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靜風被他一頓奚落,心中卻也頗爲高興,因爲如此一來,對方肯定會再說些什麼。
果然,乾巴老漢道:“看在你送給老兒我一壺茶的份上,我便倚少賣少,說說我的一管之窺吧、”
牧野靜風正襟而坐。
乾巴老漢道:“武道有加官道,也有正邪忠惡之人先說正道吧,也就是白道,白道七聖想必你是知道的。”
牧野靜風微微一笑,他只能借笑來掩飾自己其實他對江湖的瞭解全來自空靈子,而空靈子所瞭解的是五六十年前的江湖江湖風雲多變,誰知道最近會有什麼樣的變故?
好在乾巴老漢是個竹筒子,有多少豆就倒多少縣。
只聽得他道:“對於白道七聖,各自的說法不一。但比較多的說祛自是指如下這些人。”
“其一自然便是武帝祖浩。至高無上者方能爲帝,對於他的武功,武林黑白兩道莫不拜服,只是他一向如同閒雲野鶴,尋常人連見他一面都絕無可能。”“另有二位就是被人並尊的日劍、月刀,日劍名爲蒙悅,月刀名爲司狐,但武功名望高到他們那份上的,名字就會慢慢地被世人淡忘了,記下的只有他們那可與日月爭輝的刀與劍。”
“少林掌門入的師叔苦心大師雖然已閉關五年,但他仍不失爲白道的七聖之一,閉關以前,他的少林絕技已是到了登峰造極之境,出關之後,想必更是可獨步武林了。不過苦心大師乃得道高僧,對於江湖中的名名利利自是視若糞土,沒有爭欲,自然也就難以明白他的武學究竟到了什麼境界了。”
說到苦心大師,他的眼中也有了仰慕之色。“咕咚”一聲喝了一口茶之後,他又接着道:“還有一個聖者便是英雄樓樓主卓英雄,他在七聖中可謂是後起之秀,且有名望日漸高漲之勢!”牧野靜風心道:“這些人中,師祖只提過武帝祖浩及苦心大師,不過師祖提起他們對,武帝尚未被人尊爲武帝,只是當時的一個武林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而已,當時名聲與自己師祖相差無幾、至於苦心大師,當時是少林歷任掌門中最年輕的一位掌門人,沒想到現在已是掌門師叔了。”
至於其他人,空靈子卻未對牧野靜風提起過。
該說最後兩位武林聖者了,這時,乾巴老者那桔皮般的臉上忽然有了笑容,好像遇上了天大的好笑之事,一張皺經縱橫的臉樂成了一朵菊花。
乾巴老漢道:“這剩下的兩位麼嘿嘿……他們可真是獨成一家,別無分號!”止住了笑,他道:“不用說,他們便是風塵雙子古亂、古治了。”
說完,他的臉又板不住了,咧開嘴直樂,把牧野靜風弄得直納悶。老漢擤了一把鼻涕,然後往腳幫上邊抹邊道:“他們兩個老兄弟的年紀雖然比我大上一截,但他們的心境只怕比我又年輕上一大截了。哎。我說,做人哪,就得做他們這樣的人。那可就是越活越來勁了。”
大概所謂的風塵二子頗受他喜愛,竟發了這麼多感慨,把牧野靜風也逗得心眼癢癢,頗想見識見識二位倍受眼前這位老漢推崇的武林聖者。
當然,他心中好奇,臉上可不會表現出來,而是也露出心領神會的笑意,邊笑邊送:“嘿嘿……他們兩個人哪……”笑着直搖頭。那神情,好像他昨天剛見過風塵二子似的。
這一招果然把老漢矇住了。他道:“對武林之人武功再高我不稀罕,就稀罕風塵雙子這樣的人物。他們那才叫人的日子,整日就沒見他們真正的悲傷過。”
他意猶未盡地咂巴了一下嘴,喝了一口茶。
牧野靜風不失時機地道:“老人家的話頗有見地,所說的武林七聖正是我生平最仰慕的人物,卻不知對邪道人物,老人家你所說的是否與我所想的相同?”
老漢的笑容便沒有了,他於咳一聲,道:“像那樣邪惡之人,武功再高,又有何用?只是作惡更多而已!”
