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轎車平穩地行駛在武吉知馬山下,掠過城市的點點華燈,穿梭於樹影錯落層疊之間,逐漸融入了此處的清幽夜色。
車內的氣氛有些壓抑,背景音只有機械運轉發出的沉悶聲響,突然,一陣輕快的手機鈴聲衝散了靜謐的空氣。
司機的目光移向後視鏡,後視鏡裡倒映出一張闊額高鼻的俊朗面容,雕塑般的五官和閉合的眼眸讓他散發出陣陣疏離感,平整考究的深色西裝襯得那氣質格外地穩重優雅。
鈴聲繼續響着,司機輕聲說:“王董……”
“誰。”王晉問道,他嗓音低沉磁性,音量介於刺耳的鈴聲和含蓄的發動機聲音之間,語調儘管隨性,卻有着不容忽視的氣場。
司機低頭看了一眼正在充電的手機:“是顧總。”
王晉濃密的睫毛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漆黑深邃的瞳眸,略顯疲倦的神色也擋不住它們銳利的鋒芒。他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聲音也在那瞬間變得柔和:“喂,青裴啊。”
“王哥。”電話那頭傳來顧青裴帶着笑意的聲音,“你到新加坡了?”
“嗯,剛下飛機,正要回家。”王晉微笑着,“你呢?也到了?”他看向窗外,飛速消失的樹木就像闊別難追的光陰,眨眼間,又是一年到頭了。
“是啊,這裡好熱啊。”顧青裴道,“是這樣,夏威夷跟國內時差比較大,我怕玩兒過頭了,不能第一時間給你拜年,所以提前給你拜個年。新年快樂啊我們的王董,祝你今年依舊紅紅火火、再攀高峰!”
王晉輕笑道:“謝謝,青裴,也祝你大吉大利,大展宏圖,順祝二老身體健康。你們注意防曬,注意安全。”
“哈哈,放心放心。借王哥吉言,我今年……別動我手機!”顧青裴突然壓低聲音呵斥道,“懂不懂事。”
王晉無奈地說:“原煬吧?”
顧青裴尷尬地說:“他剛纔陪我爸釣魚呢,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他頓了一會兒,背景音變得安靜了,他換了一口氣,“王哥,年底了,有些話雖然矯情,但還是得說,謝謝你這幾年對我的照顧,我自己創業這一年,你還是這麼關照……”
“好啦。”王晉笑道,“我們這麼多年朋友、合夥人,這些客套話反反覆覆的,你也不嫌膩歪,還不如來點實際的,過年給小楠和安安包個大點的紅包。”
顧青裴大笑:“那是必須的。哎,你見到他們了嗎?我想他們了,記得給我拍點照片和視頻。”
“還沒到家,他們肯定也很想顧叔叔了。”
“過完年,我抽時間去看他們。”
“好啊,可別忽悠人啊。”
“怎麼敢忽悠我王哥。”
掛了電話,王晉的眼眸變得黯淡,面上也是藏不住的失落。不知道是不是爲了配合他的心情,天上毫無徵兆地下起了雨,噼裡啪啦地敲打着車頂,雨勢不小。
王晉很早已經知道,顧青裴的心裡容不下別的人,這幾年他也釋懷了,可圍觀着他們的幸福,他時不時的,心裡還是會被堵上一下,他王晉在情場可謂無往不利,惟獨顧青裴……正映了那句歌詞,“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老吳,還有多遠到家?”一想到能馬上見到他的雙胞胎兒女了,他心情稍微好了點。
“快了。”
轎車駛進了別墅羣,幾分鐘後,停在了半山腰的一棟豪宅前。
老吳撐着傘下了車,給王晉打開車門,王晉輕掃肩頭噴濺上的雨滴,剛站直身體,就愣住了。
院子裡停着一輛造型奇特的蒸汽朋克風摩托車,兼揉着濃濃地金屬質感和復古美學,體型巨大,以陰沉的雨夜爲背景,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就有一種要衝破速度極限的狂野的爆發力,像頭猛獸。
王晉不太懂摩托車,但這輛車非常酷。
重點是,這車是誰的?
