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是天生的吧?這玩藝兒能練嗎?”
“怎麼不能,慢慢喝,喝習慣了量就上來了。給小輝拿個饅頭,吃飽了躺一會兒。”
“沒事兒,沒多,就是有點嗆頭,這酒勁兒確實大。”張彥輝拿勺喝了幾口酸菜湯:“媳婦你不用動了,我就喝點這酸菜湯挺好。”
“沒事兒啊?”
“沒事兒。”
“不管他們,咱們吃咱們的,這酸菜這麼燉感覺真好吃,家裡燉不出這味兒。放點血腸就更好了。”孫紅葉拉了王佳慧一把。
“血腸啊,沒有哦,那得等哪天哪殺豬了去弄血,那玩藝兒,去哪買?”大娘也喝酒,和三嬸兩個慢慢匝巴。
“市裡有賣的吧?”
“市裡有,那能比嗎?市裡啥都有。”
“市場賣的感覺不好吃,大君說不乾淨不讓我買。”唐靜一隻眼睛盯着兒子,一邊抓緊吃飯。
當奶孩子的媽不容易,吃飯都像打仗似的,吃不好睡不好。
“不買去哪弄?現在殺豬都不許自己殺了,統一去屠宰場,想弄點血都弄不着。”
“就是說屠宰場埋汰,那裡面一天殺那麼多,誰給你細心擺弄?”
“就是,說是爲了衛生,其實更不衛生了,就是爲了收錢。就像汽車似的,各種稅費還收不夠,還得一年檢一次再收一波。”
“二明啊,小輝說的是真的呀?”四叔小聲問。他歲數小些,沒有大爺那麼有深沉。
“差不多。”張彥明笑着點了點頭:“那裡面有貸款呢,也不都是自己的錢。”
“那你也了不得了,我的媽呀,那得多少?得多少麻袋裝啊?”
“老二這一枝是真行了,徹底行了。”大爺點了點頭。
“以後都能行,你家大哥二哥還差哪了?再過幾年大哥都得掛將星了。”
張彥君舉盅和大爺碰了一下:“彥伍和彥兵這邊都行,將來念個大學出來都是材料。”
“還得進城啊,咱們這一輩也就這樣了,孩了可不能拴地上了。”大爺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句。
“彥伍在縣裡幹什麼呢?這前了也不回家來?”張彥明問三叔。
“給人家打工呢,和幾個同學一起,說是要掙學費。我不叫去也不聽。現在大了,不服管了。”
“彥伍是好孩子,懂事兒。”四叔點點頭:“現在看比彥兵強。”
“我咋的了?”張彥兵有點不服氣。
“你呀,就耍小聰明,事沒有彥伍琢磨的深。彥伍都知道掙錢,你除了和我伸手還會啥?”
“我這不是還小呢嗎?你等我長大的,掙錢還能不給你花呀?”
“現在高中一年學費多少錢?”張彥明看了看低頭喝湯的張彥輝,問張彥兵。
“唉,”張彥兵先嘆了口氣:“學費,書本費,雜費班費,住宿費,食堂,校服行李,反正,我感覺學校就是個無底洞,永遠也填不滿,就是變着法的管我們要錢。”
“好好說話。”四叔拍了張彥兵一巴掌。
“一年得五千多,再加上點零花錢,六千出頭吧,我還是挺省的。我姐就是因爲太貴了不念的,回來就說不想念不想考了。”
“城裡更貴。”張彥良說:“我同學那會有去市裡唸的,擇校費就七八千,再加上這費那費,一年下來小一萬。”
“小蘭學習怎麼樣?”
“我姐學習比我好。其實應該我不念了,讓我姐上完,肯定能考個好大學。”
“現在上學這麼貴嗎?”張彥君有點吃驚。哥幾個上學那會兒學費就是個意思,基本不收什麼錢。
“現在上個小學一年都得一千多兩千,初中三千打底,大學還不知道怎麼樣呢。那也得上啊,砸鍋賣鐵也得供,不上學將來就是種大地。”
四叔拿了個饅頭咬了一口:“村裡,彥良他們那一波,現在有幾個不後悔的?要是咬咬牙把學念下來現在不都進城了?”
張彥良就笑:“那也不是咬牙就行的事兒啊,俺家三個,都念下來把我爸骨髓砸幹也不夠啊。我感覺咱們農村的呀,還是當兵靠譜,一樣進城。”
“胡說八道,現在當兵哪來哪去,早就不管戶口了。再說學也沒念進城你們能幹啥?那滿大街找活的盲流子你看不着啊?好歹這還有塊地種。”
大爺對部隊上的事兒瞭解的多一些,有發言權。
“這,有幾家能供得起呀?”張彥君還在那震驚呢。實在是這個數字有點刺激。
這會兒農民滿打滿算,無災無險的大豐收,一年下來也就是一兩千塊錢收入,還要交提留什麼的一堆稅費,弄不好就得倒掛。
能進城打工的必竟是少數,就算農閒的時候進城打工其實也掙不到什麼錢,一天幾十塊錢了不得了還不是天天能有。
“借唄,家裡有學生的哪家不是一身債。”
三叔嘆了口氣:“我這好歹不用出去借,老大老四這,我都欠着呢,要不彥伍也不可能這麼急着掙錢,能不耽誤學習呀?”
“家裡有兩個高中,那日子你沒看着,太難了。”四叔搖了搖頭。
“紅葉,咱們那小學初中是怎麼收費的?”張彥明擡頭去問孫紅葉。
“啊?我不知道啊,都是交給當地教委了,咱們就是按人頭補貼一點民辦的工資。”
“你還想不收費呀?不行,這個你別胡來。這也是一種淘汰,明白不?都上去進城了農村還有人嗎?誰種地?這裡面沒那麼簡單了。”
張彥君斜了張彥明一眼:“別什麼都想摻合,你把學校多建點建好點,讓孩子有學上就行了,民辦那邊我感覺你都不該管。肯定有冒領的。”
“不能,”這回孫紅葉注意聽了,馬上應聲:“我們有巡迴,不定期的去學校走訪,上班的老師都有登記,錢也不到公家賬上。”
民辦教師,應該是一個偉大的稱呼,但沒有人注意,更沒有人在意。
城裡民辦教師的比例不高,但在廣大的農村,可以說整個基礎教育基本上都是民辦教師頂起來的。
很多人默默無聞的把一生獻了出來,自己缺吃少穿,還要靠種點地維持生活,很多人一年工資都領不齊,被各種原因拖欠,有時候一拖好幾年。
上面調整了幾次,也轉正了幾批,可是轉正上去的有幾個是民辦教師?都是誰?而且那名額和比例,呵呵。
誰能想像得到,城裡普遍工資都七八百上千了,還有那麼多人每個月領着一百一百五,堅持在教育崗位上。
就是到了後來,人均收入都三五千了,仍然有那麼多民辦教師的月工資不足五百塊,還要自備教具。
這纔是可敬的偉大的人。