牧野靜風頻頻點頭,以示“英雄所見略同”之意。
不料老漢卻道:“邪道黑道中人神出鬼沒,難以捉摸,連你們江湖中人對一些黑道巨孽仍是知之不詳,何況我們這樣的局外人?”
牧野靜風頓時有前功盡棄之感,他相信他要追尋的幾人最可能會成爲邪道高手,這是由他們的心術決定的,所以老漢先前所說的白道七聖對他來說,並沒有大多的實用之處!
他趕緊道:“老人家說得在理,可諸事都沒有是絕對的,我想有一些邪道魔頭偏偏猖厥得很,根本無視正義的力量……。”。
老漢冷冷地道:“這倒不假,人說十步之內必有芳草我看十步之內,也一樣是必有惡草毒草。”
牧野靜風道:“老人家的意思是……“老漢看了他一眼,道:“我越來越覺得你不像江湖中人,若是江湖中人,怎會不知離此不過三十里的地方,就是霸天城之所在?”
牡野靜風心中一動,猜知霸天城一定是邪魔之城,他忙道:“這個如何不知?”
老漢站起身來,道:“霸天城這些年來,勢力空前漲大,已成雄霸一方之勢,不過看樣子霸天城城主似乎並不會就此歇手,他的胃口倒是大得很!”
言罷,便將茶壺向牧野靜風手中一遞,道:“天色不早了,就此告辭。”其實此時日頭才偏了一點點。牧野靜風趕緊迫:“聽老人家一席話,受益非淺,多謝了。”
老漢擺了擺手,篤悠篤悠地走了。
打聽霸天城原來是如此容易——不過答話者的目光卻是怪怪的,既有一種畏怯,又有一些鄙夷。牧野靜風看在眼裡卻是暗暗高興對方如此眼神,說明霸天城的確是羣魔亂舞之地。
他問明方向,便一路向西。三十多里路,並不算遠,但牧野靜風不想使自己行蹤大霧,所以並未施展自己卓絕的輕功天將擦黑的時候,牧野靜風行至一座小城。當他要通過城門的時候,看到城門前人頭攢動,好像是在看貼在城牆上的告示。牧野靜風並不在意,他對官府中事自然是不會關心的。於是,仍是自顧向城內走去。“站住!”
一聲喝斥,兩側有兵乎突錢閃出,橫刀而立,擋住了牧野靜風的去路。
牧野靜風一愣,心想:“莫非又是兵荒馬亂了不成?”
他定了定神,道:“幾位兵爺爲何不讓在下進城?”他心想官府雖然時有腐敗;但治國安邦靠的畢竟是朝廷而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不想與官府中入衝突。一兵卒用槍尖指着牧野靜風腰上的劍,喝道:“把劍解下!”
牧野靜風一愣,心想:“什麼時候開始連劍不準佩入城中了?師祖可沒對我說過這樣的規矩!莫非這是朝廷的新規矩?若是如此,也不便執拗。”他一人可用數種兵器,所以沒有一般武杯中人所共有的“劍在人在’這一類的心思。邊解劍邊問話:“劍不能帶入城內嗎?”
“廢話!你沒長眼睛麼?外面告示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你卻在這兒胡攪亂纏,莫非是要找打?”
那矮胖的兵丁大機剛接了長官的教訓,火氣大得很。牧野靜風一聽,心中怒火也“騰”
地上來了,把剛解下的劍又重新佩上,鬥聲道:“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打我的!”
沒想到幾個兵丁見他如此模樣,突然一下子又軟了下來,賠着笑臉道:“兄弟你莫非是去角逐霸天十衛的?”
“霸天十衛?”牧野靜風一怔,心中一動,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矮胖的兵丁邊打量牧野靜風邊道:“如果是,那麼你便可以帶着兵器入城,否則,一律不準帶兵器進城!”
牧野靜風驚愕地道:“佈告上所寫的就是此事?”
幾個兵卒相顧一眼,聲音又變冷了,道:“看樣子,你不是角逐霸天十衛了!那還不老老實實地給我滾出去!”
牧野靜風心中暗道:“霸天十衛?難道這與霸天城有關?若真的如此,官府中入爲黑道中人辦事,豈不是官匪勾結?”