這棟房子是他買給他妻子和兩個孩子的,這東西絕對不屬於這裡。
司機老吳也好奇地看着摩托車,他心裡有些猜測,但是不敢說出來。
王晉劍眉微蹙,不動聲色地往門口走去,老吳趕緊撐着傘跟了上去。
走到門庭,王晉道:“老吳,你回家過年吧。”
“好的王董,您有事叫我。”
王晉開門進了屋,屋裡燈光大亮,他對摩托車的主人倒好奇了起來。
已經半年沒回過這裡,家裡的陳設沒什麼變化,兒童用品隨處可見。當初從一個奢侈品設計師手裡買下這棟房子,是看中它不食人間煙火的冰冷優雅,可如今它已經染上了濃厚的居家氣息,被拉進了平庸的凡塵。
電視上正放着球賽,客廳裡卻沒有人。
王晉環顧四周,叫道:“小楠,安安?”他現在反而希望他的孩子們不在家,難道他老婆帶男人回來,還要孩子們圍觀嗎。
“小楠,安安?”王晉又叫了兩聲,“denise?”
叫了幾聲,都沒有人迴應,真的沒人在家?王晉掏出手機,撥通了他妻子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那頭的聲音有些匆忙,喜慶的節日音樂從電話那頭爬進了王晉的耳朵裡:“喂?”
那歡天喜地的吵雜音樂讓王晉有些煩躁:“你們不在家嗎?”
“我帶着孩子們在我爸媽這兒,你回家了?”
“過年我不回家能去哪裡。”
“哦,你不早說。”denise毫無愧疚,她快速說道,“我這邊還有客人招呼,先掛了,你想看孩子,明天一早可以過來。”
“我就不過去了。”王晉耐着性子說,“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不一定。”denise頓了頓,語氣放軟了,“親愛的,大年夜的,自己弄點東西吃吧。”說完掛斷了電話。
王晉還要說什麼,電話那頭已經傳來了忙音,他皺起眉,心頭有些惱火。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他猛地扭過身去。
一個……男人,一個只圍着浴巾的、身材高挑的男人,正單手提着一箱啤酒、叼着煙,光腳站在他身後,身上帶着未乾的水珠,仰着下巴看着他。
王晉怔住了。
那是個長得非常好看的男人,溼軟的黑髮貼着臉頰,勾勒出一張張狂中帶點頹廢的俊美面孔,他體態高大健碩,肩膀的寬厚程度簡直不似亞洲人,胸腹肌跟磚塊一樣碼在身上,右臂上還有帶着宗教元素的紋身,浴巾包裹下的兩條筆直修長的腿和光--裸着的腳,讓人一眼能窺見他的隨性不羈。
不需要思索,王晉也能猜到,這就是院子裡那輛摩托車的主人了。
短暫的驚詫過後,王晉迅速恢復了冷靜,他冷冷地說:“你是誰?”
那男人非常放肆地將王晉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既不驚訝,也毫無窘迫,他一邊嘴角輕扯,提着啤酒放到了地上,人也倒進了沙發裡,就跟這裡是自己家一樣隨便。
王晉從小樣樣優越,永遠是同齡人裡最耀眼的那一個,在他的成長曆程中,很少會被這樣無禮的忽視,他本來心情已經很差,現在還要再加個“更”字。他沉聲道:“我給你五分鐘的時間,穿上衣服離開這裡,不然我就叫警察請你出去。”這個男人倒是符合denise的品位,她一向愛找這些俊美年輕的小男孩兒。他不無諷刺地想,至少他和他老婆在審美方面能達成共識。
那男人專心看着球賽,懶洋洋地說:“是你老婆,這棟房子的主人請我進來的。”
“這棟房子是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我有權利讓你出去。”王晉音量不大,但鏗鏘有力,當慣了上位者的人,一身咄咄逼人的高壓氣場。
“哦,也對。”那男人絲毫不爲所動,他站起了身,輕佻一笑,幾步走到王晉身邊。
王晉右腳後踩了一小步,拳頭緊握,做好了進攻姿態。這個男人雖然比他高壯了一點,但打架看得又不完全是體型。
那男人一手伸向了王晉,王晉揮拳朝他的臉砸去,對方一把抓住了王晉的手腕,往自己身前用力一帶,倆人的胸膛狠狠撞在一起,王晉的下巴碰上了對方的肩膀,他正被撞得有些懵,就感覺自己的手機被人搶走了。
王晉一把推開那男人,踉蹌着後退了幾步,看着自己的手機出現在了對方手上,他露出一個痞笑:“大過年的,還下這麼大的雨,讓警察叔叔休息一下吧,我又不會吃了你。”
王晉整了整衣領,沉聲道,“我再說一邊,滾出去。”
“這麼大的雨,你讓我滾哪兒去?”他回身撈起一瓶啤酒,湊到嘴邊,用牙咬開了蓋子,遞給王晉,“來吧,別那麼小氣。”
王晉沒有接。那人聳聳肩,自顧自地又坐回了沙發,把王晉的手機扔在了茶几上。
王晉眯起眼睛,他對付無賴的經驗不多,這個剛好可以練練手,就當假期打發時間好了。他脫下了西裝外套,修長的手指勾住領帶,輕輕扯開了:“小子,叫什麼名字?”
