是貢品麼?
珍兒也想到了這一層,解釋道:“我聽人說這個是外邦進貢來的,前幾年還很珍貴,這幾年好像把種子給傳過來了,臨安府那邊就有人種了,我們家也是在機緣巧合得了些種子,就給種了,本也沒想過有收成,沒想到前兒看還長的不錯,我爺爺說上回那事得感謝周大人跟小姐,讓我送些來給你們嚐嚐。”
周小姐聽他們這麼感恩圖報,心裡很是熨帖,再加上這草莓珍貴,就更歡喜了。讓盼兒洗了一盤送去她娘那兒,又給在書房會客的周大人送了一份。周夫人跟周大人都覺得不錯,特別是周大人的客人也對這草莓讚不絕口。周夫人知道後很是高興,讓人賞了四個銀錁子給珍兒姐弟。
周小姐得知她爹跟來的客人吃了這草莓都讚不絕口,還誇讚了周夫人,說她與人爲善才結了這善緣,心裡高興也賞了珍兒兩個銀錁子。還賞了一盤桂花糕給虎子吃,讓盼兒一路送着他們出了周府。
一路上,珍兒不停的捏着銀錁子玩,這玩意她以前也見過,她想不明白的是,上回她送了不值錢的野果子來都得了一兩銀子的賞錢,怎麼臨到知縣夫人了,還是那麼珍貴的東西才得了幾個銀錁子呢?她倒不是貪那幾兩銀子的賞錢,本就是承了人家的恩惠的,她今兒來也就是爲了報恩的。可不小心打碎了東西就要打板子發賣,懲罰未免太狠了吧。還有周小姐今兒對她那一番敲打,怎麼想怎麼古怪。
自家小姐心情好了,連帶着盼兒的心情也好了,一路上不再絮叨她的煩心事,而是給珍兒指點府裡的佈置,什麼園子裡哪顆樹多珍貴,從哪兒移來的,小姐最喜歡池子裡的錦鯉啊,長得可好看了等等,說了半晌都沒見個迴音,一看珍兒眉頭深鎖,一派愁苦的神色,還一直盯着那銀錁子,以爲得了錢心裡不踏實,安慰道:“這是夫人跟小姐賞的,你就安心拿着吧,上回不也得了麼。”
“上回得的是一兩銀子。”珍兒嘟噥道,一個不小心聲音大了些,盼兒聽到了,敲了她一下,道:“有銀錁子得就不錯了,還貪心銀子,夫人當家,一直都很看重銀錢。現在在教小姐中饋,第一個就是從這銀錢上下手,就因小姐平時賞人太大方,都被夫人說了好幾回哩,你說小姐能不長記性麼?再說,你上回是趕的好,那天正好是換庚帖的日子,小姐的婚事定了,還是高嫁,出手才那麼大方的,平時有夏嬤嬤…哦,是乾孃掌着銀錢,我們也就得個幾錢銀子而已。”
聽盼兒這麼說,珍兒心裡微鬆,她說這周小姐沒事拿她敲打個什麼勁,原來是用她來鍛鍊如何御人啊,害的她心裡還一直擔心那事沒過,知縣大人還在埋怨他們呢。
走出富貴坊,珍兒狠狠用手擦了擦額頭,甩了甩那根本不存在的汗珠,繃緊的身子放鬆下來。
庭院深深深幾許?這大家族的規矩還真多,即使在齊府生活了幾年,她還是不適應,進了周府她全身的神經不自覺都繃緊了,身子也好像都不是自個的了,不敢隨意開口,不敢亂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要計算好,生怕那裡惹人注意了,盼兒說的那些話她也強迫自個左耳進右耳出,只怕聽了這些爲自個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看那周小姐也是一樣拘謹着,一派淑女作風,連對她都得時刻注意着,都不嫌累麼?看來她對這樣的世家大族還是很不協調的,以後還是少跟他們接觸吧。
不過想想也沒什麼,他們本沒什麼接觸的機會。他們那樣的人家肯定是往來無白丁的,能跟她這個鄉下小丫頭說兩句話,也是看她乖巧,同時覺得好玩有趣吧。
道不同不相爲謀,他們本就不是一路的人,她又幹嘛多糾結呢?反正她的目標是多掙錢,供虎子讀書,他要有能力有意願走仕途,就支持他,沒能力就做些小生意或是在鄉下買些地當個地主,都隨他意。至於自個,最想做的就是在鄉下當個悠閒的地主婆,過她採菊東籬下的悠然田園生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