他覺得此事非同小可,當下也不顧幾個兵卒的醜惡嘴臉,轉身便往外走,他要去看個究竟。好不容易纔擠進入羣,探頭一看,只見告示上所寫之內容正如兵卒所言,而落款大印赫然是“霸天城主”!
黑道霸主的印章竟然由幾位吃朝廷俸祿的士兵守衛,該是何等的咄咄怪事?
再看大紅告示下,又有幾位兵丁在一張桌前一字排開,桌上放着一簡竹籤,一個瘦得如猴一般的士兵大叫:“今日是最後一天了,如此良機,萬萬不可錯過,若能成爲霸天十衛,可謂是平步青雲了。”
以下無非是一些鼓動衆人前去角逐霸天十衛的話。
牧野靜風心道:“這分明是霸天城城主網羅勢力的手法,難道這樣的事,也有人感興趣?”
卻聽得身邊有人悄聲道:“聽說前幾天報了名的人,有的未進霸天城便在外圍的選拔中被打傷打死了。即使進了霸天城,真正能留下來的也很少!”
又有一個人悄聲道:“只要報一個名,就可以得五十兩銀子,這對許多揭不開鍋的人來說,無疑是個極大的誘惑!許多人明知自己武功不濟,也要報名,無非是要用自己的命來換取銀兩供養家人!’原來那人“嗤”了一聲,也把聲音壓低:‘我看也有不少人不是衝着錢而來的,而是本身就有不正之心,霸天城這樣進招人馬,正合他們之意!”
“不錯,人心隔肚皮,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活法,有的人就是愛削尖腦袋往絕路上鑽……”
倏地響起一聲暴喝:“你們兩個人交頭接耳,鬼鬼祟祟莫非想妖言惑衆?”一軍士突然跳了起來,直指牧野靜風身後二人。牧野靜風回頭一看,發現方纔說話的兩人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了,兩腳蹭着就想往外退!
二個軍士喝道:“站住!我說今天報名的人怎麼這麼少原來是你們兩個小子搗的鬼!”
一個箭步,衝將上來,樓刀便向兩人砍去!
衆人一見要出入命都齊喊一聲四散而逃!
牧野靜風不忍心看着兩人平白無故丟了性命,便用一隻腳在地上一挑一送,二粒石子立即悄無聲息地飛起。
兩名軍士只覺腳下一麻,再也站立不住,便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落地之時,一個已磕飛了一顆門牙,另外一個牙沒磕,卻恰好有一塊凸起的石塊卡在他的腰眼上,他只覺腰部奇酸奇痛,一時竟不由自主地眼淚鼻涕齊流。兩個議論者趕緊開溜。
其他軍士見狀,齊齊吶喊一聲,就要圍上來。
卻聽得一聲大喝:“我要報名!”
誰也不敢耽誤了霸天城主的事,衆軍士只好強自捺住怒火,回過身來,那兩個人已藉此機會跑得遠遠的了。軍士一看,卻是牧野靜風。
原來,牧野靜風是在一剎那間作出這個決定的,他想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言,雖然他對霸天城主一無所知,但從方纔的情形看來,定是有狼子野心之輩,自己假裝角逐霸天十衛之後,將霸天城鬧個天翻地覆也好。如果霸天城主就是師祖的一位逆徒,那自是再好不過,如若不是,至少在霸天城內,可以知曉不少黑白兩道之事,也許還可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他無牽無掛,所以也不用擔心如此做會讓人誤解,不用擔心因爲自己的舉動而便親友有不好的名聲。
一軍士斜着眼打量着他,仰着鼻道:“規矩聽着:報名之後,一切按照霸天城主之命令行事,在角逐霸天十衛的過程中,如果死傷等諸般玩意兒一概自負責任。”
牧野靜風靜靜地聽着軍士宣佈完規矩,道:“姓名?”
“穆風。”
“怎麼寫?”
“禾白穆,風馬牛不相及的風。”
“年齡?”
“十九。”
“父母親友?”
牧野靜風略一沉默,道:“皆下落不明。”
軍士掃了他一眼,道:“兵器?”
“劍!”