“顏司卓。”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屏幕。
“我老婆付你多少錢?”
“嗯?”他拿起啤酒湊到脣邊。
“我老婆,付你,多少錢?”王晉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道。
顏司卓聽清楚了那句話,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他扭過頭,舔了舔嘴角,眼神複雜,表情又帶幾分玩味:“她不用付我錢。”
王晉雙臂環胸,皮笑肉不笑地說:“哦,那我讓你今晚陪我,要付你錢嗎?”
顏司卓輕咳兩聲,放下酒瓶,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沙發上,一雙修長的腿大喇喇地搭在茶几上,嘴角含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你想怎麼陪了。”
“你在我的地盤,想怎麼陪,我說了算,開個價吧。”
顏司卓轉了轉眼珠子:“你隨意。”
王晉從公文包裡拿出支票簿,隨手寫了個數字,輕飄飄地扔在了他的腿上:“夠嗎?”
顏司卓看都沒看,直笑道:“夠了。”
王晉坐在沙發上,奪過顏司卓手裡的啤酒,咕咚咕咚地灌下去了半瓶,他的身體一瞬間燥熱了起來,他把礙事的領帶扯下來,扔到了一邊,隨手將襯衫解開了幾粒釦子,袖子也挽到了小臂上。卸去了職業面具的僞裝,他的臉龐爬上了幾分疲乏和慵懶。
顏司卓斜睨着王晉,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他湊了過去,輕輕在王晉臉邊吹了一口氣:“現在有什麼吩咐嗎?”
王晉轉過臉,一眨不眨地直視着那對勾人攝魄的眼睛——底氣稍不足,都沒有勇氣跟這樣好看的人對視,而王晉很有定力地淡淡一笑,“去做飯。”
顏司卓挑了挑眉:“你讓我去做飯?”
“對,大年夜,難道讓我只喝啤酒嗎?”
顏司卓嗤笑一聲,點了點頭:“好啊,我給你做飯。”他站起身,往廚房走去。
王晉開始專注於球賽。罷了,大過年的,有個賞心悅目的牛--郎,可能比自己一個人強一點吧。
突然,一隻手從王晉的後頸繞了過來,直探向他的下巴。
王晉眸中射出精光,閃電一般扣住了那手腕,狠狠收緊。
“緊張什麼?”顏司卓的聲音從王晉背後傳來,他卡住王晉的下巴,逼迫他仰起脖子來和自己對視,“我只是忘了問你叫什麼名字,你掐得我手腕很疼。”
顏司卓居高臨下地看着王晉,那健碩的體格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深不見底的瞳眸彷彿擁有能把人吸進去的力量,一滴從他頭髮上滾下來的水珠,打在了王晉臉上,讓王晉瞬間回過了神,他鬆開顏司卓的手腕,“王晉,晉升的晉。”
顏司卓也抽回了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修長的手指貼着王晉的脖子輕佻地劃過。
王晉不屑地一笑,這小子的段數還差了些。
他抱着啤酒,癱在沙發上,看着碩大的電視機裡,上演着跟他毫無關係的比賽,眼睛明明正對着,卻什麼也沒看進去。
他很想他的孩子們,其實平時不怎麼想,即便想起來,他手邊那麼多工作要忙,也沒辦法去看他們,所以這種全國人都休息的假期,對他來說就很重要。可他也不想去他岳父家,他和denise的婚姻就像個玩笑,他懶得去看他岳父不滿卻又不敢得罪他的虛僞面孔。
denise在年輕的時候,曾經瘋狂地迷戀過他,可他很早就清楚,自己完全不適合婚姻,他既不沉迷□□,也不風流多情,他只是非常清醒而冷酷地知道,愛情和婚姻之於他,是可有可無的東西——甚至最好是無,這樣他可以盡情地享受激--情,作爲生活調劑,而不用受到什麼約束和招致麻煩。
結果denise懷孕了,不知道是不是雌激素的原因,她可以一次流上幾個小時的眼淚,可怕極了,他當時想,好吧,那就結婚吧,任她繼續哭下去,可能會影響他兒子的健康。
