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貴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凝目看着對面黑壓壓望不到盡頭的蒙元騎兵,喃喃地罵道:“原來他媽的兩萬騎兵有這麼多啊!”
號角聲聲嗚咽,蒙元騎兵的陣形開始變動,一番調整過後,一個新的攻擊序列出現在安慶聯軍的面前。
“沒完沒了啊!”李富貴哀嘆一聲,轉過臉來,怒吼,“擂鼓。”
戰鼓咚咚,響徹全場,戰鼓聲中,安慶聯軍的士兵齊聲吶喊,一排排的槍林豎了起來,在陣形的正中央,一排排的牀弩,吱吱呀呀的重新絞上弦,弩兵們坐在地上,以腳蹬弦,將弩箭掛上弓弦,然後站起,舉起強弩。強弩射程達四百步,單憑臂力,根本無法將弩箭裝上弓去。在他們身後的弓箭兵則一排排坐在地上,扶着他們的長弓,現在還用不上他們,只有等到騎兵衝鋒到百餘步時,纔是他們顯身手的時候,那時,他們要以最快的速度進行覆蓋射擊,但最快最好的弓手亦最多射出三輪,然後,便是近身搏鬥了。長矛兵,刀盾兵將以他們的血肉之軀抗擊戰馬的衝鋒。
李富貴將手中砍得缺了幾個大口的刀扔在地上,“刀來!”身後的親兵,將一把鋥新的大刀遞到他的手中。
千米之外,騎兵開始移動,先是緩慢移動,然後開始小跑,到七百米左右時,逐漸加速,越來越快。
地面開始震顫。密集的馬蹄聲猶如暴雨擊打在芭蕉葉之上,連成一片。
“幹他孃的!”李富貴大刀在地上重重一頓,陣列之中,牀弩發出咚的一聲響,粗如兒臂的弩箭破空而出。數十架牀弩在空中劃出道道殘影,射向對面衝鋒的騎兵。弩箭一離弦,士兵們根本不敢戰果,迅速地開始絞弦。牀弩威力大,射程遠,但卻上弦極慢,這個距離之上,他們如果手腳快的話,還有機會射出第二輪,然後。他們便沒事了。
對面的騎兵在快速的奔馳之中,驟然之是便散開。牀弩射出。將不及變換隊形的士兵洞穿,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終於力竭墜地。數十架牀弩,帶走了不到百名對方的騎兵,李富貴遺憾地咂巴咂巴嘴,“狗日的,越來越精了!”
“弩!”他舉起大刀。
嗡的一聲震響。上千支弩箭飛向天空,將四百步外的天空完全佈滿。當第一波弩箭從空中返身落下的時候,第二波弩箭又已飛起。
相比於牀弩。強弩的效果稍微要強上許多,對面的騎兵避無可避,看到密密麻麻的騎兵之中出現片片空白,李富貴終於高興了一些。
雖然高興,但卻不輕鬆,對方並沒有減慢速度,而且,對手現在已經習慣了安慶聯軍的作戰模式,他們熟練的變換着衝鋒速度,讓大部分弩箭都落在了空處。
一旦雙方開始近身肉搏,對方的優勢就會體現出來,而自己這方,只能硬抗了,問題是,對方現在的人數遠遠超過自己。
“箭!”一百步,李富貴聳起了肩膀,兩手緊緊地握住了刀柄。
弓箭開始發力。
蒙元騎兵在付出了數百人的代價之後,終於衝到了李富貴的第五營面前,強勁的衝力讓第一排的士兵矛斷,骨折,全身委頓在地,幾乎沒有了一根完整的骨頭,而最前方衝鋒的騎兵自然渾身也佈滿了血洞。
“弟兄們,殺!”李富貴挺着大刀,衝了上去。慘烈的肉搏戰瞬時之間便展開。
蒙元騎兵正面硬衝,側翼襲擾,一隊隊騎兵自側翼掠過,騎兵們在馬上開弓放箭,一波波箭雨落在密集的安慶邊軍陣營之中,騎弓較軟,如果不是射中要害部位,很難一箭斃命,但如此密度的箭雨之下,總是有不走運的傢伙。
除了弓箭,更有蒙軍揮舞着一根根套馬索,高速掠進,手中的繩套飛出,不時有士兵被套中慘叫着被從陣列之中拉得飛出來。
這是安慶聯軍與蒙元軍隊在盧州的爭奪的一場縮影。安慶聯軍搶先一步佔了武縣,建立武徑寨,然後以此爲據點,向盧州挺進,但蒙元巴魯圖在戰略上的能力其實並不遜色於雲昭,雖然上一仗大敗於對手,但重振旗鼓之下,他也將目標放在了盧州之上,與安慶聯軍相比,蒙元有着天然的機動優勢,雖然後發,但去先至,一路之上,與安慶邊軍不斷糾纏,安慶邊軍作爲先鋒的第五營,在數場激鬥之後,已經減員了近二千人。這一次,在盧州的陽谷縣附近,李富貴沒有能搶先一步進入陽谷縣城,而是被鐵尼格堵在了距陽谷縣城不足十里的郊外。
盧州的鎮軍精銳早已被四皇子抽調進了駐泰州的軍隊序列之中,各城各地駐守的一些鎮軍,大都是一些老弱病殘,原本安慶邊軍進入盧州,讓他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但當雙方在距離陽谷縣城十數裡的地方激戰之後,陽谷縣的一千餘鎮軍嚇得魂不附體,縮在城牆之中,不停地念着阿彌託佛,祈禱着安慶邊軍能戰勝萬惡的蒙人,如果安慶邊軍這支軍隊能夠抵達陽谷縣城,那守住縣城便不是問題了。
陽谷縣令屈哲呆在城牆之上,眼神迷離地看着遠處的烽火,狼煙,城外,不時有哨探飛奔而來,向他稟告着戰場上的訊息。每一次的報告都讓他的心要顫上幾顫。
不到四千人的安慶邊軍,迎戰兩萬餘人的蒙人騎兵,這仗怎麼打?又怎麼打得贏?他手腳冰涼,萬一安慶邊軍失敗,蒙人前來攻城,自己怎麼辦?開城投降?必遭萬人唾罵,寧死不屈,守城至死,摸了摸脖子,大好的頭顱就這樣捨去實是有些捨不得啊!關鍵是。即便自己拼了命,又怎麼指望這千兒八百的老弱兵殘守住陽谷縣呢?