“好,這是你的證鑑,這是五十兩銀子。你拿着證鑑進城,自有人會帶你去。”
牧野靜風接過證鑑與銀兩,然後取出二十兩銀子置在桌上,道:“幾位軍爺辛苦了,一點酒資,不成敬意。”
幾名軍士相顧一眼,其中一個人便將銀兩收入懷中,幾張呆板的臉終於有了笑容。牧野靜風乘機道:“不知霸天城主用的是什麼兵器?”
其中一人笑道:“小兄弟,莫非這一點你也投其所好?可惜他用的是刀!”
牧野靜風不置可否地一笑,道:“好像城主英名盛起的時間並不很長,對不對?”
門牙剛落的那人含糊不清地道:“說短也不短了,六七年吧。”
牧野靜風心念一轉暗道:“時間上倒是對得上,我爹送我到不應山時,是在十三年前,那時他尚未發現師祖幾位逆徒的行蹤。”
當下,他一搖頭,道:“後會有期!”
幾位軍士也拱手還禮——這一切,自然全是二十兩銀子的功勞,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還能使磨推鬼。牧野靜風手持證鑑,重入城門。
守門的幾個士卒看了看證鑑,皮笑肉不笑地道:“祝老弟馬到成功”說罷便有一人引着野靜風向城內走去,邊走邊道:”按規矩,你只能明天進入霸天城——如果你有此能力的話。”
牧野靜風忍不住道:“那麼我今夜在什麼地方留宿?”
那人淡淡地道:“要麼在城裡的客棧內,要麼在野外。”
“野外?”牧野靜風很是不明白。
那人道:“我們大人將先進行初試。初試合格,方有資格進入霸天城,而在初試中,就會有人傷亡,無論是傷是亡,都會被人送到城郊野外。”牧野靜風只聽得牙癢癢,心道:“這也未免太草菅人命了吧?可恨堂堂朝廷命官,竟爲邪道中人做了初審官!想必他們身後有武功卓絕的邪道高手支撐着,朝廷一時也無法將這些官員法辦,倒不如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受損的終是老百姓。”那人又道:“如果現在後悔也還來得及,我幫你去打點打點,再折出城外。”
牧野靜風心想:“說是替我打點,還不是想從我這兒撈點油水?”
於是他故作不懂地道:“說不定我真能撈個霸天十衛也未可知,現在就折回去豈不可惜?”
那人哼了一聲,不再說話,臉色卻冷了下來。
牧野靜風暗暗好笑。在城內七彎八拐穿街走巷了好一陣子,牧野靜風終於被領進一個大院,院子大得有點像校場。此時天色已較暗了,看人也有些影影綽綽,所以大院內已挑起了幾盞死氣風燈,在風中搖曳不定,把人的影子也一會拉長,一會縮短。
在院外沒什麼感覺,進了院子便可以發覺這裡面的人多得出人意料。
院子裡的人分作兩種,一種是身着各種雜色衣物的人,這些人都頗爲年輕,臉上表情既有些興奮,也有些惶然;另一部分則上是青一色的制服。大概全是官府中人或官府請來的人。
牧野靜風一進院子,便有人迎了上來,道:“他大概是今天最後報名的一個了。”聲音有些尖。引牧野靜風進入院子的人道:“只怕也是這次徵人中最後報名的一位了。”
尖嗓子點了點頭,對那人道:“辛苦了。”引牧野靜風的人便告退而去。
尖嗓子看了看牧野靜風,道:“用的是劍?”
牧野靜風點了點頭。“好,你隨我來。”尖嗓子倒像是個隨和之人,牧野靜風不緊不慢地跟在他後面。
尖嗓子將他引進了院於東側的一間屋子裡,牧野靜風剛進屋,就見兩個人正擡着一個渾身鮮血淋漓的人走了出來,那人無聲無息的,也不知是死是活。
牧野靜風心一沉,拳頭不由握緊了。屋內坐着兩個人,都是一臉的陰騖。當牧野靜風在屋內站定時,尖嗓子在他身惻道:“只要你過了這一關,就可以去霸天城了。”
左側那個高大一點的人略略站起,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劍,劍刃呈一種幽暗之色,似乎還有隱隱的血跡。尖嗓子對牧野靜風道:現在他將向你連攻三劍,你不能還手,只能閃避,若能躲過三招,就算過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