事實證明他真的做了錯誤的決定,他天性涼薄,給不了denise想要的陪伴和忠誠,也對哭鬧不止的嬰兒煩不勝煩,更懶得陷入沒有意義的爭吵,所以能躲就躲。幸好這幾年denise開看了,安安心心花他的錢,認認真真帶他們的孩子,還在顧青裴的輔助下,開了貿易公司,倆人各自相安。
只是不知道是他年紀漸長,還是孩子長大了,又或者是雙重原因,他的心開始變軟了,出差會想着給他們買禮物,定期會視頻通話,看着顧青裴和小楠、安安站在一起,他會忍不住幻想他們作爲一家四口的畫面。
情場失意,加上見不到孩子們的失望,讓這個年過得抑鬱萬分。他現在很想找什麼東西發--泄一下,但又不好砸自己的家。
“喂,你有什麼忌口的嗎?”顏司卓從廚房探出頭來。
還有這個賴着不走的小白臉,王晉惱火地想,這個年還能過得更糟糕嗎。
“沒有我可隨便做了啊。”
“隨你。”王晉想了想,還是得去叮囑一下,他從小挑嘴,不吃的東西還挺多的。
王晉走到廚房,見顏司卓正在處理蔬菜,他嘴裡叼着煙、還哼着歌,下身就圍着個浴巾,搭配着那一身腱子肉,這畫面不但沒什麼居家的氣息,反而充滿了情---色的味道。他靠在門框上,目光放肆地掃蕩顏司卓的每一寸肌肉,“蔥薑蒜我都不吃,辣的也不吃,羊肉不吃,蘿蔔和芹菜也不吃。”
“這麼大人了,還挑食?”顏司卓斜了他一眼。
“挑食跟年齡沒關係。”
顏司卓痞痞一笑,抽出菜刀開始切菜,同時頭也不擡地說:“你這麼看着我,是覺得好看嗎?”
“挺好看的。”王晉的視線從顏司卓的俊臉滑到胸腹肌,一路往下,他笑得輕慢,“我花了錢,不能看嗎?”
顏司卓眼中閃過一絲寒意,轉過身來,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痞笑道:“想看,就看得徹底一點。”他意有所指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浴巾。
王晉微微一笑:“覺悟很高啊年輕人。”
“客氣了。”顏司卓晃了晃腰身,一副邀請的姿勢,嘴角卻含着挑釁的微笑,“來呀。”
王晉猶豫了一下,看着顏司卓一手攤開,一手卻還握着刀,他突然感覺到一種銳利的危險氣息舔過大動脈,他聳了聳肩,“趕緊做飯吧,我餓了。”他今天沒有調--情的心情,一點都他媽的都沒有,何況一想到這小子在他的房子睡他的老婆,儘管長得挺符合他的審美,他也覺得有點膈應。他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他把這小子留下來,就是想膈應回去。
顏司卓微眯起眼睛,將刀扔回了菜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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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球賽沒看完,飯菜已經做好了。
王晉瞄了一眼,居然有模有樣的,超出他的預期。
顏司卓一屁股坐了下來:“嚐嚐吧。”
王晉嚐了一口筍尖,脆嫩可口,他點了點頭:“不錯,想不到你挺會做飯的。”
顏司卓輕笑道:“會做飯有什麼想不到的,誰家沒個廚房,倒是你讓我很想不到。”
“哦,你指什麼?”
“一個看上去這麼有派頭的男人,通常很好面子,居然能這麼平靜地跟我坐在一起吃飯。”顏司卓湊近了王晉,一臉挑釁,“我睡了你老婆哎,你心可真大。”
王晉淡笑道:“我很高興你說她不用付你錢,這證明她保養得不錯。”denise比他還大幾歲,已經快四十了,漂亮當然是非常漂亮的,而且有成熟女人才有的風韻,吸引任何男人應該都不成問題,問題是眼前這個男人生了一副這樣頂級的皮囊,又這麼年輕,太像出來賣的了。所以究竟收沒收錢,他抱懷疑態度,當然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顏司卓的臉上浮現毫不掩飾地鄙夷:“就算你老婆給你戴綠帽子,你也無所謂?”