戰場之上,安慶邊軍第五營的陣形被壓得向內陷了進去,但愈往裡,反抗的強度便愈大,鐵尼格凝視着遠處血肉橫飛的戰場,心中亦是震顫不已,安慶邊軍愈打愈強。他是有切身體會的,這支安慶邊軍與自己糾纏良久,損失超過三分之一,但仍然擁着超強的戰鬥力,久攻不下,讓他如哽在喉。
陽谷縣城雖然近在咫尺,但他絲毫沒有分兵去攻城的打算。在他看來,陽谷縣城的那些人只是一些老鼠罷了。只要自己擊潰了眼前那隻軍隊。那怕只派上一個百人隊,便足以讓對手開城投降。
這一路行來,他已經用這樣的方式讓四五個縣城舉起了白旗了。
“納木措,準備下一波攻擊!”他回身對身邊的一名大將道,“輪番進攻,不給對手以喘息的機會,這支安慶邊軍我一定要吃下來。”
“是。將軍!”
納木措大聲應命,策馬奔向自己的部隊。
聽到對面的號角再一次響起。李富貴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看來自己要成爲第一支在鐵尼格手下吃敗仗的安慶將軍了。可惜啊,自己距離陽谷縣城只是一步之遙啊!要是進了城,那一切便都改變了,自己可以藉助城牆的掩護,好好地教訓一下對面這個安慶邊軍手下的常敗將軍了。
天色漸暮,李富貴從第一線退了下來,身上的盔甲已在不成模樣,左肩上的肩甲被一名手執重兵刃的蒙兵狠狠地砸了一下,只怕肩骨已經出了問題,此時,已經擡不起來了。坐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氣,看着剛剛退下去的這一波攻擊。
今天頂住了對方多少次攻擊,他已經記不太清了,自己麾下還能作戰的士兵應當只有兩千餘人了。
戰爭打到這個份上,無論是安慶邊軍,還是蒙軍,都已是疲思不堪,但相對於李富貴的第五營,鐵尼格的境況卻要好上很多,他有充足的兵力,可以輪換進攻,而李富貴每一次都得全力以赴才能頂住對手的進攻,步兵與騎兵進行野戰,而又無兵力上的優勢,能挺到現在,已經是奇蹟了。
“也許是下一波,也許是下下波,就會頂不住了!”一邊讓軍中大夫爲自己包紮着肩部的傷勢,一邊看着對面正在調兵遣將的蒙軍。
鐵尼格亦是發了狠,點上火把,準備夜戰,身邊的納木措已經第三次準備攻擊了。在第五營面前,鐵尼格又丟了上千具屍體。這讓他很惱火。
“準備進攻!”他喝道。
“將軍!”遠處一匹快馬急奔而來,是他撒出去的哨探。
“安慶邊軍的援軍到了,距離這裡只有十餘里地了!”哨探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十幾個兄弟被對手的哨騎獵殺了。也不知道除了我,還有誰能逃回來?”
鐵尼格心中一緊,又是這一招,以一支軍隊爲誘餌,等雙方打得筋疲力盡的時候,他們的生力軍突然出現在戰場之上,只不過這一次自己吃一暫,長一智,這一次在身後撒了不少探子。
“來得是誰,多少人?”
“來得是安慶邊軍第四營,主將王強,麾下兵力六千人!”哨探道。
六千人?鐵尼格心中一動,“納木措,我給你一萬人,你能不能給我將他們拖住一個時辰,我想,一個時辰,足以讓我們吃下對面這支軍隊了。”
“完全沒有問題!”納木措一挺胸膛。
鐵尼格點點頭,放棄已經到嘴的肥肉的確令人不甘心。正待下令,遠處又是一騎奔來,與上一名哨探全須全尾回來不同,這一個哨探渾身是血,背後還插了兩支羽箭。
“將軍,雲昭,雲昭來了!”看到鐵尼格,這名哨騎勒停馬匹,骨碌一下從馬上滾了下來,卻是連站都不能站起來了。“我看到了那匹大黑馬,雲昭親自領軍來了!”
雲昭?鐵尼格吸了一口涼氣,剛剛生起的那點小心思立刻沒有了。
“撤退!”他喝道。面對雲昭,他已經完全成了驚弓之鳥。
(上次已經說過了,二月的更新肯定會不穩定,要過年了嘛,在沒有回老家陪父母之前,我會保持更新,然後可能會請好幾天的假,至於到底是幾天,我也說不準。抱歉了!)
另:看到不少人很瞧不起柔娘,這個嘛我想替她辯解幾句,其實在改變的又何止是柔娘呢?在這裡,我想用一首詩來表達一下: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