王晉聳聳肩:“她不花錢算她的本事,花我的錢去女票,我還是挺不爽的。”他笑得極其混蛋,“所以爲了心理平衡一下,我花錢女票你。”
顏司卓眼中閃過一抹怒意,只是王晉沒有察覺到。他冷冷一笑:“你的婚姻太變態了。”
“嗯,我也覺得。”王晉故意做出一個陰笑,壓低聲音道,“但比不上我的人變態。”
顏司卓挑了挑眉:“什麼意思?”
“我的口味比較……特殊,我既然付了那麼多錢,當然也要最好的服務,希望你遵守職業道德,別打退堂鼓。”王晉低笑道,“可能會有點疼,不過不用擔心,附近就有醫院。”
顏司卓的笑容愈發冰冷:“是嗎,那我真想好好領教一下了。”
“你會的。”王晉狐疑地想,這小子膽子當真這麼大?要錢不要命啊。denise最恨他的一點就是男女通吃——就好像她一開始不知道一樣,結果領回來的這個更不堪。
最不堪的是,他居然要和這麼個玩意兒一起過年,簡直憋屈。
已經臨近午夜,新加坡華人多,窗外不時傳來煙火的聲音,年味兒頗濃厚,城內萬家燈火,大部分應該都沉溺在喜悅之中,只是這屋子裡的兩個真正的華人,一頓飯卻吃得索然無味、各懷鬼胎。
這時,王晉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denise的,他知道肯定是孩子們打電話來拜年了,臉上終於有了真正的笑意,他接通了電話,聲音柔了很多,且飽含情意:“喂?”
“爸爸。”電話那頭傳來兩個孩子稚氣的童音,“爸爸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寶貝們。”王晉笑道,“你們想爸爸了嗎?”
“超級想的,爸爸會來外公家接我們嗎? ”
“外公家太遠了,爸爸不去了,爸爸就在家等你們回來。”王晉的聲音是少有的寵溺,“爸爸給你們買了很多禮物。”
顏司卓怔怔地看着王晉,似乎不太敢相信這個男人會有如此溫情的一面,這一刻,他臉上冷硬的線條都變得柔和起來,也不再盛氣凌人。
“哇,爸爸買了什麼禮物,我要禮物啊!”
“你們乖乖聽媽媽和外公外婆的話,如果回家之後,媽媽說你們表現好,爸爸就把禮物給你們,好嗎?”
兩個孩子在電話那頭興奮地哇哇大叫起來,王晉心裡涌入一股暖流。在孩子剛出生的時候,他覺得他們就是隻會吃喝拉撒還特別聒噪的小動物,但他們逐漸長大,有了自己的思想和靈魂,他才意識到他們不是自己的玩具,不是自己的繼承者,而是真實的、需要他投注感情的人。
掛了電話,王晉臉上的笑意都沒有褪掉,直到對上顏司卓審視的目光,他才恢復常態:“怎麼了?”
“當老公你顯然挺爛的,當爸爸好像還可圈可點。”
王晉沉下臉來:“你不配評價我,安靜吃你的飯。”
顏司卓嘲弄地一笑:“都已經淪落到除夕夜跟我這個陌生人一起過了,就別裝樣兒了。”
王晉放下了筷子,用平日裡訓人的姿態說道:“你沒忘了我付了你錢吧?人話會說嗎?不會說的話,從現在開始學狗叫。”
顏司卓也放下了筷子,表情有幾分邪獰:“這屬於你變態嗜好的一部分嗎?”
王晉冷冷一笑:“是。”
顏司卓眸中閃過令人膽寒的兇光,他剛要站起身,突然,眼前變得一片漆黑。
王晉愣了一下:“嘖,停電了?”
顏司卓深吸一口氣:“下雨,可能電路出問題了。”
王晉站起身,想去找工具,可這個房子他一年回來不了幾次,根本不知道工具箱在哪兒,他拿出手機做照明:“找找工具箱。”
“這他媽不是你家嗎?”
“別廢話,去找。”王晉開始滿屋子找了起來,顏司卓也跟着找了起來。
王晉最後在廚房櫃子的角落裡找到了工具箱,裡面有手電筒和各種家用工具,他打開手電筒,提着工具箱走到地下車庫,別墅的總閘在那裡。
他打開配電箱,先試了試電閘,毫無反應,他只好打開電路盒。
顏司卓不知何時從背後冒了出來:“你會修嗎?”
黑燈瞎火的,背後突然冒出來一張人臉,還有一點點菸頭的火光,王晉被嚇了一跳,他惱道:“媽的,你走路沒聲音啊,想嚇死我啊。”
“我沒穿鞋。”
“幹嘛不穿鞋,車庫多髒知道嗎?”
“我身高188,45的腳,這裡有我能穿的拖鞋嗎?”顏司卓撞開他,“一看你就不會修,讓開。”
“你會?”
“比你會。”顏司卓拿出電筆,開始檢查線路。
王晉確實不太會,只好在旁邊給他掌燈。
顏司卓一邊修,一邊說道:“你這種人,真的不配結婚,你老婆是瞎了才嫁給你的吧。”
“她視力好得很。”王晉冷道,“說人話還是學狗叫,用我提醒你第二次嗎?”
顏司卓根本沒把王晉的威脅放在眼裡,反而出言譏諷:“你知道嗎?你比我想象中還垃圾。”
王晉怒火中燒,一把扳過顏司卓的肩膀,將他重重地按在了牆上,厲聲吼道:“你他媽再說一遍!”
顏司卓直接將菸頭吐到了王晉的臉上,清晰而挑釁地說道:“垃圾。”
皮膚上灼熱的刺痛徹底把王晉點燃了,他一拳砸向顏司卓的臉——他早就想這麼做了。在生意場上他遊刃有餘地維持着成熟穩重的王董的形象,但在這個糟糕透頂的除夕夜裡,他只想盡情地釋放心中所有的憤懣和失意。
顏司卓偏頭躲過,一拳打在了王晉的腹部,王晉疼得胃裡一陣翻涌,手肘襲向了顏司卓的腰,重重頂在了顏司卓的肋關節上,顏司卓悶哼一聲,揪着王晉的領子,一個上勾拳,轟在了王晉的下巴上。
王晉被這一記重拳轟飛了出去,牙齒咬到了嘴脣,血腥味兒頓時瀰漫在口腔裡,他咣地一聲倒在了地上,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疼痛讓他的大腦清醒了幾分,但怒火又在加劇燃燒着他的理智。
他吐掉嘴裡的血,爬了起來,低吼一聲,撲向了顏司卓。
顏司卓飛起長腿,踹向了王晉的腰腹,口中叫道:“我今天就替你老婆好好管教管教你!” 四周僅僅有掉在地上的手電筒提供極其微弱的光芒,顏司卓看重了影,這一腳沒踢準,擦着王晉的腰側滑了過去,但依舊讓王晉疼得直抽氣,王晉發狠地一咬牙,反手抱住了顏司卓的小腿,用力往後一推,顏司卓的後背重重撞在了牆上,身體失去了平衡。
王晉趁機撲上去,狠錘了顏司卓幾拳,顏司卓很快穩住身形,去抓王晉的手腕,扭打中,顏司卓的浴巾掉了下來,他裡面什麼也沒穿,倆人貼得極近,王晉一下子就感覺到了什麼,他的身體僵了一僵。
顏司卓低聲咒罵了一句:“真他媽噁心!”
王晉怒意更勝:“這話該我說!”他再次擡起拳頭,襲向了顏司卓的面頰。
顏司卓偏頭躲過,同時閃開了身體,王晉這一拳,不偏不倚地鑽進了配電箱,直中電路盒。
王晉只感得一陣激痛的電流從右手瞬間襲向全身,他頓時劇烈抽搐起來,眼瞪如鈴。
昏迷前他聽到的最後聲音,是顏司卓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把王晉從睡夢中吵醒的,是一陣軟糯的童音,他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他女兒安安漂亮的小圓臉。
他微怔,記憶有些混亂,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爸爸,爸爸醒了哇!”安安撲到他身上,親着他的臉。
“安安……”王晉擡起手,拍了拍她的背,他渾身痛麻,非常難受,記憶回籠,他想起自己好像是……觸電了。
他兒子小楠也噔噔噔跑了過來,撲到他懷裡爭寵:“爸爸,你怎麼也懶牀啊。”
“小楠,安安。”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走了過來,把他們從王晉身上抱了下來,“爸爸身體不舒服,你們先出去。”
兩個孩子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房間。
王晉擡起沉重的眼皮,輕聲道:“denise,你們回來了。”
“小卓給我打電話,說你觸電了,你要嚇死我們啊。”denise摸了摸他的額頭,鬆了口氣,“你可終於醒了。”
“小……卓?”王晉想起他是怎麼觸電的,頓時怒從心頭起,顏司卓那個王八蛋呢?他一定要把他送警察局呆上幾天!他坐起身來,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椅子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顏司卓。
王晉怒道:“你有沒有分寸,把男人領回家裡?這房子是我買給你和孩子的,不是給你招男女支的!”
denise臉色一變,尖叫道:“你胡說八道什麼,這是我堂哥的兒子!我們婚禮上你不是見過嗎!”
王晉呆住了。
顏司卓朝王晉行了個誇張的軍禮,一臉諷刺地笑容。
denise氣得直跺腳,但也不敢在王晉面前太造次:“我也不知道小卓來了,他不喜歡住酒店,鑰匙是我堂哥給他的,你自己荒唐,纔會覺得別人跟你一樣荒唐!”
王晉低頭揉了揉眉心,尷尬得想繼續重回昏迷,他想起他和顏司卓相處的那幾個小時,他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簡直了,他已經好久沒這麼難堪過了。他依稀想起了有這麼個人,可他們結婚的時候,這小子還是個真正的小屁孩兒,他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顏司卓嘲弄道:“說起招男妓,王董真捨得花錢啊,一定很熟練吧。”
denise臉上發燙,輕聲呵斥道:“小卓,你也少說兩句,不管怎麼樣,動手都是你不對,過來跟你姑父道歉。”
顏司卓站了起來,吊兒郎當地說:“姑姑,你還很漂亮,去找個更好的吧,何必跟這種渣男拖着。”
“你管什麼長輩的事!”denise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快道歉!”
顏司卓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躬下身,雙拳頂在牀墊上,犀利而不羈 的目光平視王晉,皮笑肉不笑地說:“對不起啊姑父,我不該打你,雖然你是真、他、媽、的欠打。”
“小卓!”
王晉不甘示弱地笑着說:“你也真的像個男女支,別怪姑父誤會你。”
“王晉,你、你們夠了!”denise難堪不已,氣得摔門而去。
倆人互瞪着對方,室內一片尷尬地沉默。
顏司卓率先道:“跟她離婚吧。”
“結婚,是她拿孩子逼我的,離婚,是她嫌錢少不同意的。”王晉冷酷地說,“我們這麼多年各玩兒各的,相安無事,只要她不提,爲了孩子,我不介意養她一輩子。”
“我介意。”
王晉眯起眼睛:“跟你有個屁的關係。”
“因爲我發現……”顏司卓身體前傾,一手捏住了王晉的下巴,“你這種人,一般人拿不住。”
“所以呢?”
“所以很有趣,充滿了挑戰。”顏司卓勾脣一笑,“我,喜歡。”
王晉拍開了他的手:“有病。”他掀開被子就要下牀。
顏司卓一手將他按回了牀上,嘲弄道:“王董,我收了你的錢,還沒好好‘服務’你呢。”
“是啊。”王晉坐在牀邊,懶懶一笑,“那你跪下啊。”
顏司卓眯起了眼睛。
“跪下給姑父磕個頭,我再給你包個大紅包。”王晉露出倨傲地笑容。
顏司卓握緊了拳頭:“昨晚沒打服你吧?”
王晉站起身,徑直往門外走去,經過顏司卓身邊時,涼涼說道:“你這種毛頭小子,在我面前省省吧。”
顏司卓扭過身,看着王晉的背影,眼中升騰起旺盛的火焰。
長輩聚在一起時,最喜歡議論那個家族裡最漂亮、最招搖、最眼高於頂、最特立獨行的堂姑,嫁給了一個很有錢但人品糟糕的男人,他們把那個男人描繪得非常不堪,傲慢、功利、風流、薄情、不顧家、不管孩子,堂姑過着守活寡的悲慘生活,但到了最後,總要感嘆上一句,“但是也能理解她爲什麼喜歡他。”
他十來歲時,第一次在婚禮上見到這個能把所有人變成自己的背景的男人,就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